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唧唧複唧唧,池杏當戶織。

白色長裙下的雙腳輕輕踩動織布機踏板,兩片綜随之上下交錯,握着梭子的手熟練地往前一推,纏繞着絲線的梭子一下滑着穿過經緯紗之間,之後又擡手把笳扣下來,手腳配合,一整套動作如行雲流水。

看起來是個美好又恬靜的畫面,實則不然。

池杏擰着眉頭,欠過身子,伸長胳膊,在一旁的筆記本上出氣似的重重敲下幾個數據值。屏幕光标閃爍,她又轉回到織機,頗有些煩躁地長嘆一聲,繼而認命般的埋頭撥弄織物。

聽到池杏的嘆氣聲,實驗室另一邊正在數纖維的陸芒不禁開口:“你也不順利?”

“啊——煩得要命!”池杏擡手扭動着因為長時間埋頭而酸痛的脖頸,一邊忍不住吐槽:“你說我們這和奴婢有什麽區別?這破研讀得我快自閉了。”

“可不是嘛,數了一上午的纖維,我眼睛都快瞎了!真不是人幹的事。”

可憐陸芒近視度數不低,數纖維時還得摘下眼鏡,将一根棉線搓開成更細的纖維股數,然後再一根根數,一手還要按計數器,真的十分考驗人的耐心,也相當費人。

池杏和陸芒都是紡織工程專業的在讀研究生。

包郵區的吳城,大大小小的紡織企業遍地,同樣也有着國內排名數一數二的紡織類專業。

池杏本碩都是在本市的東大讀的,她的日常概括起來就是織布、做實驗和幹論文。

研究生幹着紡織廠女工的活,聽起來不可思議,卻是這個專業的基操。

雖說紡織與衣食住行息息相關,可事實上這個專業的就業問題很大,專業知識可遷移性很差,很難應用到其他專業,就業面很窄,就算是考公可選擇性也不大,除了進廠還是進廠。

池杏記得本科沒上多久,很多同學都想辦法轉了專業,就連她的好朋友也轉到了服裝設計專業,将來相對好就業一些。

而她一路咬牙堅持着,甚至考了研,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夠将所學幫到家裏的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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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杏現在還是研一,主要是選課上課做作業,實驗很少,課題也還沒有定,導師不太管,開組會也基本只是文獻彙報,很多時候是在給師兄師姐打雜,所以她有時候會很迷茫,感覺自己像個無頭蒼蠅在瞎忙,不知道方向在哪裏。

此時此刻,她和陸芒就是在給同組的師姐宋佳妍做着打雜小妹。

陸芒越想越氣,罵罵咧咧一頓輸出:“我真的覺得宋佳妍很過分,仗着是師姐就把我們當奴才使喚,如果她真忙也就算了,關鍵她騙人啊,我們在這給她加班加點,她自己倒好談着甜甜的戀愛。”

池杏詫異:“什麽?難道她不是真的在忙論文?”

陸芒一臉憤恨,“昨晚我去拿快遞,正好看到她和她男友在燒烤攤撸串,喝着小酒那叫一個歡樂。”

池杏這麽一聽也是更氣了,宋佳妍甜言蜜語求着她們幫忙,居然是這個樣子的。

“不是,她也太茶了吧!”

“可不嘛,她怎麽不使喚男生,就可着我們兩個薅。”陸芒是越說越郁悶:“她在那兒談甜甜的戀愛,而我為了她,已經好幾天沒見我家哥哥了。”

“好嘛,你們都有甜甜的戀愛,就我凄涼單身狗呗。”

“你又不是沒人追求,是你眼光高撒。”

說到這裏池杏更郁悶了,她不是眼光高,就是沒遇到讓自己心動的,她寧缺毋濫就是不願将就。本來遇到個有好感的兵哥哥,以為是天降良緣,結果只是個令自己難堪的插曲。

就說嘛,那麽帥氣那麽優秀,怎麽還可能是單身,好男人都是英年早婚的。

好在陸芒與她也有默契,那次送錦旗回來之後,再也沒提過這事。

池杏把怨氣發洩在織布機上,動作有些粗魯地撥弄着織物,結果機器也不遂她願。

“得,這一上午全白幹了,這破機器!”

池杏癱靠在椅子上,徹底擺爛。

這種情況真的令人惱火,陸芒也是見怪不怪,這織機時常罷工,上頭卻不願意拿經費換臺新的。

陸芒走過去捏捏池杏的肩膀,說:“這一個禮拜過得太緊張了,周末天氣挺好的,要不我們去爬山吧,放松下心情。”

池杏還靠在椅背上,仰着頭看向身後的陸芒,懶懶說:“雙休日你還不得和你家哥哥膩膩歪歪,我就不去當那個不知趣的電燈泡了吧,而且我也不想吃狗糧。”

“你少來,你當燈泡的次數還少啊,我們都不介意了,”陸芒用手指戳一戳她的額頭,“就這麽說定哈。”

***

周六大清早,池杏就被陸芒從床上挖了起來。

池杏迷迷糊糊從枕頭邊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翻個身側躺抱着被子哈欠連天。

“咱就是說白月湖公園又不是沒去過,有必要這麽拼嗎?要不還是你們去吧,我困死了。”

“別啊,都說好了的,我最讨厭被人放鴿子。”

“再睡半小時。”池杏連眼睛都睜不開,瞌睡蟲還在體內大展身手。

陸芒站在她的床前,手指噠噠噠敲着鐵欄杆,顯然不給她睡懶覺的機會。

池杏被她敲得眉頭緊皺受不了,終于還是面對現實,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坐起身來,随口問:“今天幾度,要穿什麽衣服?”

“二十四度,天氣晴朗,春光大好,這種天氣就應該去踏春才不不浪費。”

池杏見陸芒穿了件長袖襯衫,不由得感慨:“好家夥,前天還冷得差點穿羽絨服。”

吳城的春天氣溫非常不穩定,急上急下,用“春如四季”來描述一點也不為過。

在陸芒的催促下,池杏簡單洗漱一番,紮個高馬尾,臉上塗了點防曬霜,穿了套寬松休閑的衣服就出了校門。

陸芒的男朋友李睿已經參加工作,并沒有住在大學城附近,便相約在公園門口見面。

兩人搭地鐵去白月湖公園,出地鐵閘口時,池杏還是很困,便買了杯香草拿鐵,順便還買了點水和零食,裝在塑料袋裏提在手上。

到達公園時,李睿已經等在門口,遠遠地就朝她們招手。

陸芒快一步上前奔向她的“哥哥”,撲上去一個抱抱。

真情侶就是甜。

池杏早已習慣了這份狗糧,注意到李睿的身旁還站着個陌生的男人,也在微笑地看着她的方向。

池杏沒有細想,往前走着,同李睿簡單打了個招呼,兩人也算熟悉,沒有過多的寒暄。

李睿自然地拿過陸芒的包拎在手上,然後對着身旁那個戴眼鏡的男人介紹着。

“這是我同事錢明修。”

“這是池杏。”

陸芒輕靠在李睿肩頭,也笑眯眯地介紹着。

池杏一頭霧水,什麽個情況,陸芒也沒說她男朋友還要帶同事來。

“嗨,你好。”

對方已經向她問好,池杏也只能禮貌回了一下。

四人往公園裏走,陸芒自然和男朋友牽着小手走在一起,徒留池杏和眼鏡男兩個陌生人,默默走着,相當尴尬。

池杏看着閨蜜快樂的背影,恨不得把她揪過來痛扁一頓。

就在她恨不得用眼神擊穿閨蜜的時候,陸芒忽然轉過身來,吓得池杏一個激靈眼神躲閃。

“我們是先去爬山還是劃船?”陸芒問。

“都行。”眼鏡男說。

池杏表示可以說想先回去嗎?

她用“你最好給我清楚怎麽回事,不然有你好果子吃”的眼神死瞪着閨蜜,口中卻說:“随便。”

陸芒接收到了像要吃了她的眼神,呵呵笑着折回來挽住池杏的手。

“那我們先爬山吧,涼快一點。”

衆人無異議,往天雲山上走。

別看這山的名字起得雄偉宏大,其實在外省人眼裏只是個海拔兩三百米的小土坡,但對于地處大平原的吳城來說卻是境內唯一的山,顯得尤為珍貴。

池杏見兩個男的走在前面幾步,捏了捏陸芒的手,夾着嗓音低問:“怎麽回事?”

陸芒笑嘻嘻,“你覺得他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池杏語氣很沖,“敢情和我爸媽一樣瞞着我拉我去相親呗?陸芒,我要和你絕交!”

“你先別急嘛,稍安勿躁,”陸芒努力給她順毛,好言好語地哄着,“這個錢明修和我家老李是一個部門的同事,關系比較要好,可以說是知根知底的那種,我也和他一起吃過兩三次飯,煙酒不沾,麻将撲克也一概不會,人雖然看上去有點木讷,但老實靠譜呀。 ”

是有點呆,大廠程序員标配的格子襯衫,還戴着個笨重的黑框眼鏡,而且不夠高,至少比李睿矮了半個頭,173不能更多了。

池杏皺起了眉頭。

“別看他人木讷,985名校畢業,工作能力也不錯,薪資級別都比我家老李高,已經在吳城買了房,大三居。”

陸芒看着閨蜜眉宇間絲毫不為所動,又悄聲說:“而且我旁敲側擊打聽過,他老家雖然在四五線小縣城,但父母都有退休金,一個姐姐也已經出嫁。我能害你嘛,真的是覺得人還不錯,深思熟慮才想着介紹你認識看看。”

陸芒其實還想添上一句:不比你在半路上遇到的沒一點了解的兵哥哥強?!

當然她情商沒那麽低,不會去揭閨蜜的傷疤。

正說着,倆男人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等已經落下一截的男人。

李睿估計也跟錢明修說了些什麽,只見錢明修折回身,向着池杏她們走去。

“東西我幫你拿吧。”

錢明修指的是池杏手上提的塑料袋。

“不用了,不重。”

池杏禮貌拒絕。

陸芒和男友無奈對視一眼,滿臉寫着:我那油鹽不進的閨蜜啊!

被直接拒絕的錢明修呆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正此時,一陣整齊劃一的跑步聲傳來。

幾人皆循聲望去,只見一隊穿着體能服的兵哥哥正跑步過來,邊跑邊喊口令,那氣勢,連吹過的風都仿佛染上了濃重的荷爾蒙。配上網絡上流行的“男人,都是男人”那首BGM正合适。

陸芒一臉姨母笑,第一時間舉起了手機。

池杏則愣住了。

因為她一眼就看到了隊伍中的肖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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