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笨蛋龍
笨蛋龍
阿淩是午休時間特意跟趙老師請假，死纏爛打求顧與棠帶他來見她。
剛好，他想給她送飯，就答應帶他過來。
林毓把阿淩抱身上，低頭溫柔地問他：“阿淩是特意來阿姨公司玩嗎？”
阿淩搖頭，白白嫩嫩的小胖手把紙袋放到桌上，小心翼翼地打開，掏出一個木制手工拼成的漂亮小閣樓。
“林阿姨，對不起。”
“這是我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在爸爸和趙老師的幫助下，拼好的空中閣樓。”
“我昨天害你受傷，我把它送給阿姨賠禮道歉，阿姨不生阿淩的氣，不要不理阿淩，好不好？”
“阿淩還想每天跟谷雨一起放學，周末跟阿姨一起逛超市和玩游戲……”
他聲音越來越低，軟糯無助，小腦袋快埋進了胸口，一雙小手緊緊攥住閣樓，因為愧疚，不敢擡頭看她。
他一直缺乏安全感，小小年紀，心理敏感且患得患失，林毓看得心疼。
她一手包住他的小手，一手拿起小閣樓。
“真漂亮，阿姨辦公室剛好空落落的，我們把它擺在辦公桌上，好不好？”
他點頭說好。
“我沒有生阿淩的氣，只是你要記住，大街上絕對不能亂跑，太危險了，知道嗎？”
“嗯！我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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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阿淩送給阿姨這麽好的禮物，是老師教的還是阿淩自己琢磨的？拼的真漂亮！”
“是谷雨！”阿淩擡頭，眼睛瞬間光彩熠熠，語氣滿滿的驕傲，“谷雨教我的，不管是積木還是拼圖，谷雨可厲害呢。”
下一秒，他又耷拉下腦袋。
“可是，谷雨因為阿姨受傷生氣了，一直不肯理我。”
林毓為小孩子的友誼忍俊不禁，溫聲哄着。
“沒事，阿姨回去跟谷雨說，阿姨沒有生阿淩的氣，谷雨想通了不會不理你的。”
“好。”
阿淩終于又變回小太陽，笑眼紅唇，活力滿滿。
窗外，午時的陽光照進窗棂，灑在她整潔如新的辦公桌上。她和阿淩的溫馨，顧與棠盡收眼底，他站在那裏，靜靜看着，時間仿佛走得慢些，滴答滴答，心裏只剩下纏綿的暖意。
程景雲不知何時主動離開了林毓辦公室。
他不屑糾纏于人情世故但不代表他不懂。
他們仨出現在一個畫面裏，和諧到極致。
他有自知之明，沒理由硬生生杵在那裏，破壞那副其樂融融的畫面。
聽說顧與棠破天荒地來到公司，還帶着個與他面容相仿的小男孩，許安藍她們炸開了鍋。
等他牽着阿淩走出辦公室，幾個人瞬間圍上來。
“偶像你好！我是許安藍！”
許安藍繃着五官，神情比見導師還緊張，就差給顧與棠鞠躬了。
“小許你好，我們在網上聊過。”
宋藝菲站一邊，八卦的眼神在他們仨之間不停流轉，最後落在小男孩身上。
阿淩五官随顧與棠，精致秀氣，皮膚又白淨，像個瓷娃娃。
“小朋友，你真好看呀，今天來是找爸爸還是媽媽呀？”
阿淩甜甜地笑，先禮貌地叫了聲“阿姨”，然後伸手，牽住林毓的手。
“我是跟爸爸一起，來看林阿姨的。”
接收到宋藝菲極富深意的眼神，林毓長嘆口氣，一臉無奈。
這丫頭腦子裏肯定繞了山路十八彎了。
經歷了周圍人或打趣或好奇的目光洗禮，林毓沒脾氣了，推推顧與棠手臂。
“阿淩下午要上課，你先送他回幼兒園吧。”
“我晚上要去醫院看我爸，就不回去吃晚飯了。”
“市一院在城南，你一個人打車過去？”他皺眉。
林毓如實點頭。
“你手臂有傷，不方便，我接完孩子送你過去。”
想到她爸媽許久沒見谷雨，應該也想見她，林毓答應了。
然後顧與棠牽着阿淩，謙和有禮地跟每一個人告別，高瘦挺拔的身影，一點點消失在視線裏。
“我男神怎麽這麽帥。”許安藍一臉花癡，“男神的兒子完美遺傳他的優點，活脫脫未來的小男神啊。”
宋藝菲擋住林毓回辦公室的路。
“林姐，如實交代，你們進展到哪一步了？已經同居了嗎？”
“我就記得你孩子是個小姑娘，他帶着兒子在上班時間來找你，你們這是已經定下了啊，不過林姐，後媽不好當，你要有這個心理準備。”
林毓徹底無語了。
“菲菲，你的想象力能用在工作上嗎？”
“顧與棠只是我朋友，現在也是初芒的員工，我們之間加上一層同事的關系。”
“之所以比較熟，是因為我倆孩子在一個幼兒園，機緣巧合認識之後，我拜托他幫我接谷雨放學，照看她。”
“不然你覺得我一個單親媽媽，哪有這麽多時間跟你們一起加班？”
林毓的語速比平日更快，略微顯得焦急。
她沒有想掩飾什麽的意思，就是在那一念之間，覺得她和顧與棠之間的關系太過複雜，極具戲劇性，她并不想讓別人知道。
她走回辦公室的時候，宋藝菲在身後念念有詞。
“顧老師剛剛看林姐的眼神，實在談不上清白，難道是我看錯了？”
坐在自己工作的位置邊扒盒飯邊圍觀了全程的曹野嘆氣。
小程同學成功上位的可能性，又要大打折扣了。
*
晚上七點，他們到市一院停車場。
好不容易得到谷雨的原諒，阿淩一直黏着她，連下車也跟着。
林毓下來時，就看到顧與棠從後備箱拿出一個大果籃和幾箱補品。
“我帶谷雨上去就好。”
她不想再麻煩他。
“沒事，我既然來了，上去看看叔叔阿姨是應該的。”
“走吧。”
推開病房的門，林父難得清醒，看到女兒和外孫，蒼老渾濁的眼睛瞬間矍铄。
他中風程度不輕，雖然現在各項生命指标已經回歸正常，但嘴巴歪斜着，眼睛看人很費勁，手掌垂在病床上，呈現不自然的強直狀态，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他努力想叫女兒的名字，結果吐出來的字，想嬰兒夢呓般嘤呀。
看到曾經呼風喚雨的父親變成現在這幅樣子，林毓壓抑住喉頭的心酸，趕緊上前，握住他的手。
“爸，我來看你了。”
“最近有沒有感覺好點。”
林父努力地點頭，眼神卻是盯着她身後的顧與棠和谷雨，滿滿的好奇和警惕。
谷雨乖乖上前，牽住他另一只手。
“外公。”
阿淩有樣學樣，跟在谷雨屁股後面，乖乖叫：“外公。”
從外面打水回來的林母，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素未謀面的小男孩，純稚可愛地叫她丈夫外公。
她是大大咧咧的性格，嗓門特大，又驚又喜地吼了一句：“小毓，你啥時候有了個這麽大的兒子？”
林毓：“.…..”
隔壁床的病人調笑的眼神掃過來，林毓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社死現場。
最後是顧與棠大方走上前，牽住阿淩的手，做自我介紹。
“叔叔阿姨，你們好，我是林毓的朋友顧與棠。”
“他是我兒子阿淩，阿淩，叫爺爺奶奶。”
阿淩照做後，病床上的林父望着他們四個一臉慈愛，林母掏出蘋果橘子，一窩蜂塞阿淩懷裏，笑開了花。
“這小孩長得真乖，跟谷雨一般大吧？”
“對，阿淩和谷雨幼兒園還是一個班的。”他耐心解釋。
“那真是有緣分啊。”
她媽的目光變得愈發難以言說了，眼裏含着笑，就差明面上寫着“撺掇”兩個字。
顧與棠一臉坦然，倒是林毓最先受不了，扯扯他袖子，硬說她餓了，讓他帶兩個孩子去醫院旁的全家買些吃的。
他也極為順從地出去了，林毓松口氣，坐在病床邊剝橘子。
林母白她一眼。
“就你事多，使喚人小顧使喚得這麽心安理得。”
你瞧，小顧都叫上了。
果然，她媽的下一句是：“你跟媽說說他的情況，他長得一表人才的，跟你一樣帶着個孩子，是不是也單身？”
林毓的指尖一頓，吃橘子的心思也沒了。
“你別想他，我們沒可能。”
她語氣如此絕對，病房裏氣氛一時凝滞，林母的表情愣了一瞬。
許久，她從激動中抽身，坐下時，看到林父的頭不自然歪斜，落了枕，她走過去扶正，給他墊好枕頭、
再次看向林毓時，她長嘆了口氣。
“小毓，你要拼工作，一個人帶着孩子，我跟你爸這邊也成了你的拖累，你太辛苦了。”
“過去我們眼光太高，覺得徐家跟我們門當戶對，你跟徐馳各方面都很般配，你跟他結婚一定會幸福。”
“最後是我們看錯了人，般配的不一定是最合适的。”
“我們家經歷這麽多，你不跟媽說，媽也知道你這孩子要強，一個人默默擔了多少。”
“現在，媽就想你能有一個依靠，後面的日子能過得幸福。”
“.…..”
林毓垂眸，一時陷入沉默。
她理解她媽說的每一句話，但她卻沒有勇氣，去把顧與棠當作永遠的依靠。
他們的相遇相識，荒誕得像八點檔最狗血的肥皂劇。
如果她跟她媽坦白顧與棠和阿淩與宋藝的關系，以她媽的性格，可能直接把他們父子倆趕出去。
雖然林毓知道，自己不該把對宋藝的不齒轉移到他們身上。
但顧與棠和宋藝過去的故事，還有他們共同的孩子，真的不會在她心裏留下芥蒂嗎？
答案是否定的。
她安于現狀，排斥依附，也反感她跟他之間愈來愈盤根錯節的羁絆。
當她滿腹心事地走出病房，接到了谷雨打來的電話。
“媽媽，我在八樓，你能來接我嗎？”
小谷雨躲在牆角，對着電話手表，聲音低落。
“怎麽了？顧叔叔呢？”
“顧叔叔和阿淩遇到了那個壞阿姨，阿淩很高興，顧叔叔也走不開，我不想跟他們一起。”
“.…..”
當林毓加快腳步趕到八樓時，看到的就是顧與棠和宋藝站在一起，阿淩滿臉笑意地牽住爸爸媽媽的樣子。
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也不想看到。
抱走谷雨時，對着那邊的那副畫面，她冷笑。
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顧與棠都不是能讓她安心躲雨的港灣。
他潛移默化的溫暖，像最長久致命的毒藥，一點點滲入她的生活。
但這樣的溫暖，始終不是留給她一個人。
她走得幹淨利落，不帶任何留念。
好在，她中毒不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