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你喜歡過我嗎?

第三十四章 你喜歡過我嗎?

那年高考的失利是有征兆的。

高二暑假過後,趙小冬向朱宜春表白,朱宜春腦子一熱答應了,這之後,兩人交往了整整一年。朱宜春對自己的專注度很有自信,她起先以為,談戀愛不會影響學習。然而,對于一個完全依靠努力考上重點高中的小鎮女孩來說,高三時期的任何分心都是致命的。

期中考試後,她的學習成績漸漸開始下降,到了期末考試,更是跌出了班內前十。朱宜春如遭當頭一棒,不安感在心中蔓延。

她也想過要跟趙小冬分手,然而他對自己百依百順寵溺般的愛,卻讓她總也狠不下心來。最後,他們還是沒分手。

高考前兩個月,朱宜春發了瘋似的學習,成績雖有回升,卻再也回不到從前的水平。即便如此,她也仍心存僥幸,覺得自己底子好,說不定能在高考中超常發揮。然而,高考成績公布後,她的分數還沒有模拟考試高,僅僅擦線過了一本線。

世界仿佛天崩地裂,朱宜春失眠了一整晚,眼淚止不住地流。

第二天,所有人都來安慰她,說沒考好也不要緊,上個普通本科也可以。朱宜春聽到這話,反而平靜了下來。普通本科從來都不在她的人生計劃裏。她下定了決心,準備複讀一年從頭再來。

回六中複讀前,她跟趙小冬見了一面。趙小冬開着父親的奔馳車回了趟白雲鎮,想帶朱宜春出去兜風。朱宜春嫌招搖,趙小冬只好把車子停在了信用社大院。

兩人在信用社附近遛着彎,後來越走越遠,一直走到了隔壁鎮上。

趙小冬不停地勸慰朱宜春:“這次沒考好,明年再考一次就是了,我陪你複讀。”

朱宜春沒接話,擡頭看見街角有家飯店,說自己有些餓了。

趙小冬立馬帶她進了飯店吃飯。

兩人吃完了飯,朱宜春又說:“我有點累。”

趙小冬忙說:“那咱們打個摩的回家吧,不走路了。”

朱宜春淡淡地說:“去樓上休息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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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店的樓上是酒店。趙小冬聽見這話,愣了一愣,試探地看向朱宜春。

朱宜春拉了拉他的手:“走吧。”

趙小冬結結巴巴地答應着,去前臺開了間房,緊張得手都抖了。

到了房間,朱宜春先去洗手間洗了澡,趙小冬又進去洗,身上抹了一通香皂,把自己上上下下搓了好幾遍,又拿一次性牙刷仔仔細細地刷了牙。

出來後,他看見朱宜春坐在床沿,頭發還濕着,便拎着毛巾上去幫她擦頭發,擦完了又拿吹風機給她吹。吹了十分鐘,終于吹了個半幹,兩人額頭上都冒出汗珠來。

房間裏只有一臺落地風扇,趙小冬起身開了風扇,又拿起毛巾幫朱宜春擦汗。她的額上垂下來幾縷頭發,趙小冬幫她攏在耳後,又擡手撫弄她的臉頰。

朱宜春回頭看過來,兩人對視着,趙小冬忍不住在她唇上吻了一下,神情有些羞赧。

兩人交往一年,已經親過很多次,也用雙手探索過彼此的身體。但趙小冬覺得朱宜春年紀還小,又怕耽誤她學習,因而每到最後關頭都忍住了。今天要不是朱宜春主動拉他來開房,他絕不會有這想法。

他傻愣愣坐在朱宜春身邊不敢動。朱宜春抿了抿嘴唇,擡頭吻上他的唇,拉着他的手環在自己腰上。

趙小冬隐忍已久的熱情終于噴薄而出,加重了唇上的力量,壓着她倒在床上。

他的吻綿密、猛烈,帶着薄荷的清爽味道,和顯而易見的欲望。她的唇舌很快被占據,幾乎要喘不過氣來,他的手又探進她的襯衣急切摸索。

朱宜春身體猛然繃緊,禁不住顫抖起來。

趙小冬覺察到她有些勉強,猶豫了一下,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俯下身來,吻了吻她的額頭,柔聲說:“你不用勉強自己,我可以等。”

朱宜春搖了搖頭:“沒事。”說着攬上他的後頸親吻他。

兩人又親了半天,脫了衣服。趙小冬雖然興奮,卻一直無法繼續下去,總覺得心裏毛毛的。最後,他還是停了下來,問了句:“宜春,你是不是有什麽事?”

朱宜春沉默良久,從床上起身,背身坐着,低聲說:“我們分手吧。”

趙小冬如遭雷擊,猛地拉住她:“為什麽?”

朱宜春淡淡然說:“我要回六中複讀了,這是我最後一次機會,我不想再分心了。”

趙小冬懵了半晌,冷笑了一聲:“所以這算什麽?補償我嗎?”

朱宜春沒說話,靜靜地坐了很久,開口說:“趙小冬,你總說我們都是小鎮孩子,是同一類人,其實我一直覺得這種說法挺可笑的。你真的覺得我們是同一類人嗎?你就算考不上大學,家裏也有能力送你出國留學,或者給你安排一份體面的工作。但這對我來說是不可能的。

你想過我這種人的人生出路在哪裏嗎?像我這種家庭的女孩,如果考不上大學就完了,我爸也完了。除了考大學,我沒有別的出路。

我以前覺得,我可以同時做好讀書和喜歡你這兩件事。但我還是高估了自己的專注力,我只能專心地做一件事。我喜歡你,但沒有喜歡到放棄自己的人生。”

趙小冬默默看着她,一股苦澀的味道湧上喉嚨:“你是不是從沒相信過我?”

朱宜春神情平靜:“如果你是我,你會把自己全部的人生希望放在一個 19 歲的男孩身上嗎?”

趙小冬沒再說話,朱宜春穿好衣服走了。

過了沒幾天,朱宜春就回了六中。趙小冬家裏想送他出國,但他怎麽也不肯去,最後也回到八中複讀。

開學後,朱宜春徹底收斂了心思,每天心無雜念地學習,再也沒跌出過年級前三。

那一年,她和趙小冬幾乎沒再見過。一開始,她心中還有些餘波,偶爾想起他來,心潮也會隐隐悸動。然而,時間撫平了一切,她想起趙小冬的時候越來越少,甚至連他的樣子也模糊了。

有一天,她去縣裏的新華書店買習題集,結完賬出門時跟一個高個兒男孩撞了一下。男孩穿了件寬大的羽絨服,半張臉縮在衣服裏,朱宜春起先沒有認出他是誰。她跟那人對視了一眼就走了,走出好幾步才反應過來,那是趙小冬。

她愣了愣神,并沒有停住腳步,心中也再沒有任何波瀾。她終于意識到,她似乎已經完全放下他了。十幾歲的愛情,能有多深刻呢。

高考前每個月都有拉練考試,朱宜春連續三次考了年級第一,是個令人心安的兆頭。不出意外的話,今年她能去北京了。

高考前夕,住宿的女生都去學校附近的澡堂洗澡,圖個輕松上陣的好意頭。那天朱宜春刷題忘了時間,去得有些晚,等她洗完澡女生們都已經走了。

她拎着洗漱包從澡堂出來,頭發還濕着,浸了潮氣的裙子貼在身上,身體的曲線越發顯眼。

一幫小混混恰好從澡堂門口經過,一見她就挪不開眼,色眯眯地盯着她上下打量,朝她吹着口哨說:“小嫚兒剛洗完澡啊?”

朱宜春假裝沒聽見,快步朝學校的方向走。不料小混混們竟然跟了上來,纏着她要電話。

朱宜春低頭說了句“我沒有電話”,頭也不回地跑了。她以為這事就這麽過去了,也沒再多想。

過了幾天,她和同學一起去其他學校看考場,看完後,她獨自去了趟超市。剛剛拎着塑料袋出來,那幫小混混就圍了上來。朱宜春心口一緊,轉頭就跑,然而跑了沒兩步,就被小混混們拉住,不由分說地拖進了一條小胡同。

小混混們把她推到牆角,為首的青年上來掐住她的下巴,一臉不懷好意:“就是想和你交個朋友,你躲什麽躲?”

朱宜春慌亂地打掉他的手,沖着胡同口喊叫起來。

小混混粗暴地捂住她的嘴,手心緊貼着她的嘴唇和鼻子,她的鼻腔裏頓時沖入一股污濁的味道。

巨大的恐懼夾雜着惡心感籠罩下來,朱宜春身體簌簌發抖,眼淚奪眶而出。

正當她以為自己的人生要毀在這幫小混混手中時,胡同口忽然傳來一聲:“你們找死嗎?!”

小混混們紛紛回頭,朱宜春也朝他們身後看去——趙小冬站在胡同口,拳頭緊攥着,眼睛裏幾乎要噴出火。

剛剛趙小冬來看考場,出來的時候剛好瞧見了朱宜春。他已經很久沒見她,想她想得快發瘋,一看到她的身影就走不動道,下意識地跟着她去了超市。

從超市出來後,他本想遠遠地目送她離開,不想卻看見她被一幫小混混拖進了胡同。他急忙沖上去,剛跑到胡同口,就看見那個小混混捂着朱宜春的嘴耍流氓。

趙小冬向來把朱宜春放在心尖上,交往一年都舍不得碰她一下,那個狗娘養的竟敢如此輕浮地欺辱她!趙小冬恨得牙癢癢,怒火直沖天靈蓋,只想上去剁了那只手。

為首的小混混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趙小冬一腳踹在心口,緊接着又挨了好幾拳。

小弟們見狀,紛紛上來圍攻趙小冬。趙小冬像只兇狠的野獸,跟他們一陣厮打。小混混見他一副不要命的架勢,生怕鬧出人命,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趙小冬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抹了抹臉上的血,回頭去看朱宜春。

朱宜春早就被剛才的情形吓傻,縮在牆角一動也不敢動,看見趙小冬滿臉是血,這才終于回過神來,急忙上前扶住他,說:“你有沒有事?我送你去醫院。”

趙小冬搖了搖頭,說:“我沒事,就那幫垃圾,傷不到我,我明晌午就好了。”

朱宜春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忽又想到了什麽,忙說:“我去打電話報警。”說着就往胡同口走。

趙小冬連忙攔住她:“別報警,不然你也會被牽扯進去。還有兩天就高考了,別讓這事影響你。”

朱宜春只能放棄,轉頭從地上的購物袋裏拿出些紙巾,給趙小冬擦着臉上的血,心疼得直掉眼淚:“你這是何苦來,一定讓我欠你的嗎?”

趙小冬久久地看着她,俄而問:“宜春,你真的喜歡過我嗎?”

朱宜春哽咽着說不出話來,點了點頭。

趙小冬唇角勾出一個笑容,擡起肮髒的右手靠近她的臉,停了停,又縮了回去。

“那你就不欠我什麽。”他淡然說。

朱宜春低頭抹着眼淚,說:“我送你回家吧。”

“別送了,萬一叫警察看見了,你肯定說不清。”

趙小冬往胡同口走着,說:“我給你叫個車,你趕緊回學校,今天的事誰也別和他說,免得影響你高考。我這點傷沒事,自己回去就行了。”

朱宜春跟着趙小冬來到馬路邊,趙小冬攔了輛出租車,預先付了車費,讓朱宜春獨自上了車。

朱宜春坐在車後座,朝後車窗望去,看見趙小冬一瘸一拐地朝相反的方向走了。車子轉過街角,那個身影消失了。

這往後很多年,她都沒再見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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