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栀子
伍栀子
建議搭配BGM食用(BGM推薦:黃霄雲《要不然我們就這樣一萬年》)
宮遠徵在藥房捉住了一個無鋒刺客,綠玉侍追拿時那個刺客莫名失蹤,過了幾日又被發現在後山的月公子那裏,于是月公子便請求長老把那個刺客給他做藥人。
宮遠徵沒有告訴宮茉徵那個刺客是無鋒的。
他們的父母被無鋒刺客殺死時,宮茉徵還很小很小,才五歲不到,但卻一直記得自己的父母死于無鋒之手。宮遠徵不願讓她多想,恰好宮茉徵也沒有多問,就順勢隐瞞了此事,只告訴她月公子找了個藥人。
“月公子一直在後山,他是從哪裏找來的藥人?”宮茉徵站在宮遠徵對面,幫忙搗碎草藥。他們身邊,開了花的出雲重蓮發着熒光,及其耀眼。
“……不大清楚。”
“是男是女啊?”
“一個女子。”
宮茉徵快速擡頭,看了一眼宮遠徵:“怎麽找女孩子?一點都不憐香惜玉。”
宮門是有規定,前後山不可以随意互闖,可是宮茉徵這回卻十分想壞壞規矩,偷偷跑到後山去看看那個女孩。
等到夜深人靜,宮茉徵悄悄爬了起來,穿好衣服,拿着宮門後山的地圖,小心翼翼地躲過了巡守的綠玉侍,找到後山的入口溜了進去。
月宮不大,潛入之後,看到一個少女的背影坐在水邊,不知在想些什麽。
“嘿?”宮茉徵故意發出了輕微的腳步聲,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少女的肩膀。
少女聽到了她刻意的腳步聲,沒有被吓到,但還是警惕地看着她。
“你是誰?”
“……我是專門來看你的。”宮茉徵也不扭捏,順勢在少女身邊坐下,“聽說月公子找了個藥人,我還從沒見過,所以偷偷溜出來找你的。你多大了?”
“……我十三歲。”
“這麽巧!我也十三歲!除了侍女,我身邊還從來沒有同齡的女孩子!那以後我可以經常來找你嗎?”宮茉徵的眼睛都亮起來了。
“……你是徵宮的三小姐吧?”
“……你怎麽知道?”
“尚未及笄,衣着華麗,身上有藥香,除了你,沒別人。”
宮茉徵讪讪地收回手:“……好吧,你真厲害。我叫宮茉徵,茉莉的茉,你叫什麽?”
“……雲雀。”
“雲雀?這名字真好——”
“宮茉徵?你在這裏幹什麽?”月公子不知何時出現在她們身後。
“月公子?你吓我一跳。”宮茉徵連忙站起來,“我是來看雲雀的。”
“你可知——”
“我知道,我就是來看看,馬上就走。你可千萬別和我哥哥說,其他人也不能說!告辭告辭!雲雀,下次有機會我再來找你噢!”
月公子遲疑地看着她的背影:“我不是想說這個……你們前山不是及其厭惡無鋒麽……“
自那天之後,宮茉徴隔三差五就去後山找雲雀,每次都帶上了一堆東西。
“雲雀!給你帶了糕點!這是執刃特意叫人給我做的,可好吃了,我留了一半給你,你快嘗嘗!”
“雲雀!這是我哥哥給我做的草織蟲!給你玩!”
“雲雀雲雀!商姐姐給我做了一把小弓箭,我玩不來,你那麽聰明,給你去玩!”
“雲雀!羽哥哥去萬花樓帶了幾個香囊回來給我,你喜歡哪個?”
“雲雀雲雀!我和你說!角哥哥回來了!他帶了一堆禮物回來!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麽,你自己挑吧?”
“雲雀!少主哥哥給我買了幾支西域的發簪,你喜歡哪個?你喜歡哪個自己選。”
“小雲雀!霧姬夫人給我梳的頭發,好看嗎?我和她學來了,我給你梳吧?”
而雲雀在宮茉徴日複一日這樣真誠的強攻之下,态度從疏離、強硬、警惕、冷漠,漸漸變成了親密、溫順、放松,也不再拒絕宮茉徴的好意,也會和她談談心聊聊天。
宮茉徴沒有問雲雀是從哪裏來的,也沒有問她為什麽會做藥人,做藥人是什麽滋味;雲雀知道宮茉徴不清楚她的來歷,卻也沒有趁機問宮茉徴宮門的事情;月公子本來對于宮茉徴的頻繁來訪很不支持,但看在她總是給他帶吃的,也沒有要傷害雲雀的份上,他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還會在宮茉徴來的時候很識時務地離開,給這對小姐妹獨處的空間。
“雲雀!我給你編了花環!喜歡嗎?快戴上看看!”
雲雀打量着水中自己的倒影,露出了笑容:“真好看。”
“我就知道你會喜歡的!多适合你呀!”宮茉徴伸手替雲雀扶正花環,眉眼彎彎。
雲雀收回身子,從腰間取下一個香囊,遞給宮茉徴:“送給你。”
宮茉徴驚喜極了:“什麽東西呀?”
是一個刻着雲雀和茉莉的銀質手镯。
“哇!這是你做的嗎?”宮茉徴迫不及待地把手镯戴在手上,反複打量。
雲雀有些害羞地點點頭:“做了好久,還是不怎麽精細,你不嫌棄就好。”
“不嫌棄!怎麽會嫌棄!這麽說!你從很早之前就想給我做禮物了?”
雲雀又點點頭。
宮茉徴一把抱住雲雀:“我就知道雲雀不是鐵石心腸的人!”
“……”雲雀看着水中她們的笑,“再給你個東西?”
“什麽?”
雲雀給了宮茉徴幾個果子。
“噢,這是……栀子?性味歸經是什麽來着……我忘了。”
“你嘗嘗?”雲雀含笑看她。
宮茉徴毫不猶豫吃了一個,苦得她一口吐出來:“哇!好苦!雲雀!你也會耍心眼子啦?”
雲雀哈哈大笑,心中是前所未有的輕松愉悅。
宮遠徴很快發現宮茉徴總是偷偷跑去後山,一問她才知道,她和自己以為的藥人成了朋友。
“……怎麽了哥哥?我都很小心的,不會讓人發現。”
宮遠徴欲言又止,到最後也沒有說什麽,只是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還是注意些吧,畢竟她是藥人,和你不是一類人。”
雲雀前幾次的半月之蠅發作時,宮茉徴恰好都沒有來找她,直到這一次,宮茉徴眼睜睜看着雲雀并發,痛苦不堪,卻無能為力。
“……我,我沒事……睡一覺就好了……你先……回去吧,今日,不能陪你說笑了……”
宮茉徴看着月公子:“怎麽辦?我有什麽可以做的嗎?”
月公子感受到雲雀用力捏了捏自己的手腕,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在說:不要告訴她。
“……雲雀的舊疾而已,沒什麽大礙,明日一早就好了,你不必擔心。”
宮茉徴點點頭,只能安慰雲雀自己明天再來看她,憂心忡忡地走了。
“為什麽不告訴她?你們不是朋友嗎?”
“……她,很單純,很真誠,她不知道我是無鋒的人……她只是想和我做朋友……我不想因為這個……玷污了我們的友情……”
雲雀打算假死騙過宮門,之後和月公子永遠生活在後山。
雲雀把這件事告訴宮茉徴時,宮茉徴其實很擔心,但見月公子把一切都準備妥當,連護手膏都細心地準備好,只好同意。
“那之後,我還可以來找你吧?”
“當然,我們是朋友啊。”
宮茉徴輕輕抱住了雲雀,卻不知,這是她和雲雀見的最後一面。
三日之後,月公子和宮茉徴如約來到吊着雲雀“屍體”的地方,卻沒有看見她。
綠玉侍那樣日夜看護,雲雀還是被偷走了。
宮茉徴覺得全身發麻,她沒有像月公子那樣呆愣在原地,而是一步一步走回了宮門,把自己關在房間,從抽屜取出幾顆栀子,毫不猶豫放進嘴裏。
“好苦……真的好苦……”宮茉徴吃着吃着,淚水就控制不住地流下,她的雙腿發軟,跪在地上,連頭都埋在膝蓋裏,雙手緊緊捂住自己的臉,崩潰大哭,“雲雀……雲雀……太苦了,太苦了……”
在她哭到無力之時,一個人輕柔地摟住了她,她下意識以為是雲雀,緊緊抱住那人:“雲雀?你去哪裏了?!我還以為你再也不見了……”
“……雲雀飛走了。”一道清冷卻溫柔的男聲回答了她。
是宮遠徴。
“……哥哥?”
“她的屍體被無鋒偷走了。”
“無鋒?!”
“……她是無鋒之人。”
“……怎麽,怎麽可能……哥哥……”
宮遠徴伸手用手絹把她臉上的淚水擦幹淨:“她确實是無鋒派來偷百草萃的刺客,之前不告訴你是怕你多想,沒想到你偷偷溜去後山那麽多次,居然還和她成為了朋友。我也實在不忍告訴你這麽殘酷的真相,可是現在,你該明白了。”
“……你胡說!雲雀很好,她不是刺客!她不是無鋒的人!”宮茉徴的臉上再次流滿了淚水,這一次,她被宮遠徴緊緊抱進懷裏安撫,卻無法平靜,她掙紮着,“她不是無鋒……她不是……她只是我的好朋友……”
宮遠徴感受到懷裏的人喘氣聲越來越大,連忙從她的腰間取下藥,倒出兩顆塞進她的嘴裏:“快,阿茉,聽話,咽下去。”
宮茉徴艱難地咽下藥,卻依舊淚流不止,口中喃喃。
“妹妹,聽說你昨晚大哭,是怎麽了?”亭子裏,宮子羽給宮茉徴剝了一個橘子遞給她,滿臉關心。
“……”宮茉徴面色蒼白,眼底淡淡烏青,勉強淺笑着搖了搖頭,“……雲雀不見了……”
“這樣啊……沒事,你要是喜歡雲雀,我讓人再給你找一只,怎麽樣?”
宮茉徴還是搖頭:“不要了……再好的雲雀,也不是我最喜歡的那個雲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