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吃給我看

吃給我看

京中最有名的青樓,歌舞升平,酒氣香氣漫天,一樓正中間的舞臺上,幾位舞姬衣衫輕薄,正輕歌曼舞,下面賓客紛紛往臺上扔銀子,場面好不熱鬧。

樓上雅座上坐着幾位衣着華貴的公子哥,來到這酒色之地,目光卻絲毫沒有被下面的歌舞吸引,而是都緊張地盯着桌上新上的菜品,不敢大聲言語。

都不想惹上座那位不高興。

“這菜……”為首的男人開口,語氣慵懶,雖聲音不大,卻給人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吃吧,專為你點的。”

他說完,懷中摟着的人身體一僵,臉色煞白如紙。

握在陳恪肩上的手十分用力,掐得他幾乎覺得關節都要被卸掉,男人這才松開,轉而在他的背上推了一把。陳恪就這麽跪在了小幾前,兩手下意識地扶住幾邊。

周圍人的目光都暗含驚詫,身邊的陪酒姑娘也都吓得不敢擡頭。

這道菜名叫“拂茸露”,是用糯米制成鹿茸的形狀,在上面淋上料汁,這料汁呈乳白色,十分黏膩,最上面還點綴着花瓣,是這裏的招牌菜。

當然,一般吃這道菜的人大都是樓裏的姑娘,若想吃這道菜,用筷子是夾不斷的,只能直接上口吃,再加上顏色畫面的沖擊,更是讓人興奮。所以客人們為了滿足自己的惡趣味,專門點這道菜讓朱唇品嘗,用以觀賞。

可現在,陳恪看着面前的菜,心中不知怎麽泛起惡心。周圍的視線化為實體,恨不得把他全身上下都看遍。

而發出這命令的男人——當今聖上的嫡弟,颍王李佑召正懶懶地靠在椅背上,一手撐着下巴,看向他的眼神充滿戲谑。

見他猶豫半天,不滿地開口道:“不是說什麽都能為本王做嗎?那就吃給我看。”

陳恪的心徹底涼了下來,在他心裏,自己竟如那些妓子一樣,可以随意供人賞樂。原以為,他對自己是不一樣的。

這兩個月以來,他們曾無數次的肌膚相親,那些床笫之間的話語至今猶如穿腸的毒藥,慢慢将他的身體腐蝕。

到頭來,自己從來都只是玩物而已。

他伸出手,那只手在燈燭映照下格外白皙,沒有血色,骨節分明的手指觸到盤子裏的東西,然後緩緩将它拿了出來。

不斷有汁液滴在桌面上,貴人們身旁瑟縮的姑娘們,也有幾個好奇地悄悄擡頭打量着這個俊秀的公子。

那人的眼神一片死寂,看不到任何光亮,緊接着,手裏的東西被他塞進嘴裏,湯汁從他的嘴角流下,滴落在玄色衣衫上,幾個小姑娘滿臉通紅,又低下頭去。

所有人都看呆了,包括颍王。

陳恪的嘴被填得滿滿的,他努力咬着這糯米糕,兩只手都用力往嘴裏塞,腮幫子都被撐得鼓了起來,他雖然看不到自己的樣子,但能感覺到周圍人的視線,眼前逐漸模糊。

“夠了!”李佑召一聲怒喝,周圍人每一個再敢擡頭看的,都跪在了地上。

李佑召騰的一下站起身,上前奪走陳恪手中的食物,扔在地上。

突然的變故吓了陳恪一跳,他嘴裏未咬下來的東西被粗暴地扯了出去。他雙眼木然地盯着前方的盤子,許久,雙手才緩緩落下,垂在身側。

而李佑召沒有再多餘的動作,只留了一句“丢人現眼”後,拂袖離去,身旁的暗衛也都跟上去。

只留陳恪一個人跪在原地。

誰也不知道,前幾日還被傳是颍王身邊紅人的陳小公子此刻竟會被這樣對待。原本還想巴結的人都決定駐足觀望,這時候沾上他,恐怕會牽連自身。

周圍沒有人敢上前扶他,都一個個蔫頭耷腦地離了場。

只是羞辱而已,他的王爺有百種方法讓人生不如死,這種懲罰對他來說簡直是仁慈。

或許他還應該感激才是。

陳恪沒有太多的感覺,也不管有沒有人還在看他,擡起胳膊用袖子胡亂擦着自己的嘴和下巴,擦得都有些疼,這才放下手,起身往回走。

——

回到府中,管家陳疆就發現自己兒子的不對勁,以往都是與王爺同歸的,今日不但晚了半個時辰,而且眼睛紅腫,一看就是出了什麽事。

陳疆問完,陳恪知道瞞不過去,就說自己惹了王爺不快,被王爺責罵了。陳疆雖不信,但想着總歸也差不多是這麽回事,寬慰他幾句,讓他以後小心侍奉,不要再惹王爺生氣。

那位的手段,府裏人都是知道的,早年間颍王帶兵打仗,部隊的刑罰殘酷,抓來的俘虜更是在被俘的第二日就徹底松口,可見,陳恪現在能全須全尾地站在這,已經是王爺高擡貴手了。

“王爺府中賓客衆多,主子欣賞你的才幹,這才将你帶在身邊提攜,莫要輕狂,不知貴賤。”陳疆囑咐道,又看了眼月色,“時候不早了,明日還要早朝,好好敷敷你那眼睛。”

陳恪點頭,與父親分別,來到西院門口時,自嘲地笑笑,踏進了院子。

許是喝了些酒又吹了一路冷風,秋日夜裏寒涼,當晚,陳恪就起了燒。整個人如墜冰窟,又時而燥熱,折騰得他腦子迷迷糊糊,起身想去倒杯水喝,恍惚間,看到床邊坐着一個人影。

屋子裏漆黑一片,但陳恪還是聞到了那人身上熏香和書墨的味道,“王爺?”他開口說着,起身要下床行禮。

李佑召扶住他搖晃的肩,覺得不對勁,伸手一探,才發現這人皮膚滾燙。

“廣之,廣之?”

猛地一起來後,陳恪感覺眼前天旋地轉的,總是想吐,被他一晃後這種感覺更甚,他擡起手用力将李佑召推走。

李佑召還未來得及發火,就見陳恪半個身子都探出床,幹嘔個不停,他晚上除了那拂茸露外什麽都沒吃,此刻都吐了出來。

人也清醒了。

“王爺,”陳恪趕緊下地,光着腳往前走幾步,跪下去摸李佑召的衣角,十分懊悔道:“小的該死!污了您的衣袍,請您責罰。”

李佑召聽着這人明顯疏離的稱呼,只覺得心裏不是滋味。

他看着伏在地上的人,許久,眼中的寒意消退,伸手把陳恪拉起來,神情又恢複了往日的威嚴,只是陳恪低垂着頭看不到他表情的變化。

“病了就叫人去請大夫,在此這般作态,是想用苦肉計求得本王原諒?”

這話說完,他自己都覺得不合情理。若不是他深夜到訪,根本就不會發現這人生了病,但他還是一副不容置疑的語氣,叫人來請了府醫給人看病,随後再沒有出現在這個小屋。

第二日寅時,李佑召起床後就問了身邊的小厮周吉,周吉老早就打聽了那位的消息,道:“燒已經退下了,現下正和關常侍在馬車上等主子呢。”

天色未亮,也不知昨晚折騰到什麽時候才睡下,現在困不困。

見李佑召不說話,周吉猜到他是在擔心陳恪,他打小跟着王爺,對方的心思其實很好猜,只不過他不多說,只是記在心裏,現在這樣子,是又在擔心人家了。

周吉小聲道:“奴才已經在馬車上備上了軟墊,這一路上也可休息片刻。”

李佑召這才側眼看了他一眼,眉頭舒展開,還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哪就這麽嬌氣了?”

馬車一路搖晃到宮牆外,李佑召下車後,關闾和陳恪已經垂立在側等候了,見他出來,都拱手行禮。

李佑召特意看了那人病恹恹的臉色,還有那發白的唇。不是說燒已經退了嗎,怎麽看着還這麽風吹就倒的樣子?

不過這人慣會演戲,興許是為了讨可憐裝的。

——

昨日席上的人此刻已經到了大半,包括太常寺卿葉祿的大兒子葉戚。

昨天葉戚回去後把自己的見聞和他爹說了一通,他平時和這位王爺沒有過多的走動,可昨天不知為何要叫他去,還是去勾欄瓦舍。他性子本就咋呼,回去少不了添油加醋,想來這陳恪在颍王那裏也是個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玩物。

雖然官位在那,但是放在人堆裏都是下等的存在,所以無論如何不能把妹妹許配給他。

葉祿在見到李佑召和他身後的陳恪時,表情就十分微妙了,卻只是一瞬間,又換成平日裏親和的笑模樣。恭恭敬敬地行禮,直到幾人從面前走過,連個眼神都沒給陳恪。

陳恪見他這樣,心下了然,原本還想着怎樣委婉拒絕這門親事,現在似乎已經不用再想了。

大臣們經過早上的一番讨論,差不多都知道了昨晚醉仙樓的事,看向他的眼神都變得滿是不屑和鄙夷,有的甚至帶有些玩味,陳恪不去與他們對視,而是默默立在一旁等候上朝。

他的風寒還沒有完全好,雖然燒退了下去,但總是覺得身上沒力氣。關闾在一旁陪着他,他不知道昨晚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只是發現周圍竟沒有人像往常一樣上前搭話。

“廣之,你身子可還受得住?”關闾看他閉着眼靜立,眉頭微皺,怕他病情加重,關切問道。

陳恪睜開眼,回以一個安慰的笑容,淡淡道:“沒事。”

他一個從八品小主簿,不值得這麽多的關注。

朝堂上,皇帝就南方戰事詢問大臣們的意見,少見的是,文臣多主戰,武将多主和。只是這一年,朝中武将隕二,能擔大任者少之又少,戰事剛停不到三年,都想再修養一番。

可皇帝的想法卻不同,開疆擴土乃一大功績。他還年輕,若不在此時建功立業,無法壓制前朝衆臣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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