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笨蛋龍
笨蛋龍
林毓已經有些站不穩，顧與棠把她半圈在懷裏。
他為人處事一直像春風化雨，細致綿柔，這是第一次，在衆人面前冷了臉，動了怒意。
“白術，我以為你之前摔了那麽大的跟頭，以後會有長進。”
“現在看來，是我高看你了。”
“心胸狹隘的人永遠成不了大器！”
朦胧中，林毓第一次聽到他這樣大聲的說話，擲地有聲，不容置喙的維護。
想到什麽，她突然覺得可愛，順勢把頭埋在他胸口。
顧與棠身子一僵。
“學長，我不知道林毓跟你……我錯了……”
“林毓過來談合作，我們只是讓她多喝了點酒，學長放心，她說的條件我都答應，我明天就去她公司簽合同，答應幫她的游戲設計人物。”
沒管他的卑躬屈膝，顧與棠緊皺眉頭。
“她找你是美工的事？”
白術點頭。
顧與棠深深看他一眼，眼神滿含警告。最後牢牢扶緊懷裏的女人，離開包廂。
走到大街上，冷風一吹，兩人的腦子都清醒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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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停車場的路走到一半，她酒勁上來，突然脫了高跟鞋，赤腳踏在B市十月份的街道，死活不肯走。
她蹲着，可憐巴巴地抱着肚子，在寒風中紅了眼眶。
“顧與棠，我難受，不想走了。”
他無奈，卻也說不出一句重話。
“林毓，你膽子大得可以，誰讓你一個女人跑去酒吧喝酒。”
“活該被灌成這樣。”
她癟嘴，長睫一顫一顫，繼續委屈。
“菲菲和安藍都是工作沒多久的新人，曹野和程景雲只負責技術，沒接觸過商場的虛與委蛇，算來算去，只有我出面才行。”
“你以為我願意對着白術那副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嘴臉嗎？在學校裏我就想狠狠扇他一巴掌了。”
喝醉的林毓，撕去平日冰山美人的僞裝，有了自己的小性子，開始耍無賴。
“好，不怪你，現在可以走了嗎？”
她搖頭，目光直直地盯着他。
“穿高跟鞋走路太難受了，我不要走。”
邊說，還別把高跟鞋往遠處甩。
“顧與棠，你背我。”
說完，她朝他伸出手。
周圍路過的路人已經投來好奇的目光，顧與棠扶額，最後認命地彎腰。
“林毓，我希望你醒酒了不會記得你現在的社死現場。”
她很瘦，但個不矮，體重也破百，顧與棠提着她的高跟鞋，任勞任怨地往商場走去，先給她買一雙合腳的運動鞋。
到店裏，店員拿出一雙需要系鞋帶的黑白帆布鞋，林毓瞥了一眼，不感興趣地倒頭靠在鏡子上眯眼睡了。
顧與棠嘆氣，再次蹲下，纖細修長的指尖，扶住她腳腕，動作輕柔地幫她穿上新鞋子，最後系出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店員捂嘴偷笑。
“有這樣長得帥，氣質好還溫柔的男朋友，這位小姐真是幸福。”
顧與棠見她睡着後身子無意識往地面倒，吓得趕緊扶住她，一時間也忘了反駁。
他付了錢，抓住她手腕，半牽半拉帶她離開。
好不容易坐進車裏，她眼神依舊暈乎乎，但已經睡醒一覺，意識清醒了一半。
“林毓，谷雨已經睡了，明天我送她跟阿淩一起上學，今天先送你回家？”
她搖頭，目光堅定。
“我要回公司，電腦在那裏，還有策劃書。”
已經接近晚上十一點，街上霓虹落幕，顧與棠第一次來到她公司，推開門，林毓暈暈昏昏一掌拍開牆上的開關，燈亮了，她略顯擁擠的辦公室盡收眼底。
雖然地方小，但能看出她是極有條理的一個人，窗明幾淨，每一處都利落整潔，文件整整齊齊碼在牆壁的架子上，她很快從其中抽出策劃書。
在他仔細觀察周遭環境的幾秒，她猛地坐到辦公桌上，翻開策劃書，一臉落寞。
“顧與棠，我是不是很沒用啊？”
“不會好好照顧谷雨，當不了一個好媽媽，事業上想要東山再起，最開始的坎我都邁不過。”
“你說我該怎麽辦啊？長到這麽大，我第一次這麽懷疑自己。”
顧與棠：“.…..”
一步步走過去，他看到那個永遠背脊挺直的林毓，彎着腰，眼圈已經紅了，手裏緊緊揪着策劃書的扉頁，真正的不知所措。
顧與棠語噎，心口是密密麻麻的揪心，是他自己也想不到的酸與苦。
她再堅強樂觀，也只是一個剛滿二十六歲的年輕女人，她身上肩負的壓力，比他更多。
想到白術的話，他倒杯水遞給她，一邊問：“策劃書我方便看看嗎？”
林毓思忖幾秒，選擇相信他。
顧與棠仔細翻看游戲策劃，在她着重标記的美工那塊，停頓了幾分鐘。
“你現在主要問題是什麽？”
他把策劃書還給她，接着問道。
“人物設計，美工問題。”
“這個游戲對人物和場景要求特別高，我們現有的美工條件根本做不到，只能尋找合作。”
他皺眉。
“所以，這就是你找白術的原因？”
她冷哼，不置可否，一臉煩躁地喝了半杯水。
“他是B市條件最合适的人。”
“但我跟他有過節，今晚碰面也鬧得不愉快，他那邊估計是掰了。”
她垂眸，掩去眼底的憂慮和焦灼。
公司的第一個項目，大家都寄予厚望，現在夭折在搖籃裏，她怎麽跟他們交代。
“林毓。”他突然叫她。
“嗯？”她擡眸，撞進他眼裏，栗色的眸子，令人沉溺的溫柔。
“你的游戲風格其實跟我的畫風相似。”
“如果你不嫌棄，我或許可以一試。”
“還是認認真真跟你介紹一下，我其實也是T大美院畢業，學動畫專業，我們是校友，我比你大兩屆，所以彼此不認識，也很正常。”
“所以，你是白術的直系學長？他為什麽那麽怕你。”
林毓艱難地認清這個現實，搖搖腦袋，一點點，認真端詳眼前的顧與棠。
提到那個名字，他眼裏多了鄙夷。
“他不重要。”
黑夜，公司只有他們兩個人，兩個的呼吸都近在咫尺。
他在等她的答案。
或許是酒勁又上來了，或許是其他，林毓紅着耳朵，坐在辦公桌上，突然伸手環住顧與棠脖子，身心相貼，猝不及防的擁抱。
顧與棠：“.…..”
林毓埋在他脖頸處，壓抑不住地笑。
“顧與棠啊。”
“嗯？”他鼻音還是那麽好聽。
“你說我何德何能，能請到你這樣的藝術家。”
他笑，伸手扶住她後背，小心她掉下來。
“你有什麽條件嗎？工資方面？”
“雖然新芒剛起步，但薪資我們肯定不會虧待你。”
他搖頭，身上浴液微沉的，類似檀木的味道，在兩人狹小的空間蔓延。
“工資方面我沒要求。”
“但我一直是自由職業，沒有跟其他公司合作過，所以我申請我的工作地點就在家裏，我是很需要靈感的人，公司朝九晚五的生活不适合我。”
“沒問題。”她答應得爽快，“還有什麽要求嗎？”
她身上的酒氣混着香水的味道，她喜歡果味的香水，清甜中摻雜着幾分纏綿，幾分慵懶，幾分醉人。
顧與棠伸手，幫她把鬓角的碎發別到耳後。
“還有一件事。”
“答應我以後絕對不可以一個人傻傻赴約，被別人灌酒。”
“既然我們以後共事，我可以和你共同面對。”
“如果有下次。”他故意逗她，眼裏含着笑，“林毓，沒人願意接一個醉鬼回家。”
還是會當街撒酒瘋那種。
*
第二天跟大家宣布顧與棠的加入，他們四個又是一臉費解，尤其是許安藍，激動和興奮寫在臉上，就差從座位上竄起。
許安藍：“林姐你真沒騙我？你請到了了顧與棠？在國際上拿獎無數的漫畫家‘Tang’？”
程景雲抿了口咖啡。
“據我所知，他是動畫專業出身。游戲動漫人物設計做得特別好，幾年前大火的熱血競技網游《征途》，裏面的角色就是他當時的畢設作業。”
宋藝菲搖她肩膀。
“林姐阿林姐，不愧是你，什麽樣的大神都能拉到。”
“快說說，他什麽時候過來？”
林毓無奈地擺手。
“他不喜歡公司的創作環境，暫時不會過來。”
“等會我把他拉進我們微信群，到時候安藍記得加他，以後你們美工組直接找他對接工作。”
“好嘞！”
宋藝菲作西子捧心狀：“這種可望不可及的大神，我也要加他！”
跟他們寒暄幾句，新項目最開始的問題算是解決，大家一派歡樂，氛圍極好。
整個國慶節，所有人異常忙碌，顧與棠也閉關專心完成設計。
國慶上來第一天，難得不用加班的一天，下班時林毓收到他的微信。
棠：林毓，今天放學你能去接下阿淩和谷雨嗎？
棠：有一個人物，服裝部分的設計我一直卡殼，我要閉關再想想，麻煩你了！
跟他相處這麽久，林毓也算摸清他的一些小習慣。
創作的時候極其自我，往往書房的門一關，就摒棄四周一切聲音，其他事情也顧不上了。
林毓已然習慣，很快回了個OK的表情。
到幼兒園的時候，林毓看到休閑區兩個小小的身影站在一起。
天藍色的制服，阿淩剃着可愛的西瓜頭，劉海剛好到眉毛以上的位置，而小谷雨紮了齊齊一對雙馬尾，出自顧與棠之手，他還細心地搭配了斑點蝴蝶結的顏色。
“阿淩，谷雨，我們回家了！”
她喚道。
谷雨馬上放下圖畫書，高興地朝她招手，而阿淩看到她，低頭盯着自己手裏的手工木質帆船模型，藏不住的失落。
顧與棠家裏幼兒園很近，這也是他沒花錢接送的原因。回去路上，林毓明顯感覺阿淩不像往日活潑，神色恹恹的，一直緊緊握着他拼的帆船，肉眼可見的失落。
谷雨悄悄在她耳邊說：“媽媽，今天阿淩不高興，他都不找我玩積木。”
林毓揉揉谷雨的腦袋，蹲下身子，牽住阿淩的小手，細聲哄着：“阿淩是有想去的地方嗎？告訴林阿姨好不好？林阿姨帶你去。”
阿淩悶悶不樂地搖頭。
“不是，今天是我媽媽的生日。”
“過去每次生日，媽媽都會來接我，我們一家人難得聚在一起吃一頓飯。”
“今年，我花了一周時間把帆船拼好，想送給媽媽做生日禮物，可是她一直沒來……”
他像小扇子般濃密的睫毛忽閃着，小手死死摳着帆船的衣角，慢慢的，紅了眼眶。
他低頭不想被看到，但金豆子還是撲簌着掉個不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