第18章 章

第 18 章

孤兒。

三千世界,世世孤兒。

三千,只是一個籠統的量詞,實際上,數量還要往上不斷地疊加。

數萬萬年前。

時來彎身,注視着被逃亡星球的最後一支星際部隊抛下的尤可可,笑眯眯。

可可回饋她一個大大的笑容,年幼無知的她,還不知道接下來的命運。

也正是這個笑容,讓時來動了恻隐之心。

“要跟我走嗎?”她問。

“好。”尤可可不假思索。

“跟着我的話,會一直一直很無聊哦。”時來注視着她,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臉頰:“非常非常無聊。”

“好。”尤可可還是不假思索。

她對無聊沒概念。

時來知道,她是個真真單純的丫頭。

但,她忘記了,丫頭會長大。

本來,權威又孤寂的空間盡頭,只有時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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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始終如一,維持着她以身俱來的職責——守衛。

現在多了一個人,尤可可。

時來陪着她長大。

長大後的尤可可,開朗而快活。

大部分的時候,時來會在金字塔的最高層,操控這個宇宙中無數的變動。偶爾,時來會帶着尤可可,去不同的星球,感受着不同的文明,看極盡的風光。

漫長中,她們陪着彼此,形影不離。

也就是在這無垠中,尤可可知道的越來越多,旁觀不計其數的文明起起落落……直到有一天,她在想,她悲劇的人生真的,只能是不同的悲劇嗎?

本就有着權限的她,在時來對她的縱容下,她看到了數以萬計自己的人生軌跡——無一例外,孤苦,早亡。

像是一粒人海中的塵埃,普通,尋常,不起眼,渺小,又可悲可憐。

親情,友情,愛情,一無所有。

她開始消沉。

她開始自暴自棄。

她開始自我放棄,不再輕松快樂……

直到井沅白的出現。

如同茫茫大海中,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井沅白對人生的突破,于尤可可有着致命力的吸引。

尤可可窺屏。

時來,從未幹涉與阻撓。

甚至,在她一次次明知故犯規則,與井沅白産生不必要的接觸,時來擅用權職,為她修正……

可是。

命運靜伏在歲月裏,早早擺下一張張多米諾骨牌,伺機而動……

(多米諾骨牌,是指一種特殊材料制成的長方體骨體,按一定間距排列成行。當無意或有意,輕輕碰倒第一枚骨牌,那其餘的骨牌就會産生連鎖反應,依次倒下。

而多米諾骨牌可怕之處,就是這一連鎖反應,可以由一件非常微不足道的小事起頭。而只要連接的事物夠大,最後造成的破壞力,足以驚世駭俗。)

終于。

按照原先軌跡,本應拿着平板搜索自己平行人生的尤可可,陰差陽錯點開了垃圾箱。

垃圾箱裏未被删的文件包,有着時來對井沅白的人生修正計劃,以及三十七份未被清理的記憶包……

也就是說,是時來改變了井沅白的人生,致使井沅白能活出尤可可所想要的樣子。

一切都是假的……若是有一天,尤可可不再關注井沅白了,那井沅白的人生會被複原,會回到初始的模樣,死于一場意外又或者孤寂終老。

“轟!”

最後一張牌,倒塌。

好奇心,殺了貓。

“時來,我總算進步了,是嗎?之前的話,我只會去搜索不同平行世界裏的我,接着重蹈覆轍。但這一次,我…我總算進步了,是嗎?”尤可可攥緊手心,雙目發澀。

“我本就不該存在,當年你沒有把我帶走的話,我早死了。井沅白也不該擁有這樣的人生,他也早該死了……這就是我的命,對不對?時來。”

“時來,謝謝你,你真的很寵我,我不是不能承受的……”尤可可倚在門框,耷下眼,有氣無力,“時來,你總會問我,有什麽意義。可是時來,我跟你,始終是不一樣的,時來……”

時來原地不動,整個人繃着一言不發。但她緊盯着尤可可,生怕她這個丫頭做出點什麽過激的行為。

正如她對尤可可的了解。

尤可可手心裏,攥着一枚消除器。

“時來,我跟井沅白,你只能錯一個……”低下頭,弓起身體,一只手捂住肚子的尤可可,對着時來攤開另一只手的掌心。

時來眼神一凝,呼吸一滞,奪步上前,不料卻撲了空。

驚駭盯着抓空了的雙手,時來僵着身體緩緩扭過頭,眼眶欲裂。

這……這是,尤可可的全息影投!

尤可可掌心的消除器正在倒計時。

10.

“時來,幫我一個忙。”

尤可可擡起淚流滿面的臉,微笑,哽咽着。

8.

“時來,我知道的太多了,已經回不去了。但井沅白,什麽都不知道。時來,最後縱容我一次。時來,可不可以?時來,幫幫我。時來,給他一個普通的人生好麽……”

1.

“時來,對不起……”

0.

消除器,發揮作用。

尤可可被清除,徹底抹掉。在那一瞬間,宛若時間眨眼倒置數萬萬年,回到她與時來最初相遇時:

時來彎腰,捏着尤可可的臉頰:“要跟我走嗎?”

尤可可深深看了一眼遠方崩了的天,對着時來,搖了搖頭……。

她們都難敵命運。

塌陷逆流的時光,在時來的瞳孔內同樣重置呈現着數萬萬年前那一幕。只不過,這一次的尤可可做的是另一個選擇,将一切歸回零點。

幼小的尤可可展望遠方,滿目釋然的輕松,腳下邁出一步。

她沒有回頭,化為粉塵。

盡頭的時來,逆流而上,伸出手想要抓住尤可可。右手卻被強悍的不可抗力,肉眼可見侵蝕,化為粉靡……時來,被一道實質化的時間,打中胸口。

她瞳孔的時間回溯。

她被打回歸盡頭。

“可可……”滿目痛苦的時來,捂住胸口。

她只是,離開了29分36秒!

漫漫長的歲月,29分36秒,太微不足道了!

她怎麽能想得到,在這29分36秒裏,尤可可數萬年的意志與信念,盡數崩塌,并讓她做了消除自我的決定。

簡直,胡作非為!

可她,拿尤可可一點辦法也沒有!

她算盡了時來對她的寵愛與縱容!

被打回盡頭的時來,恢複了理性,清晰而又冷靜分析着尤可可那麽做的動機。而這些動機,越是透徹,越是如同一根帶刺的錐子,紮透她心口,還要來回摩挲。

萬萬年前,留下尤可可是一個錯誤。因為尤可可,産生了井沅白更是錯上加錯。

對時來而言,錯誤只能犯一個,抹掉井沅白是早晚的。

深谙這點的尤可可,把時來犯錯的這個機會,留給了井沅白……

“你真狠,以身作局……”

癱坐在地上,時來嗓音已沙啞。

數萬萬年的陪伴,說放了就放了……

呵。

時來吞咽。

疼。

真疼。

呼吸都帶着刀子似的,割喉嚨。

…………

三年後。

xx集團。

耳鬓爬上白霜的李叔,難掩心頭喜悅,腳步大快,不打招呼的直推開辦公室的門。

“沅白!”李叔直呼他的名字。

李叔很少這樣叫他名字。

井沅白擡起頭,放下了手中的筆,站起身恭敬道:“李叔。”

“你知道了嗎?”李叔手裏拿着三個藍色文件夾,在手裏甩得‘啪啪’響。

能讓李叔這樣高興,那應該對賭協議,他贏了。

井沅白展眉,微微一笑:“李叔,我們贏了對嗎?”

“對!全票通過!全票通過啊!你是沒看見他們的臉色啊!哈哈哈哈!”李叔仰天大笑。

井沅白多年內斂隐忍的脾性,致使這樣的勝利,也能最快恢複平常心。他莞爾一笑,給李叔遞了一杯溫開水,雙目躍躍:“多虧了李叔。”

“這都是你自己一手打下來的江山,和我有什麽關系,我就是扶着你學會了走路!”李叔一口飲盡,重重拍了拍井沅白的肩膀,自豪道:“你啊,一個令人充滿驚喜的孩子!好,好啊,你也沒讓你爸失望。我等下就去xx陵園,跟你爸好好唠唠,讓他走得安心。”

井沅白輕輕笑着,默不作聲。

老爺子,去年剛走。

井家在老爺子剛走,就經歷了一場熱鬧的家産争奪。這場争奪,井沅白沒有參與介入。置身事外的他,與xx集團董事層簽署對賭協議。半年不到,他憑實力,獲得老爺子剩餘20%股份。

現在,一共持有xx集團69%股份的他,前途不可限量。

這意味着,現在乃至将來。

井家,都将以他為依仗!

李叔高興,高興到渾身的毛發都豎立張揚。

“沅白啊,你現在什麽都好,就是有一點不好。你這辦公室從裏到外,連個女人味都沒有,你是要出家嗎?你該生幾個啦!”李叔開心了一圈,扭頭回頭又開始化為長輩,絮絮叨叨。

井沅白點頭,應允:“恩,有時間了我會注意的。”

那麽多年,他都是這樣敷衍。

“哎?”李叔想張口再絮叨幾句,一眼看見牆角塑料盆拖底的幾盆綠蘿。

綠蘿爬滿了牆,綠葉在太陽光照下,綠色波蕩在白色的牆體上,盎然的生機,蓬勃迎面。

“這是你撿來的?”李叔眉頭一皺。

在他的記憶中,當初裝修辦公室的時候,植株有發財樹,有觀賞松……就是沒有上不得臺面的綠蘿呀。

井沅白看了一眼綠蘿,搖了搖頭:“不記得了,不過在這好幾年了,倒是也看習慣了。”

“也行,就是這塑料桶的托,叫人來換一下。”李叔提議道。

井沅白仔細地看了看綠蘿:“放着吧,我也看習慣了。”

想想這幾年大多數時候,淩晨的辦公室,唯一的活物,不是他就是那幾盆綠蘿。

倒也奇怪,他與那幾盆綠蘿,竟是在時間的見證下,建立了一種惜惜相依的親密感。

李叔也不強求。這種小事兒,井沅白自然是能自己做主的。

“行,我不打擾你了。”李叔一句說完就走了,留了三份藍色文件。

天漸暗。

井沅白,擡頭看了落地窗外欲将下雨雪的天,看了一眼辦公桌上的行程安排,确認了明天難得清閑,決定回家。

院子的氛圍燈,在天微微沉下來,就亮上了。

林管家候在院子裏。

只要接到了通知,他風雨無阻。

“辛苦了。”井沅白下車。一把傘撐在他的頭上。

林管家承着那一句辛苦,心裏也是暖意十足。

“飯菜備下了。”林管家說道。

“恩。”井沅白看着精致幹淨的小洋房,心頭一陣悵然若失。

挺奇怪的。

可他尋不到緣故。

細密的雨滴,落了下來。驚了池子裏的龍魚,拖着大大的尾巴,腦袋紮進水草中。

井沅白莫名停了下來,眼光落在那條笨拙的龍魚上。

“挺肥。”他看着那龍魚肥碩鼓囊囊的肚子。

林管家順着他的視線,看到了那條魚:“它叫滿滿,買來十三個年頭了。”

“以後叫肥肥吧,這個名字體貼它。”井沅白一笑,随即往客廳走去。

随着二人離開,院子恢複清淨,唯有天上的雨針,不斷在水面絮叨。

肥肥将腦袋鑽出水草,往池子更深處搖曳……

“媽!下雪了。”

四十五年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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