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
第 19 章
“先生,我是林管家的兒子,我叫林旭生。我父親已于昨晚淩晨……。”
“……好。”
李叔已經走了十六個年頭。
井沅白的第二任妻子,五年前猝死在了自己最愛的崗位上。
“時間真快阿……”井沅白一聲嘆息。
院子裏,有三個蹒跚剛會走路的幼童,在幾位母親的照看下,拿着飼料在逗池子裏龍魚。
龍魚換了兩撥。
但,池子裏所有的龍魚,統一叫肥肥……
二樓書房的躺椅上,陽光落進來,遍地煦暖。
井沅白眯着眼,笑目盈盈,慈愛友善地注視着院子裏的幼童。
那是他的孫子孫女,以及外孫。
雖說外面下了薄薄一層雪,卻也無法擋得住孩子們的興致。
一樓大廳,還陸續走出好幾個稍微年長一些的大孩子,手裏提着鏟子,水桶這類小玩意兒。他們正商量着,計劃着在院子裏堆幾個奧特曼,幾個海綿寶寶……
林管家的兒子非常配合他們,為這事兒,一大早命人已經運了一車幹淨的雪來。
“別動這個房間。”書房門外,一位年老的侍女仔細交代着一位剛來的年輕姑娘:“這個房間裏的一切,都別動。先生一直都睡在這毛毯上,那張床的床鋪你就定期幹洗一下,當晚就要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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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都破了呀……”
“毛毯的這個枕頭,這個薄毯,你就定期幹洗一下。先生念舊,對,已經磨損,破了,但千萬別換……”
門外,低低的讨論還在繼續。
但是,林管家的兒子将一樓的事忙好,就來二樓,見井沅白在躺椅上,似睡非睡。他悄無聲息地将書房的門合上,并對那兩個議論的侍女示意她們不要在這裏交流,做事十分穩重妥帖。
懷裏的手機,微微一顫。
驚醒了打起瞌睡的井沅白,他拿起手機,摁了接聽鍵和擴音。
“先生,諾特先生于昨晚搶救無效……他的貓怎麽處理?”
“養着。”井沅白說。
“諾特先生一生不婚,也沒有子嗣。我們找到了他的手寫的遺囑,說是成立一個慈善機構……”
“好,去安排。”
靜靜聽着,沒有任何悲傷情緒的井沅白,只輕輕應着。
“先生,諾特先生有三枚xxxx年份的一塊錢硬幣,臨終前,要我們轉交給你。”
井沅白盯着二樓的熱鬧,思緒飄遠。
那時,井沅白才掌管井家不到一年,外頭看他風光無限,可實則對井沅白而言,裏外動蕩。
xx集團董事層,對年輕的井沅白處處為難。
井家呢,井沅白上頭兩位兄長,帶頭聯合衆多勢力,試圖制造井沅白的意外,并取締井沅白。
然而,諾特組織在身為老大諾特的授意下,率先将消息透到了井沅白的桌上。諾特還不惜得罪其它同勢力的組織,并着手替井沅白明裏暗裏解決了不少麻煩……
井沅白是一個承情,知恩的人。
他想見諾特,諾特拒絕。
他奉上支票,諾特撕了。
井沅白別無它法,只得在自身強大後,反向幫助諾特。他明着出資諾特組織,并明裏暗裏,與多方勢力表明,他始終擁護諾特為組織老大,直至諾特退休……
他們成了外人感知中,非常要好的生死兄弟。
但,外人不知道,三十多年裏,他們從未見過一次面,吃過一次飯……
他們的交流,由諾特身邊一個最信任的兄弟交互。
井沅白知道諾特住在哪裏,還知道他終身未娶,養了一只橘貓,橘貓生小貓,小貓再生小貓……現在一共八只橘貓。
諾特在井沅白娶第二任的時候,送來一把匕首。
那把匕首,是好東西。井沅白将匕首,放到了自己最重要的保險箱裏。
回顧這些點滴,意識到他與諾特遠超血緣的情同手足。
井沅白浮現一絲不舍,難過……
“順便帶兩只橘貓給我吧……”井沅白說。
樓下院子,奧特曼的輪廓已有了雛形,一群孩子圍攏着,歡叫着,熱鬧非凡。
受到氣氛的感染,井沅白的難過與悲傷,很快就被替代。
彼時的大廳,有一張能容得下三四十人吃飯的桌。
饒是如此,小孩兒還需要單獨開辟一桌。
十來個廚娘,忙忙碌碌。
僅是站在二樓朝下看了一眼,井沅白的心情大好,對着林管家的兒子擺擺手。
“現在我不餓,等他們吃完了,你叫廚房弄碗白粥給我就好。”井沅白說完,轉過身,慢吞吞往房間走去。
林管家的兒子,點頭應是。然後将口袋裏一個信封,追了幾步,遞交了過去。
“這是幾分鐘前送來的信封。”
井沅白低頭看了一眼信封,看着信封上熟悉的諾特組織印章,将信封收了,帶進了房間。
“我爸不吃晚飯?”井沅白長子,出落得英俊又高挑,眉目繼承了井沅白的穩健與寬厚。
現在井家大部分的事情,以及xx集團,都已經交由他來做。
“恩,先生說遲點送一碗白粥上去。”林管家的兒子,對着井沅白這位長子,仔細道,“先生的好友,諾特先生昨晚上搶救無效,走了。剛差人送了一封信來……”
“好。”井沅白長子,對着遠處同樣投來對父親關切的弟弟,點點頭,示意自己的弟弟安心……
沒有開主燈的房間,數盞射燈将一幅幅油畫的文化感,烘托而出,暈染空間。
一切都是恰到好處的氛圍與溫馨。
井沅白眯着眼,看着床上穿着暗紫金色旗袍的尤物,身後的門關得并沒有遲疑。
這位不速之客的絕代佳人,憑空出現在他房間。
不知為何,看着她,井沅白心底反倒徒生一股親和之意。
“子孫滿堂,妻兒和睦,你開心了嗎?井沅白。”時來微微倚立在床榻邊,高冷的神姿配上她自帶的不可一世,橫掃千軍的氣場。
她強大又漠然。
這位尤物,絕非凡人。不過遲暮之年的井沅白,已經不想突破認知去推測那麽多了。
到了他這個年紀,就是鬼來了,也沒什麽好怕的。
“恩,挺好的。”井沅白老實的回答着她莫名的問題。
時來眼神輕蔑,從床榻而起,幾步走到井沅白身側,指間一夾,抽走了井沅白口袋裏的信封。
她撕開口,倒出三枚硬幣,看着那硬幣。
“呵。”時來微嘲自己。
沒有任何餘地的商量,尤可可幹脆利落的自我消除,對時來而言,是一場足以她破防的猝不及防。
正因如此,時來把三十七份回憶包,看了不下萬次,推敲尤可可的每一個舉動,想知道第三十七與之前有什麽不同,究竟是誰造成的偏差。
看似重蹈覆轍,重疊的三十七次。
實則,第三十七次,已經微微偏離了軌跡:
前面三十六次,尤可可留下給諾特的匕首與三枚硬幣。本來,諾特第二天一早就會把菠蘿包送來。尤可可會放進口袋,當晚,時來會出現在房間,帶走尤可可。
在空間的盡頭,時間會失效。尤可可會一直将菠蘿包放在口袋裏,直到她搜索到了井沅白,開始窺屏,緊接着她去了井沅白的世界,然後她會給井沅白一個菠蘿包……
但,第三十七次裏,尤可可對諾特說,後天。
她說,後天送來。
差了一天,尤可可消失了,諾特收到懸賞找尤可可的通令,那他就不會再去買菠蘿包了……
時來在發現了這一點後,差點把顯示器砸了。
尤可可啊尤可可,你!
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到底是命運的不可抗力在強制修正,還是……尤可可,你早就在伏筆?
已經無從揣測。
好一個,善始善終!
時來厭棄自己,又懊惱自己狠不下心來。
井沅白默默然,無作為,只看着。
時來冷笑,爾後側頭,不帶情愫波動注視着井沅白:“知道嗎?29分36秒裏,是有很多可能性的。”
“什麽?”井沅白溫和一笑。
“她比我了解她,還了解我。正因如此,我發現,時間難以抵消我對她的恨意…時間越久,我越恨她。”時來咬着銀牙,偏過頭,一字一句。
感覺得到,她看似的平靜,實則壓制着足以毀天滅地的憤怒。
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井沅白,嘴角帶着寬容的笑容,平靜凝視着她,希望她能自己好一些。
時來深吸一口氣,胸脯稍一起伏,理性她恢複了高冷的不近人情之姿。
“給你。”她雙指捏着一個塑料袋,“本就是你的。”
視線下移,井沅白通過透明的塑料袋,依稀能分辨出,裏面應該是類似面包之類的甜品。
只是,好像保存得不是很好了。
“這是……”井沅白捧過那個塑料袋,顫巍着打開。
一臉漠然的時來,眼底劃過一絲不着痕跡的動容。
井沅白盯着塑料袋裏的碎屑,随着一個被壓扁了的菠蘿包躍進眼眶,一股道不清的暖流湧上鼻頭。
說不上為什麽,回顧他這一生,雖說他年少孤苦,但青年得志,壯年巅峰,老年兒孫滿堂,平安無病,也是難得順利……
可,他能深刻感知到,缺了一味。
“好巧,我正好有點餓。”井沅白顫着手,感激看了一眼時來,将菠蘿包塞進嘴裏,含糊不清。
精神頭空落落了很久很久的虛無,今天求得因果,揭開了緣故,得以實質化……。
餓了。
他餓了。
“……謝謝你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