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馬球場上,兩隊人縱馬角逐。

魏岚從小騎馬打球,技藝娴熟;祁陽雖球技生疏,可他身手矯健,也并不落下風。

沈蔚這才得了機會仔細打量他,兩年過去,祁陽似乎高了些,五官也更加淩厲,少了幾分當年鄉間的少年氣,看上去是個名副其實的将軍了。

球場上十幾人,她一眼便能認出他。

祁陽那一隊都是戰場上下來的将士,個個本領非凡,不是城中這些常年嬌生慣養的公子哥能相比的。下半場時,優劣可見,大局已定。

一場比完,衆人揮汗下馬,引得場外觀客呼叫連連。

在場還有許多女子,于是有人提議男女組隊比賽。沈蔚沒換方便的衣裳,又不善騎馬,只好坐在場邊,氣鼓鼓地看祁陽帶着別的女子贏了一場又一場。

偏那人是申國公的小女兒李鳶,見她在馬背上笑意盎然,時不時還對祁陽眉目傳神,更讓她心中憋悶不已。

“沒什麽好看的了,我們回去吧。”周書瑤看出她不悅,提議道。

沈蔚也覺得自己這樣小氣扭捏,好沒意思,點點頭,起身與她準備離開。

“表妹!”

還未來得及走,遠遠傳來一聲熟悉的叫喊,孫嘉遠朝她們跑過來。

“你們怎麽坐這邊上,害得我好找。”他語氣一貫溫潤,一副體貼兄長的樣子。

向來大大咧咧地周書瑤在他面前仿佛變了個人,安靜乖順,一句多的話也沒有。

沈蔚心中失笑,開口回道:“我們又不會打球,就在邊上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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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這次可要幫我一個忙,魏岚非要讓我上場,我一時找不到伴,只得來尋你了。”

“我,”沈蔚看了眼場上,手肘碰了碰周書瑤:“我球技太差,書瑤姐姐去吧。”

周書瑤臉上發紅,受驚一般急忙搖頭,“我不去,阿蔚,你去,別讓嘉遠哥哥落單了。”

沈蔚無法,只得讓芸香替她綁好襻膊,硬着頭皮上。費力上馬後,她與孫嘉遠并駕齊驅,往球場上去。

場內的祁陽與李鳶已經贏了好幾場,氣勢洶洶,沈蔚自覺沒半分勝算。

她理了理衣裳,忍不住偷瞄對面的人。

祁陽剛打完幾場,額角泛起一層薄汗,他表情淡淡的,看不出贏了比賽後的喜悅,只是漫不經心的看了一眼對手。

四目相對,沈蔚屏住了呼吸,渴盼他能與自己說句話。

可祁陽的目光一晃而過,放在了孫嘉遠的身上。

明明兩人之前素未謀面,可孫嘉遠卻隐隐覺得這位祁将軍似乎并不喜歡他,連看他的神情都帶有敵意。

擂鼓響動,比賽開始。

一切都如沈蔚之前所料,他們敗得一塌糊塗。

祁陽與前幾局全然不同,之前他還會給對手留幾分情面,讓他們進幾球,不至于輸得太難堪。但這一場,他發了全力,都打到一半,沈蔚兩人連球都沒碰到幾次。

她知道祁陽還在生自己的氣,可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孫嘉遠無故受累,她實在過意不去。

球在祁陽手下滾動,沈蔚一咬牙,勒住缰繩策馬到他身前,伸手用馬球杆擋住那顆球,用兩人才聽得清的音量道:“祁将軍,你、你別欺人太甚。”

她話帶三分怒,可說得嬌軟無力,更像是撒嬌一般,祁陽聽後微微分神。

趁這個機會,沈蔚接過球,朝着球門進發。

一旁的李鳶見狀,縱馬追上前,她挑的是匹好馬,輕易就趕上了沈蔚。

沈蔚聽到動靜,回頭看了一眼,不甘示弱地加快了速度。

眼看這一球就要得分,李鳶換了方向,側身一球杆揮向沈蔚。

“嗖”一聲響,沈蔚手背一陣劇痛,手中的球杆也被打落地,這一球最終還是未能進門。

“阿蔚。”孫嘉遠擔憂地一叫,騎馬過來。等他到沈蔚身前時,祁陽早已經靠了過來。

“沈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時興頭上,下手沒了分寸。”李鳶一臉無辜。

球場上偶有受傷是常事,沈蔚總不能指責她故意為之,只捂住紅印,低頭若無其事道:“沒事。”

她不是一個愛哭的人,這樣的痛不算什麽,可當着祁陽的面,眼淚就有些不受控制,淺淺地在眼底浮了一層。

眼見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孫嘉遠對祁陽行了一禮,客氣道:“祁将軍,是我技不如人,甘拜下風,這場比賽就到此為止吧。”

祁陽眼神落在沈蔚手上,沒說話。

孫嘉遠當他默認,上前帶着沈蔚下場。

李鳶看他們走遠後,對身邊的男子嬌羞一笑:“祁哥哥,我們繼續打吧。”

祁陽臉色陰沉,丢下一句“我累了,你找別人吧”,也縱身離去。

回到原處,周書瑤和芸香立馬迎了上來。

“小姐,傷的重不重?”芸香心疼得眼淚都流了下來。

“是啊,那個李鳶一看就是故意的,和她爹一個德行。”周書瑤也憤憤不平,難得在孫嘉遠面前露了一次本性。

沈蔚情緒早就收住了,現在還能笑着安慰她們,“沒事的,就是蹭了一下。”

她手指還能活動自如,想來沒有傷到骨頭。

“先回去上點藥吧,不然要腫了。”

回了将軍府,她們還沒吩咐,就有下人送了一堆消腫去淤的膏藥來,內服外用,應有盡有。

“這魏家的下人門做事倒是伶俐,消息這麽快就遞回來了。”

周書瑤滿意點頭,拿了一瓶認識的,拉過沈蔚的手親自為她上藥。

撩起袖子,整條傷痕露了出來,手背延伸到手腕處,一條顯眼的紅痕觸目驚心。沈蔚本來就生的白,皮膚又細膩,這麽一下十天半個月是消不下去了。

她忍不住又罵了幾句李鳶,才小心翼翼地為她上藥。

沈蔚對手上的傷沒多大感覺,她難受的是祁陽在她受傷後的态度。從前她被方賴推了一下,祁陽直接将人打了一頓,這次他卻連問都沒問一聲。

結合上午院中初遇時他的冷漠,她心中一寒,大概他真是不在意她了吧。

晚宴熱鬧許多,佳肴美盞,絲竹交錯,身段婀娜的舞姬讓人看得眼花缭亂。

沈蔚坐在最邊上嘗着甜點,眼神一直放在宴廳最中央那人身上,東西吃了一半都沒嘗出味來。

酒過三巡,祁陽站起身,對周圍人說了幾句話後,獨自一人往後院方向走去。

沈蔚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對身後的芸香道:“我去醒醒酒,你就再此等着,別跟過來。”

說完,她趁着無人注意,貓起身子溜走。

芸香看了眼桌上的桂花甜漿,疑惑不解,這也能喝醉嗎?

人都聚在前院,整個後院此時寂寥冷清。

院邊花架下站着個颀長的身影,他整個人半掩在夜色中,默不作聲地看着遠處那個徘徊的嬌小身姿。看夠她的急切慌亂後,他才好似大發慈悲地踢響了腳邊的石塊,給她一點方向。

靠着稀疏的幾盞燈籠發出的微弱光,沈蔚走遍了整個院子都沒尋到表哥,正欲放棄時,一聲輕響傳來。

她順着走向聲音源頭,見到玉立于陰影處的祁陽。

“表哥。”她試探地開口。

祁陽還是沒有說話,他似乎比兩年前更沉默了,亦或者單單是不想同她說。

原本她有滿腔話想要傾訴,真當身處其間,她卻又不知從何說起了。

她深吸一口氣,緩緩道:“我有話想對你說···”

“誰在那?”夜巡的魏府下人聽到動靜,大聲問道。

沈蔚驚惶地一回頭,一只手從陰影處伸出來,一把将她拉進去,在她将要驚呼出聲時,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她跌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混合着酒氣,熟悉的氣息将她包圍,她貪婪地汲取,右手不知不覺地環上了對方的脖頸。

外面的人看了一圈無所獲後,才又離去,四周恢複一片平靜。

祁陽松開了手,灼灼目光放在抓着他衣領的小手上,淡淡的藥味散開,即使光線灰暗,他好像也能看清她受的傷。

這樣近的距離讓沈蔚恍然回到從前,她動了動手指,仰起臉小聲道:“不疼的,已經上藥了。”

“沈小姐。”祁陽出聲。

這個稱呼與此刻溫情的氛圍格格不入,沈蔚才躍起的心又跌入谷底。

祁陽擡起手,食指在她手上點了點,繼續道:“請你自重。”

沈蔚鼻間一酸,感覺眼淚又要不争氣地湧出,她手反而揪得更緊,“你就這麽讨厭我,連個辯白的機會都不給嗎?”

“好,你說。”祁陽淡淡開口,還不等她說話,他繼續道:“你想說你騙我是有苦衷,你擔心沈家獲罪牽連我,你對我是真心的,是不是?”

沈蔚怔怔地看着他,嘴裏發不出聲音。

“我也是真心的。”

“沈蔚,”他直視她的眼,認真道:“我只喜歡祁蔚。”

沈蔚記得,那年方家村的夜晚,他也是這樣在她耳邊許下承諾。

“嗯,我只喜歡你。”

時過境遷,這句最誠摯的表白,如今竟成了他們之間無法逾越的鴻溝。

“我知道了。”沈蔚松開了手,釋然道:“祁将軍,我不會再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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