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女騎士
女騎士
跟顧與棠在一起的第二年,林毓在手機上刷到一個問題“28歲,女,離異帶娃,還能找到真愛嗎?”
她看下面評論,在一堆杞人憂天的回答中,她一枝獨秀。
“趁他在廚房研究月子餐,我偷偷看會手機,用生死時速回答這個問題:我今年28歲,娃四歲時離婚,告別渣男後,我找到了我的真愛……”
*
林毓跟顧與棠第一次碰面,是帶女兒谷雨去疾控中心打疫苗的時候。
他穿着簡單的白T和棉麻九分褲,五官清俊,眉目還像個少年,但眼神灰白,全然沒有年輕人該有的朝氣。
他抱着一個跟谷雨年紀相仿的小男孩,小男孩剛補完疫苗,疼得嚎啕大哭,可憐兮兮朝面前妝容精致的年輕女人伸出小手,那女人卻雙手抱胸,一臉不耐煩。
“哭什麽哭!顧與棠,你打電話叫我趕過來,就是為了看他哭個沒完的嗎?”
小男孩肩膀不停抽噎,一把抹掉眼淚,強行忍住哽咽。
“媽媽,阿淩不哭,真的不哭。”
他握住小男孩的手,抿唇反駁:“宋藝,你半個月沒回家,阿淩只是想你了。”
女人瞪了他一眼,分明的嫌惡。
“明明是你,一個大男人沒本事成天待家裏,帶個孩子都帶得娘們兮兮,顧與棠,我當初怎麽瞎了眼跟你結婚!”
說完,她頭也不回走出疾控中心,上了一輛嶄新的大奔。
男人挫敗地低着頭,抱緊懷裏的小男孩,溫聲細語地哄着:“阿淩乖,爸爸帶你去公園玩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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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毓站在門口,他擦肩而過時禮貌地提醒了一句“借過”。
聲壓很低,但是好聽的,她望着他的背影嘆氣。
大男人做什麽不好,偏要做被女人養的小白臉,也難怪他老婆瞧不起他。
皮囊再好看,總會有新鮮期到頭的那一天。
林毓牽着谷雨的手走出疾控中心,感慨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卻忘了一個重要的細節—那輛大奔十分眼熟。
林毓很快又見到那個女人,在她跟徐馳的婚房。
新手游即将上線,那天她原本打算在公司通宵加班,知會了徐馳,但一份文件落在家裏,只好回去取。
回房間拿衣服時,她就看到那個女人穿着她的睡衣,坐在鏡子前優雅地塗着她價值上萬的定制護膚品,對她的老公說:“阿馳,我想吃酸的,讓你家保姆給我做糖醋魚好不好?”
然後那個對她永遠是一副公事公辦嘴臉的徐馳,彎着腰,溫柔撫上她的側臉,眼裏淬滿笑意,左手還不安分地在她敞開的領口處游走。
“好啊,寶貝想吃什麽都給你做。”
“.…..”
林毓瞬間傻眼,從來沒想到那麽狗血的電視劇情節會發生在她身上。
沒有難堪到死的捉奸在床,但也相差無幾。
剛推開門,她還沒來得及作出任何反應,她婆婆聽到動靜一臉慌張地跑到樓上,死死攥住林毓。
“小林,你先冷靜一下!”
說完,還極為機敏地對裏面的人提醒道:“阿馳,你老婆上來了!”
然後又換了一副哭喪的面孔,突然跪在地上哀求。
“小林,是我兒子混賬,我們對不起你,但宋藝已經懷孕了,醫生說是個男孩,算我求求你,你退一步好不好?”
“你知道的,只要宋藝肚子裏的兒子生下來,就是徐家長孫,老爺子百分之十的股份就落在阿馳這邊,阿馳也能真正在公司站穩腳跟了啊。”
徐家人際關系複雜,徐馳是徐家最小的兒子,還是私生子,一直不被重視。
其實林毓很清楚,當年她剛從學校畢業,徐馳對她窮追不舍,為的不過是她林家獨女的身份。
而她對他談不上有多深厚的感情,只是他長相出挑,出身學識卓然不群,剛好滿足林毓對未來丈夫的要求,加之門當戶對,父母極力撮合,她厭煩家裏對于聯姻的熱衷和催婚的壓力,二十二歲不到嫁給他,她也只求這輩子有一段平穩的婚姻。
結果,婚禮現場,當着所有賓客的面,他媽一句:“小林,結婚後就辭了工作,阿馳養你,你盡早生一個大胖小子。”
她開始對這場婚姻有了不祥的預感。
只是那時,為時已晚。
後來生了谷雨,他媽冷嘲熱諷,他不冷不熱的态度令人心寒。
林毓從來不覺得女兒有什麽不好,即使這場婚姻再可笑貧瘠,谷雨依舊是她最寶貝的禮物。
所以當他們母子為了一個破壞人家庭的小三和她肚子的孩子,把她視作敵人時,林毓真真切切覺得可笑。
她沒撒潑,沒痛哭,只是平靜地走到徐馳面前,冷笑。
“領證那天我就對你說過,我對你唯一的要求就是忠誠。”
“你做不到,那就掰了吧。”
“谷雨歸我,其他走法律程序,以後你不用來見女兒了,你這樣的人渣不配當她爸爸。”
“.…..”
說完,沒看他表情,她拿完東西直接回公司。
沒有多少心痛的感覺,只是煩躁自己該怎麽跟家裏人交代,從今往後單親媽媽的生活又如何繼續。
可能這場婚姻,在她心裏早已名存實亡。
之後是公司突然安排的一周出差,離婚事宜只能擱置。等她回來,打開門,就看到他媽倒舉掃帚,一下一下,狠狠抽在谷雨身上。
谷雨哭得嗓子啞了,無助地坐在地上,清澈的眼睛滿是恐懼,細嫩的手臂布滿紅痕。
而他,跟宋藝并排坐在沙發上,就那麽冷眼看着。
林毓心和肺快要氣炸了,沖過去,猛地搶走掃帚。
“你們是人嗎?她犯什麽錯你們這麽打她?!”
他媽咬牙切齒地指着谷雨罵道:“這孩子太少教了!在家裏亂跑,差點就撞上宋藝的肚子!”
谷雨看到她,嘴巴一癟,委屈地緊緊抱着林毓大腿,直搖頭。
“媽媽我沒有,我只想過去拿我的圖畫書。”
“阿姨剛好走過來,我只是問她可不可以讓一下,我真的沒有碰她。”
林毓把她抱懷裏,冷眼掃過正悠閑地端着果盤吃水果的宋藝。
“誣陷一個孩子,你也是當媽的人,不怕報應到你肚子裏的孩子身上嗎?”
宋藝癟嘴,寶貝地扶着微微隆起的小腹,瞬間紅了眼眶。
“阿馳,你看她咒我什麽!”
明白林毓骨子裏要強的個性,徐馳不敢煽風點火,也怕她做出過激的舉動,徐馳手臂下意識擋在宋藝身前。
“林毓,小孩子犯錯就要打,媽下手有輕重,你別胡攪蠻纏。”
林毓瞬間氣笑了,她突然佩服自己,怎麽能在這種環境下生活四年。
如果這件事開始讓林毓對那些人恨之入骨,真正讓她下定決心報複的,是第二天老林中風進了醫院,原因是徐家突然毀約,選擇跟林家競争對手合作,林家工廠日夜加急趕制的芯片,瞬間成了沒人要的廢品。
她親自去徐馳辦公室讨要說法。
“你是故意的?明明說好我幫徐氏設計好這次的競技手游,徐氏幫林氏渡過難關,我提前把游戲做出來了,你們就要落井下石?徐馳,這是你的主意?”
他篤定她對他構不成威脅,一臉理所當然,嘴角勾起嘲諷。
“林毓,我當初為什麽跟你結婚,你心裏沒數嗎?”
“如果你不是林家千金,你覺得我會上趕着娶你?”
“可惜啊,林家落魄了,只剩下一個空殼,我偉大的岳父大人現在只會拖我後腿,我如果還用徐氏的資源養着你們林家,我是傻嗎?”
她忽而一笑,笑自己太蠢,竟然會相信這樣的人渣。
走上前,當着秘書的面,狠狠一巴掌甩在他臉上。
徐馳怒:“林毓,這裏不是你撒潑的地方!”
她冷笑,清瘦的身形,幾分豁出去不怒自威的氣勢。
“徐馳,你沒聽過一句話‘做人要留三分’嗎?”
下一秒她把辭呈甩他臉上。
“落井下石的事,你真他媽無師自通。”
“我希望你一輩子都不要後悔!”
林毓活到二十多歲,生活衣食無憂,工作順風順水,她的驕傲不允許她對一個人渣死纏爛打,她失望透頂,也不屑挽留。
她同意離婚,女兒歸她,至于夫妻共同財産,她拿的毫不手軟。
或許是為了盡早迎娶宋藝,徐馳答應她所有條件。
第二天,在民政局,林毓又見到了那個男人,那個被她當作小白臉可憐,到頭來她跟他一樣被綠得徹底的男人。
徐馳和宋藝不愧是渣男賤女,天造地設的一對,連離婚都安排在同一天。
走完程序出來,林毓就看到他坐在長椅上,唇色蒼白,一直低着頭,一言不發。
幾天不見,他好像清減不少,下巴依稀冒出青色的胡渣。
當徐馳圈着宋藝肩膀,在他面前走過時,顧與棠叫住了她。
“宋藝,阿淩也是你兒子,有時間多回來看看他。”
宋藝敷衍地點頭,連眼神也不屑給他,被徐馳懷抱着潇灑離開。
林毓看到,他的背彎得更厲害了。
但她現在自身難保,無暇同情其他人。
手機的微信群發來消息,教師節幼兒園下午放假,她要去接谷雨回家。
剛走出民政局,她媽又打來電話,說銀行卡裏的錢被扣完了,護士催他們補交林父的住院費。
簡單權衡之後,林毓想起電話裏快急哭的母親,還是決定先去醫院。
等她從醫院趕到幼兒園,裏面人影寥寥無幾,大部分孩子早已經被接走了。
“谷雨媽媽,你怎麽才來。”
老師的眼神帶上責備,對她指了指谷雨的方向。
林毓看到,休閑區彩色的橡膠地面上,一個小男孩和谷雨圍坐在一起玩積木,一個身影熟悉的男人正耐心溫柔地蹲着,給谷雨解開外套。
她焦急地走過去,對上那人的臉,一時錯愕。
是他。
顧與棠起身,禮貌地與她颔首示意。
“你是谷雨的媽媽?”
“我是。”
他點頭,朝坐在地上的小男孩伸手。
“阿淩,谷雨的媽媽來接她了,我們回家。”
環顧四周,幼兒園裏只剩下他們幾個人,谷雨看到她眼睛亮晶晶地叫媽媽。
雖然她晚到,顯然剛才一直有人陪着,谷雨的心情不錯。
顧與棠把手裏谷雨的粉色毛衣外套遞給她。
“最近B市秋老虎盛行,溫度很高,不用給孩子穿太多,會捂着。”
“谷雨有一點低燒,你以後要注意。”
林毓盯着手裏的毛衣,确信谷雨的裝束是她今早精心搭配的,臉頰升起一鼓溫熱。
“那要去醫院嗎?”
聽到發燒的字眼,她緊張得不行。
顧與棠牽着小阿淩的手,彎唇,看向她的眼神頗具無奈,像是猜到她是孩子雖然四歲的新手媽媽。
“她可能只是捂着了,你回去多測幾次體溫,觀察一下。”
“小孩子年紀小,免疫力低,醫院能少去就少去。”
再次點頭致意後,他準備離開。
走之前,阿淩還揮着小手跟她說:“阿姨再見!”
林毓心裏一暖,顧與棠低頭看阿淩,蒼白的臉上多了幾分笑意。
她和谷雨一起目送那對父子離開,一大一小一高一矮的背影,在影影綽綽的夕陽下,溫馨如畫。
“媽媽,顧叔叔教我搭的公主城堡,好看嗎?”
林毓點頭,望着孩子純真的笑臉,刀槍不入的軀殼瞬間塌陷,她有種想哭的感覺。
最近的變故像幾座大山壓在她身上,她要想涅盤,想重新站起來,需要克服的東西太多。
突然想到什麽,她牽着谷雨追上前面的男人。
“顧先生,等等。”
“能找個地方,坐下聊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