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笨蛋龍
笨蛋龍
晚飯時間的短短一個小時，林毓在顧與棠的書房，第一次切身了解兒童繪本畫師的世界。
她靠在書架上，捧着他以往的作品，讀得認真。
顧與棠卻有些心神不寧，索性丢了畫筆。
“有些幼稚，你別笑話。”
他眉眼微垂，肉眼可見的羞赧。
林毓蹲下，對上他的眼睛，搖頭，忽而笑了。
“怎麽會。”
“就是有點驚訝，原來你是藝術家。”
而她每天吃着藝術家畫畫的手做好的晚飯，讓藝術家寶貴的時間幫她照看孩子，是不是有些暴殄天物？
心底的羞愧油然而生。
“明天下午，我帶谷雨和阿淩去外面玩。”
“然後晚飯我來做吧。”
“你就安心待在房間，閉關完成你的畫稿，什麽都不用管。”
二十厘米的距離，她的臉在他對面，靜靜等待他的答案。
顧與棠有一刻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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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小狐貍樣的狡黠，又不失少女的靈氣。
谷雨的眼睛和梨渦遺傳自她，小谷雨每次甜甜叫他顧叔叔，彎着眼睛笑時，顧與棠就會後悔，當初生的為什麽不是谷雨這樣的小棉襖。
回過神，他趕緊說：“好。”
也在那一瞬間确認，他對小谷雨提出的要求一般沒有說“不”的能力，對她媽媽，依舊如此。
第二天下午，林毓帶着谷雨，按照約定，來接阿淩一起出去。
阿淩已經乖乖穿好衣服坐在沙發上等，她們過來時，他先是跳下沙發大方地給谷雨一個擁抱，然後牽住了林毓的手。
“阿姨，我們走吧。”
林毓摸摸他的小腦袋。
阿淩性格像小太陽，真乖。
準備出門的時候，他突然從書房出來，換下最常穿的幾套非黑即灰的家居服，黑色的風衣外套和卡其色長褲，穿戴整齊，神姿俊朗。
“我想出去走走，一起吧。”
林毓錯愕：“你不用趕稿？”
“卡殼很久了，想畫也畫不出來，出去找找靈感。”
他們去了離家最近的家樂福，倆孩子直奔玩具區，阿淩買了他最喜歡的玩具汽車，谷雨從小對粉嫩漂亮的娃娃套裝不感興趣，她買了一盒樂高積木，對于她這個年紀屬于高難度系列。
然後他們往食品區走去，林毓望着琳琅滿目的食材，又到了她最頭疼的時候。
“鲫魚石斑魚黃鴨叫，我們買哪種魚？”
顧與棠的紅燒魚做得特別好吃，但她并不知道餐桌上躺的哪一種魚。
“鲫魚吧。”
鲫魚刺多，但肉鮮美，她跟谷雨都很喜歡。
“冰箱裏有雞，我們買一只嗎？”
他拉住她胳膊，搖頭。
“速凍雞不能經常吃，你們想吃雞，明天我去市場，買一只現殺的活□□。”
“行。”
後面的時間，林毓就乖乖跟在他身後，看他有條不紊地一件件東西往購物車裏放。她嘆氣，自己來超市都是一窩蜂每個拿點，不管他能不能用上，最後全部塞他冰箱裏，不僅浪費，也給他添了不少麻煩。
谷雨今天穿了一雙她新買的小皮鞋，鞋不合腳，走了一圈，腳後跟磨破了，是顧與棠最先發現。
他二話不說，彎腰，把谷雨抱懷裏。
“我們先出去找個童裝店，給谷雨買雙合腳的鞋子吧。”
“好。”
然後就變成他抱着谷雨在一邊走着，阿淩極有男子氣概地伸出小手，努力幫她一起推購物車。
又好巧不巧，在超市結賬區，他們碰到了谷雨和阿淩幼兒園的班主任。
班主任見到倆孩子，表情從驚喜到驚訝，林毓還沒來得及解釋，老師一副“我懂了”的表情，她的話只好吞進肚子裏。
“周末帶倆孩子逛街呢。”老師笑得一臉慈祥。
“對，谷雨，阿淩，叫趙老師。”他答得無比自然。
“趙老師好！”倆孩子異口同聲。
“這次幼兒園的家庭運動會，谷雨和阿淩，應該可以參加了吧？”
老師的眼神在林毓和顧與棠身上轉悠，最後，滿意一笑。
幼兒園的家庭運動會每學期都有一次，以往，林毓和谷雨她爸太忙，顧與棠不喜歡參加喧鬧的集體活動，加之阿淩媽媽不配合，谷雨和阿淩只能坐在觀衆席旁觀。
林毓和顧與棠目光交彙，面面相觑，一時不知如何應答。
谷雨突然伸手，親昵地環住顧與棠脖子，小眼神可憐兮兮。
“顧叔叔，谷雨想你陪我一起去。”
阿淩扯了扯林毓長裙衣擺，小眼神亮晶晶。
“阿姨，我們一起參加，拿第一好不好？”
對面還有趙老師笑得一臉欣慰地圍觀，林毓敗了，牽住阿淩的小手。
“好，阿姨跟爸爸一起，一定努力給阿淩拿第一！”
*
回到家剛好是晚飯時間。
林毓自告奮勇進廚房，第一道糖醋排骨以全焦收場後，顧與棠嘆氣，洗去手上作畫沾上的顏料，認命地進廚房，拿起菜刀。
林毓就站在一邊盯着，神色緊張，顧與棠莫名被盯得渾身不自在。
“你看着我做什麽？”他眯眼，哭笑不得。
她從菜板上偷拿了一截剛切好的黃瓜，啃得咯嘣脆。
“你的手是拿畫筆的，在這裏切菜，我看着提心吊膽，總怕你切着自己。”
“沒那麽嬌貴。”他笑，切菜利落熟練，想到什麽，他動作停下來，眼裏蒙上一層莫名的情緒。
“我只是自由職業，沒有穩定的收入，家裏就是我工作的地方，帶帶孩子，做做飯，男人每天的生活圍着家裏，林毓，你是不是也覺得挺窩囊的。”
他擡頭望着窗外，沉默，但周遭每一絲氣息，林毓都能感覺他的壓抑與不自信。
宋藝帶給他的傷害，遠不止一場不圓滿的婚姻，還有她對他這個人從骨子裏的否定。
林毓終于明白，為什麽一個性格這樣好的男人，時不時會流露頹廢。
“不會啊。”她答得斬釘截鐵，黃瓜快要啃到頭，她把尾巴瞄準扔進垃圾桶裏。
“從小到大，我就很羨慕有藝術天賦的人。”
“我是完完全全的理工女，從小到大，家裏人也沒少培養我的才藝，但我真不是那塊料，現在只能當IT民工。”
“谷雨我也有意讓她學過舞蹈和畫畫，但她實在不感興趣，強迫她學孩子和家長都很痛苦，沒辦法，她随我，缺藝術細胞。”
“所以，顧與棠。”她突然叫他。
“嗯？”他輕聲應。
“你靠你的才藝和天賦養活自己，還能給阿淩帶來富足的生活，你不比任何人差。”
她又偷偷摸走一根黃瓜，低頭輕聲嗫嚅。
“羨慕你未來的愛人，現在這個時代，願意回家洗手作羹湯的男人，打着燈籠也找不到了。”
他一字一句聽得清楚，嘴角含笑，把她手裏的黃瓜搶了。
“少吃點，馬上吃飯了。”
“你出去跟孩子們一塊等，我馬上把菜端上來。”
*
家庭運動會安排在九月三十號，國慶放假前，B市還沒開始全市供暖，豔陽高照，最近都是好天氣。
林毓在公司度過沒阖眼的一晚，谷雨昨晚吃完晚飯就在顧與棠家沙發倒頭睡去，為了避免折騰孩子，谷雨就睡在那裏，顧與棠幫忙照看。
一早，在辦公桌上趴了半小時，她接到顧與棠電話。
“林毓，我今早七點才看到昨天老師在群裏發的消息，參加運動會的家長要統一着裝，最好是成套的衣服，方便區分隊伍。”
“我們…并沒有…”
林毓：“.…..”
這個運動會原本只是老師玩笑似地提一嘴，但谷雨和阿淩當了真，最近幾天像打了興奮劑，每天念叨的就是今天的家庭運動會，期待值不言而喻。
林毓和顧與棠騎虎難下，只好硬着頭皮報名。
結果，運動會當天才知道着裝要求。
林毓扶額：“現在買也來不及了，運動會八點半開始，在這之前，商場大多數都沒開門。”
顧與棠沉思一會，突然想起什麽。
“林毓，你本科是在T大畢業的嗎？”
“對啊。”
“去年的校慶，你參加沒？”
“我就在B市，怎麽可能不去。”
“那校慶發的文化衫，你還留着嗎？”
林毓秒懂：“在衣櫃裏呢。”
他吸氣。
“那穿那個吧。”
當顧與棠和林毓一前一後出現在幼兒園運動場，吸引一衆目光。
主要是男帥女靓，加上他們胸口拓印的“T大”幾個大字，愈發讓人好奇他們之間的故事。
阿淩在人群中手舞足蹈。
“那是我爸爸和林阿姨！”
谷雨要內斂許多，漂亮靈動的眉眼，也憋不住笑。
家庭運動會裏，孩子太小，主要起輔助作用，四百米趣味跑酷賽道，完成度主要靠父母。
賽道比的不僅是速度，還有腦力思考題與根據成語和詩句作畫的任務，林毓和顧與棠對視一眼，幾秒之內，默契地分配好賽程。
“顧與棠，咱努力争第一讓倆孩子高興一下。”
他笑，低頭，動作細致地給她別上袖章。
“跑的時候注意安全，別摔着。”
“我的任務，我一定會好好完成。”
兩人心在一起，林毓飛速解開對她來說小菜一碟的算術題，顧與棠在作畫環節，簡單幾筆，一首首讓人驚豔又與給定古詩極其搭配的畫作完成，觀衆瞠目結舌。
阿淩拉着谷雨，在賽道邊賣力地加油，小臉漲得通紅。
好在，黃天不負苦心人，他們以最快的速度到達終點。
一高一瘦，黑發黑眸的兩人并肩而立，穿着同款T恤，默契地擊掌，慶祝勝利。
從小到大，林毓拿過無數個第一，這次似乎不太一樣。
榮譽不再屬于她一人，她身側有他一起走向勝利，背後有孩子們期待的目光，這次冠軍，她體會到久違的歡喜。
最後，谷雨和阿淩的班主任，熱心地給他們四個合照。
谷雨拍照喜歡在高的位置，顧與棠把她抱在懷裏，舉高高，而阿淩主動站在一邊牽起林毓的手，兩人面向鏡頭，笑靥如花。
咔擦，成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