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笨蛋龍
笨蛋龍
林父生日剛好是周六，難得雨雪消弭，是個大晴天。
湖景花園C棟17樓A戶門前，林毓牽着谷雨，摁門鈴前深深看了顧與棠一眼。
“我爸媽都不是好相與的人，你做好心理準備。”
她爸當過兵，退伍後白手起家，生意場上摸爬滾打，這幾十年經歷過大起大落，傲骨和心氣沒丢，就算被人算計公司破産，中了風躺在病床上，他顫着手也要拿起蘋果往那些來看他笑話的昔日老對頭臉上砸。
而她媽也是京城高知家庭出身，結婚前家裏寵着，結婚後她爸護着，雖然年紀大了以後變得特別愛論家長裏短，但她也不是吃素的，那天電話裏鋪頭蓋面的質問林毓記憶猶新。
顧與棠投來安撫的眼神。
“沒事，總有這一天的。”
他不怕，林毓也就深吸一口氣，勇赴戰場了，而顧與棠出門前熨了三遍毛呢大衣和襯衫，以及昨天因為緊張失眠到半夜的事，他自然不會跟她說。
“來了！”
她媽在裏面很快回應，打開門，看到穿着鵝黃色新棉襖的谷雨，臉上堆不盡的笑容，再次擡頭看到林毓身邊的人時，表情瞬間僵了。
“你怎麽來了？”
“阿姨，冒昧打擾了，我跟林毓一起來給叔叔過生日。”
林母朝着林毓恨恨翻了個白眼，指着她，咬牙切齒道：“我不找你你還嚣張到找上門了！”
“今天你爸生日，你是非得再把他氣出病來才甘心是嗎？”
林母根本不聽她解釋，牽着谷雨進去了，顧與棠遞過去的禮品，他精心挑選了很久，她沒給一個眼神，甚至連雙拖鞋都沒給他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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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毓和谷雨來了嗎？”
她爸拖着還麻痹僵硬的右腿，從房間出來，看到顧與棠，整個人動作停滞了幾秒，等他反應過來，眼神瞬間變了，如臨大敵。
“滾！誰讓你來我家的？”
顧與棠在門檻處邁了半步，僵了身子停下。
他中風不算嚴重，在醫院住了幾個月，加上他個性要強，回家後每天堅持高強度的複健，現在已經能走，說話時嘴巴還有些不正常的歪斜，但含糊着字眼能說話了。
此時他胸膛劇烈地起伏，吐字不清卻憋着勁，漲紅了臉大聲破罵，光罵還不過瘾，甚至抓起桌上的水果，往門口砸。
林毓想幫他擋，顧與棠下意識把她拉到身後護着，後背結結實實被梨砸中。
林父意識到自己行為太過偏激，也是怕傷到女兒，停了手裏的動作，只是指着顧與棠，堅決不讓他進門。
她媽為難地看着門口兩人，最後長嘆口氣，伸手把林毓拉過來，擡頭望着顧與棠搖頭，使了個眼色，他心領神會地退到門後。
門猛地被關上，他就這樣被拒之門外，谷雨聰慧，明顯能感知大人之間的氛圍怪異，但出于對顧與棠的關心，小手伸向門把手。
“為什麽不讓顧叔叔進來。”谷雨疑惑地問。
林毓皺了眉頭，同樣想開門去找他，被他爸厲聲喝止。
“你開門試試？今天的門這打開了，你以後就別回來了！”
她第一次見他爸對她發這樣大的脾氣，一時踯躅。
她媽趕忙一手拉着她，一手牽着谷雨，瘋狂對她使眼色。
手機傳來震動的消息，是他發來的短信，讓她別沖動，先顧忌她爸的身體。
林毓心有愧疚卻無可奈何。
落座，吃飯，谷雨随她五音不全，但唱的生日歌卻把她爸哄得合不攏嘴。
林父林母極為默契地忽略剛才的插曲，當顧與棠從沒來過，林毓擔心，卻也不能提他，只得先全心全意陪他爸過好這個生日。
晚飯後又鏖戰五局圍棋，等她爸終于輸得心服口服，已經過了晚上十點，谷雨已經在房間裏迷迷糊糊睡過去。
林毓抱起孩子跟爸媽告別，她媽一個勁數落。
“這麽晚了非要折騰孩子，你這媽也不知道咋當的，自個家睡不得嗎？非得回去。”
谷雨瘦，但在同齡孩子中偏高，她抱得費力，長喘口氣。
“周天孩子有興趣班，早上八點，少年宮在市中心，離這太遠了，不回去明天也得折騰。”
“那爸媽，我先走了啊。”
“我最近工作忙，不能常來看你們，要是你們有什麽事，一定及時跟我說。”
她媽點頭，她爸站在一邊，想到什麽，臉色微沉。
“你要打拼事業，離了婚也不回來住，我跟你媽理解。”
“但你要是再跟剛才那人攪和在一起，我跟你沒完！”
“之前遇到徐馳那種人渣，你未必還要上當一次，林毓，我醜話說道前頭，你再找對象我不反對，但那人絕對不行！”
聽到這話林毓唇線緊繃，表情嚴肅起來，她下意識想為他辯解，卻被她媽急不可耐推了出去。
“好了好了，別耽誤孩子睡覺，趕緊下去叫輛出租車回家。”
“回去了記得報平安。”
下了樓，林毓按了下手機解鎖鍵，可能在她跟她爸下起下得投入的時候，不知不覺沒電了。
她嘆氣，猜測時間已經這麽晚，外面又是寒冬，不會有人傻傻地等一天，他應該回去了。
沒想到走出樓道，伴着夜晚撲面第一瞬寒風而來的，是男人的臂彎，他一手接過她懷裏的谷雨，一手把他手裏早早脫下的圍巾挂在她脖子上。
他真的就在外面傻等了一天，從白天到黑夜。
等的時間太久，黑色大衣上沾了寒冬晝夜溫差形成的水汽，但他眉眼卻沒有一絲不耐煩，倒像是驚喜，含着得償所願見面的傻氣。
“吃晚飯了嗎？”
林毓笑着，不知該以何種表情迎接他。
顧與棠點頭，指了指不遠處24小時便利店的方向。
“那兒的關東煮，有點鹹。”
她笑彎了眼。
“抱歉啊，我爸他是這種性格，愛憎分明，有時候情緒過激，我替他說聲對不起。”
“還有我後面手機沒電了，你發的消息也沒看到。”
林毓牽住他另外一只手，晃了晃，無奈地嘆氣。
“真的挺糟糕的吧，你好心來陪我爸過生日，他卻不讓你進家門。”
“對不起啊。”
他是自有傲骨的藝術家，卻甘願為了她苦等一整天，把自己弄成這幅“窮困潦倒”的模樣。
他卻握緊她的手，一如往常溫潤地笑着。
“是我太心急。”
“應該慢慢來，給叔叔阿姨一些時間，他們才能接受我。”
等車的時候，或許是感覺到她情緒低落，不想她內疚，顧與棠主動問起她小時候的事。
“我爸一直工作很忙，在我畢業開始獨當一面之後才好點，但很奇怪，每次我家長會他都十分積極地要參加，除非公司有事實在時間安排不過來，要不他一定得跟我媽兩個人争得你死我活。”
“大概是，參加你的家長會很光榮吧......”
“那倒是，我不算那種特別聽老師話的學生，但在成績上，我一直讓所有老師都無話可說。”
“所以，你是他們最大的驕傲。”
說這話時，顧與棠掌心放在她頭頂，輕輕揉了揉。
他可以想象，因為父母的撮合讓她選擇跟徐馳在一起，經受那些傷害，她爸媽會有多麽心疼和悔恨，他們最驕傲的掌上明珠，卻因為自己錯誤的判斷經歷了失敗慘痛的婚姻，所以，他們草木皆兵，堅決不同意她與那段過去有剪不清的牽扯。
林毓望着格外漆黑的天，想到什麽，暗自沉吟：“可能...他們對你，有些誤會。”
車來了，顧與棠單手打開車門，先把沉睡的谷雨放在後座，然後等她上車。
忙活一天，她也累了，頭耷拉在後座靠背，顧與棠将她按在自己肩膀上。
“讓叔叔阿姨接受我需要一個過程，我會好好努力，你不用為這件事煩心，專心推進你公司的事。”
林毓嘆氣。
“總覺得委屈了你。”
顧與棠笑。
“林毓，你要知道，我們在一起，不是将就。”
“只不過晚了一些年。”
三媒六聘，刀山火海，為了一個與她一起的未來，他甘之如饴。
有些話不用說出口，相愛的兩人，自然而然能猜出始末。
他盯着她的眼神太過熱烈，直女慣了的林毓不太适應，掐了下他手心，故意轉移話題。
“你還說呢，顧與棠，就今天一天谷雨沒見着你，睡前還一直纏着我問，顧叔叔去了哪裏，有沒有地方吃飯。”
“你這個顧叔叔，在小姑娘心裏，現在可重要了。”
“我怎麽聽這話酸酸的。”
她挺直了背，換了認真的語氣。
“谷雨不是容易親近的孩子，她比起同齡人太過有自己的主見，你能成為她心裏依賴的人，也一定是你真心實意對她好，她慢慢卸下了防備。”
“所以我是想說，你不用費力地去讨好任何人，你只要做你自己。”
“顧與棠的好，慢慢會被所有人看到。”
隆冬深夜，略顯空蕩的街道，像一幀幀沉暗色調的油畫，在車窗劃過。小小的谷雨趴在她大腿上酣睡，他把她攬在懷裏，大衣裹住她纖瘦的身子，低啞的聲音，輕聲勸她淺睡。
原本以為是最難熬的冬天，因為彼此，仿佛變得格外溫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