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笨蛋龍

笨蛋龍

沒有什麽比“一把年紀”的兩個人像學生時代偷摸早戀一樣被父母抓包更尴尬的事。

林毓趕忙松開手,兩人僵硬地站在廚房,像極了等待處分的小學生。

她是最不擅長說謊的人,尤其在爸媽面前,一時間強迫自己頭腦飛速運轉,怎樣給出合理的說辭。

顧與棠緩緩放下鍋鏟,在不太鄭重的場面下鄭重而恭敬地叫了“叔叔阿姨”。

最後是在書房拼積木的谷雨和阿淩聽到動靜走過來,阿淩極有眼力地扯扯谷雨袖子,谷雨頓悟。

“外婆,是我。”

“是我想吃顧叔叔做的紅燒魚了,拜托媽媽把他叫來的。”

“外婆知道的,媽媽在家只會點外賣。”

阿淩在一旁咧着笑臉幫襯。

“奶奶,我爸爸做飯可好吃了,你跟爺爺一定要嘗嘗。”

林毓這才反應過來,關鍵時刻,她還沒有倆孩子聰明。

“對啊,爸,媽,你們倆突然回來,一定還沒吃飯,顧與棠快做好了,咱們一起吃吧。”

顧與棠在一旁微微笑着,廚房裏的煙火氣也蓋不住他的溫潤如玉、玉樹臨風。

他掀開鍋蓋,騰騰熱氣噴湧。

“叔叔,我蒸了大閘蟹,一起嘗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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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血緣真的奇妙的東西。

顧與棠靠廚藝收服林毓的胃,簡單的一頓飯,幾個菜,也讓她歷來挑剔的爸媽無話可說。

眼看着她爸迫不及待夾走最後一只蝦,林毓無奈地在桌下扯了扯他的衣袖。

“你是海邊長大的嗎?”她爸難得主動擡眼看他搭話。

言外之意,海鮮怎麽做得這麽好吃。

而他,又最愛海鮮。

“阿淩出生前一個澳洲的朋友邀請我辦畫展,那座城市臨海,我吃不慣他們的做法,平日空閑時間又比較多,自己在家研究過一段時間。”

阿淩和谷雨都盯着桌上紅燒魚的最後一塊脊肉,顧與棠輕飄飄一個眼神,阿淩伸長小手夾給谷雨,還細心給她挑了最長的幾根魚刺。

林母望着小臉埋進碗裏的谷雨,眉眼綻開笑意。

“難得見這丫頭吃這麽多。”

林毓笑:“那是,谷雨在他那吃了兩個月晚飯,胖了八斤。”

林母橫她一眼。

“你還說呢,還不是你太不能幹了,一個女兒養得這麽瘦。”

不知不覺,飯桌上已經空盤了,她爸媽臉色緩和不少,吃完飯,她爸還給他泡了杯茶,難得地叫他小顧。

林毓在心裏偷笑。

這大概就是吃人嘴短了。

而顧與棠并沒有趁機各種谄媚讨好,長輩問什麽她就恭敬地答,他本來就是長相教養極好的人,越相處自然越加分。

離開時,她媽還招手說了句:“麻煩了。”

等他走了,林毓自覺地鑽進廚房幫忙洗碗,她沒主動提他,果然如她所料,她媽先問起他來。

“你說他也是T大畢業的,你們讀書時見過嗎?”

林毓沉吟:“算見過,也算沒見過。”

“你這孩子,嘴上沒個正形的。”

林毓無奈,她跟他的羁絆确實複雜,總不能把人家因為一面之緣對自己一見鐘情的事挂在嘴邊。

“我以為搞藝術的都是一肚子花花腸子,他倒好,會做飯會照顧人,孩子也教得很好,是個務實的。”

她驕傲地揚起嘴角。

“徐馳那混蛋是個例外,你女兒平時看人的眼光還不錯。”

“徐馳他...唉,到底還是我跟你爸害了你,當時就不該催你結婚,你不知道,你爸只要喝了點酒就念叨這事,說他腸子都悔青了。”

她搖頭。

“都過去了......”

洗碗池的流水嘩嘩,林母剛好洗到阿淩專屬,跟谷雨成套的碗筷,是她見阿淩經常跟谷雨一起回來吃飯特意為他準備的,林母皺眉。

“阿淩他媽媽......不像個好人。”

“阿淩那孩子沒被她帶壞,也是萬幸。”

又想到什麽,林母臉色沉郁幾分。

“你把顧與棠說得那樣好,那他畢竟跟宋藝以前是夫妻,一個被窩睡不出兩種人,你別被他現在的樣子蒙蔽了。”

“他不是那樣的人......”她下意識辯駁。

“他不是,那怎麽會跟宋藝結婚呢?”

林毓無奈地嘆氣。

“媽,宋藝這人品行不正,對我造成了傷害是事實,但她再不好也是阿淩的親生母親,她跟顧與棠的事,我不方便也不想過多置評。”

“你既然知道她不是好人,就不能相信她的一面之詞,顧與棠到底是怎樣的人,日久見人心,你該用心去看。”

之後陷入冗長的沉默,她媽離開廚房前語重心長留下一句:“人心隔肚皮,哪能那麽容易看清楚。”

如果說,這一頓飯消解了大半她爸媽對他的排斥和誤解,真正讓他們接受他,是小年的前一天,B市突然下起大雪,那時臨近年關,公司人性化地給員工放了假,林毓也放過自己,回父母家陪他們過新年。

沒想到,大半夜谷雨突然開始高燒不止,物理降溫、退燒貼都沒用,家裏大人的藥不敢輕易給孩子吃,大冬天的,外面很難打到車,湖景花園離最近的醫院也有十公裏,林毓原本準備背着谷雨自己開車去醫院,她媽不放心,堅持要跟她一起去,她爸氣急攻心,原本穩定的病情,突然又開始手顫。

林毓實在不放心她爸一個人在家,淩晨兩點,撥通了顧與棠電話。

他已經睡下,卻沒有分毫不耐煩,聽說谷雨生病了,不到二十分鐘就冒着大雪開車過來。

當他出現在家門口,肩上沾滿剛化的雪花,濕漉漉一片,禦寒的手套圍巾一應來不及拿,林毓看到他凍紅的臉,還有凍僵的手臂,接過谷雨時一顫,卻還是牢牢抱在懷裏。

“林毓,別怕,我來了。”

像暴風雪中的一剎光亮,似明燈。

他大衣裹緊懷裏的谷雨,伸手撐起的傘,一應偏向她那邊,幫她把風雪遮得嚴嚴實實。

她被谷雨突然生病這件事吓懵了,到了醫院,挂急診繳費,全由他負責,等谷雨住進病房挂上點滴,她坐在病房角落的沙發,後怕地抱緊自己雙臂。

奔波了兩個小時的顧與棠,不忘給她買了杯熱牛奶,半蹲在她面前,伸手,握握她掌心,觸了一手涼意。

“怎麽這麽冷?”

他下意識想把大衣脫了披在她身上,不想她突然紅了眼,無助地撲進他懷裏。

一個人咬牙挺過的這段時間,她忘了自己可以有依靠,而真正有了依靠,心裏的不安和恐懼就會成倍翻湧。

大概是有了可以依賴的人,才重新有了傷心後怕的權利。

那個晚上,顧與棠就坐在她旁邊,她靠在他懷裏睡了一整晚,第二天他右手連擰瓶蓋都費勁,他沒跟她說,是她在自動販賣機前看到的。

林父林母早上來病房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兩人依偎的場景,他們對視一眼,從彼此眼裏看到無奈,多少還有幾分慶幸,最終沒有多說什麽。

但這個小年,過得注定不平靜。

谷雨高熱反複,第二天中午才勉強回歸正常。

她從小體弱,容易感冒發燒,但這次卻來勢洶洶毫無征兆,血常規檢查後發現結果異常。

醫生馬上開了骨髓穿刺,結果不能馬上出來,看着病床上勉強喝了幾口粥後虛弱昏睡的谷雨,大家心裏都不是滋味。

林毓已經兩餐沒有吃一點東西,林母從家裏煮了餃子,把保溫桶交給了他。

“小顧啊,拜托你了。”

“多少讓她吃點東西。”

“你也是......”

林母望見眼前的年輕男人,嘴唇幹澀起皮,因為在住院部和門診部兩棟樓間來回拿檢查報告,鼻頭凍得通紅,眼裏難掩動容。

“我女兒我知道,她性格有多要強,徐馳出軌,小三帶着孩子住進家裏她也沒哭過,但谷雨,就是她的命。”

“從小到大,她比同齡孩子聰明,也早熟,讓我跟她爸很省心,她成年後,一心撲在工作,對其他事都挺無所謂的态度,唯獨谷雨,有次她因為臨時出差沒有及時去早托班接她,讓孩子一個人待在那着了涼,也是高燒進了醫院,我親眼見她拎着行李箱從機場趕過來,偷偷在病房外抹眼淚。”

“你現在是她唯一信任的人,阿姨拜托你,不管結果怎麽樣,一定要幫她挺過來。”

病房走廊的窗戶上沾滿水汽,外面的一草一木瞧不清楚,只知道是白茫茫的雪,覆蓋住這個冬天的生氣。

顧與棠想起有次幼兒園布置的繪畫作業,命題是:幸福。

谷雨稚嫩的筆觸,空白白紙上填滿四個人的身影。

她牽着阿淩,他牽着谷雨,中間的兩個孩子手牽着手,他們一起逛超市的尋常場景。

美術老師問谷雨:這是你爸爸嗎?

她搖頭:是顧叔叔。

老師不明所以繼續問道:為什麽要畫顧叔叔呢?

她笑:因為顧叔叔讓媽媽幸福,顧叔叔也讓我和阿淩覺得幸福,最重要的是,媽媽幸福會讓谷雨覺得最幸福。

這段對話,是他從阿淩嘴裏聽到的。

那小子還故作深沉地提醒他:爸爸一定要追到林阿姨,因為谷雨覺得幸福,我也覺得幸福。

現在回想,莫名酸澀。

寒冬裏,幸福的感覺像是被剝削了,只留下這個季節的刺骨的寒。

顧與棠望了眼窗外,然後對上林母殷切期盼的眼,點了頭,許了諾。

“您放心。”

“這個冬天再冷,我會陪她捱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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