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婚房
婚房
宋合開車一路出了城,越走越偏僻,最後停在了一座山下。
他沒想到過青朝會被埋在這麽荒涼的地方,她喜愛熱鬧,宋山遲還把她埋在這裏。
拿着口袋裏的地址,他找了快半個小時才找到。
青朝的墓孤零零地,一塊墓碑陪着一個小土包。
長久沒有人來這裏看過,青朝的墓碑上髒兮兮的,他用衣袖擦幹淨了,看清楚碑上的黑白照片後再也忍不住。
兩輩子的委屈頃刻發洩出來,抱着冰冷的母親像抱着救他于水中的浮木。
他用微不可聞的聲音叫着媽媽,但墓碑冰涼,再也不會給他從前那種溫暖的回應。
他像是蜷縮在母親懷裏的孩子,緊緊抱着墓碑不肯松手,仿佛松開一點手退開一步身後就是萬丈深淵。
白雪皚皚,宋合靠着青朝的墓說了一下午,從上輩子說到這輩子。
“以前我以為我不會跟你一樣,我會做一個清醒的人,情啊愛啊我應該不會看得很重。”
“但後來我還是無法自拔地愛上了宴景闌,這應該就是活該吧,你告訴我下場了,我還是悶着頭跑過去了,就是我活該。”
宋合哽咽了一下。
“不過還好,死過一次了,真的就看淡了,您別擔心我,我這輩子會好好生活的。”
“我會把上輩子欺負過我的人一一報複回去。”
雪越下越大,公墓的管理員打着手電筒巡視,看見宋合睡在墓碑前,吓了一大跳,走過去把他叫醒:“小夥子,回家吧,這麽冷的天。”
宋合來的時候他就看見了,這是一個偏遠的公墓,平時沒什麽人來。
他其實跟宋合隔得不遠,一直聽見他在這裏哭,抱着墓碑小聲說話,壓抑不住的哭聲和悲傷似乎要把他淹沒,他聽着都難受。
手電筒的光很亮,宋合睜開眼适應了半天才站起來,由于公墓裏沒有燈,管理員一直把他送到山下。
回到車裏,手機嗚嗚嗚地在震動,是宴景闌打來的電話。
宋合看了一眼,把手機扔到後座去。
回到家他簡單洗漱後倒頭就睡,再睜眼已經天亮了。
渾身都燙得厲害,腦袋昏昏沉沉,一站起來天旋地轉。
他猜想應該有點發燒,昨天在外面着了涼。
家裏沒有藥,他準備去醫院,這種情況他也不敢貿然開車,準備出去坐地鐵。
從廠裏走出去,就看見廠門口停着一輛熟悉的車,顧棠站在一旁,一眼就看見了他。
“宋合,你起這麽早啊?”顧棠跑過來,挨着宋合站着。
宋合喉嚨很痛,不太想說話,但還是嗯了一聲。
顧棠摸着頭道:“你之前說過你住廠裏,我就來這邊找你了。你今天有時間嗎?”
宋合搖搖頭,腦袋更昏沉了:“沒有,不好意思啊顧棠,我需要去一趟醫院。”
被刀劈了一般的喉嚨因為這句話痛得厲害,他閉上嘴不再準備說話了。
顧棠聽了這句話就來扯他,把他拉到自己車邊:“我送你去醫院吧,從園區這邊出去,還要好久才能到地鐵站呢!”
宋合感受到自己虛浮的腳步,順從地上了車。
顧棠一路上都開得很急,到了醫院後就讓宋合自己坐在一旁休息,跑上跑下地幫他挂號排隊。
宋合穿得很厚,整個人窩在座椅裏,腦袋埋在領口處。
兩輩子了,第一次在生病的時候有人陪着來醫院。
他忍不住就想起上輩子。
同樣的情況。
宋合發了燒,頭暈一下踩空了樓梯從樓上摔下來,疼痛感讓他半天都爬不起來。
撥通宴景闌的電話,那邊吵吵鬧鬧,不知道他身在何處。
宋合還記得自己當時哀求和咬牙忍痛的語氣:“景闌,我發燒了,你能不能送我去一趟醫院?”
宴景闌沉默了許久,扔下一句:“發燒了又不是動不了了,我很忙,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要随随便便打我的電話嗎?”
随後就挂斷了電話。
宋合又在地上躺了半個小時,最後爬起來自己去了醫院。
挂號、排隊、取藥,他忍着身上的疼痛完成了這一系列的事情。
回去後宴景闌從樓上下來,明顯看見了他臉上的擦傷,但他沒問,反而說:“家裏有醫生,你為什麽還要去醫院麻煩自己。”
宋合張着嘴,嘴唇被他咬破了,很痛。
他根本就不知道有家庭醫生,宴景闌從來沒有跟他說過。
“宋合,到我們了。”顧棠叫了宋合幾聲,宋合才回過神。
“我們……”他把這兩個字回味了一遍,我們,那是兩個及兩個以上的人,他不再是一個人。
取完藥出來,顧棠去接了一杯熱水,把要吃的藥都拿出來放在宋合手心:“還好只是低燒,把藥吃了,我送你回去睡覺。”
熱水拿在手裏暖暖的,宋合看着顧棠的側臉,心裏動了動。
“顧棠,謝謝你。”他抿了一口熱水,喉嚨間舒服了一點。
顧棠站着,擡起手想在他的頭上揉一揉,最後還是捏成拳頭收了回去。
吃了藥宋合的瞌睡就來了,顧棠直接把他送回去,回到家裏就催促他趕緊睡覺。他給宋合燒了一壺熱水灌上以後,接了一個電話安靜地走了。
宋合這一覺睡到傍晚,房門被敲得很響。
身體已經舒服多了,他揉了一把淩亂的頭發把放在枕頭旁的手機拿起來,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關機了。
他把手機扔下出去開門,門拉開,外面站着宴景闌。
宴景闌立刻就要進來,他側身擋住了:“幹什麽?”
宴景闌道:“我給你打電話你都不接,我以為出什麽事了。”
宋合取下一旁挂着的外套穿上,拿下圍巾圍上,沒打算讓宴景闌進來:“我能出什麽事,你不是巴不得我死在外面嗎?”
又是上輩子自己說過的話,宴景闌扒着門框的手松了松,被宋合一巴掌拍下去了。
“走吧。”宋合推開他走出來,把房門關上了。
宴景闌只瞥見一眼屋內的景色。
簡約的裝修,小但不擁擠的房間,綠植即使在冬日也綠油油的,還要靠着牆的吉他,灰色沙發上的游戲手柄。
這些東西他別墅裏也有,但跟宋合這裏比起來總覺得少了一點東西。
他低着頭,想出來少了什麽。
少了宋合的生活痕跡。
“去哪裏?”宋合已經走下去了他追上去問。
宋合停下腳步:“你不是說要去看婚房嗎?”
宴景闌不動。
“打電話打這麽多不就是催這件事嗎?”
宴景闌動了動僵硬的脖子,他是想讓宋合去看婚房,但後來給他打電話只是因為擔心他。
宋合瞥他一眼。
雖然他已經清洗了标記了,但仿佛還能聞到宴景闌的信息素。
滿樓道的紅酒味。
他快步走出樓道,嗅到外面的冷空氣。
真實惡心死人了。
宴景闌的車就聽在外面,他拉開車門坐到後面,宴景闌跟着坐上來,轉身看着宋合:“我沒有故意調查你,我以為你出事了,一擔心……”
宋合摸了摸口袋,這才想起沒帶手機出來,扭頭看着窗外,冷淡地打斷他:“還不開車嗎?我一會兒又反悔了。”
宴景闌咬住唇,不說話了。
婚房不是宋合記憶裏的地方了,宴景闌另外買了一個地方的房子。
從小區門口進去,到處都透露着奢華。
宋合趴在窗口愣愣地看着,心裏沒什麽起伏。
停下車,宴景闌叫宋合下車,兩個人一同站在寬敞的院子裏。
肉眼可見,宴景闌這棟別墅是整個小區占地面積最大的,房前屋後都栽種着高大的常青樹,院子裏的隐私性很好。
“院子裏有幾個貓窩,你喜歡養貓。後面還準備了一個花房,但是現在天氣冷,還沒種上花……”
宴景闌自顧自地介紹。
宋合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反而問:“水池呢?”從外面進來,他發現每棟別墅院子裏都有一個水池。
宴景闌愣了愣,反應過來,喉結滾動有些緊張:“水池……我叫人填了,因為你不喜歡。”
“我嗎?”宋合自言自語,“以前喜歡的,在池子裏養小金魚,後來就不喜歡了。”
宴景闌擡頭看着他,他平靜地說完,唇邊挂着若有似無地笑容。
宋合以前的确很喜歡水池的,上輩子他們的婚房外也有一個小水池,裏面養了幾條小金魚,天氣好的時候他就坐在那裏喂魚食逗野貓。
為什麽後來又不喜歡了呢?
因為宴景闌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摁在水裏,冬天,冰涼的池水侵占了他的鼻息,閉上眼不再掙紮的那幾秒,宋合覺得自己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随後宴景闌揪着他後頸幹癟的腺體,故意要讓他吃痛一樣:“記住了嗎?我問你記住了嗎?”
beta的腺體其實作用不大,幹癟又無法分泌信息素,但是畢竟是人身上的器官,被宴景闌揪住腺體的時候,宋合開始掙紮起來。
他的頭從水裏冒出來,宴景闌用腳把他的頭又踩回去:“我問你記住了沒有,知不知道錯了?”
痛,鑽心刺骨的痛,凍入骨髓的痛。
宋合真的沒有力氣再掙紮了,他撐着水池的手松開,上半身都要往水池裏滑下去。
幾秒後他整個人從水裏被撈出來摔在地上:“知不知道錯了,以後到底記不記得住?”
宋合捂住臉,臉上淚水和水池裏的水混在一起,他冷得厲害,牙齒碰撞在一起,斷斷續續地說了六個字出來:“知道了,記住了。”
宴景闌才放過他。
而事情的起因也不過是宴景闌逼着要宋合去秦深墓前認錯道歉。
宋合不想去,也是忙起來忘記了那是秦深的忌日了,就說:“我為什麽要去。”
然後宴景闌就發了狂,沖過來把宋合按在水裏。
那次以後宋合再也不去水池邊坐了,水池裏的魚沒人喂死了,野貓沒人逗也不來了。
重生一次,宴景闌故意把院子裏的水池填埋了,填的是他過去的錯,也想填埋宋合的陰影。
他翻不出什麽話來回答宋合,只能讓宋合跟着他去看看裏面。
宋合退後一步:“我要回去了,別墅的裝修都千篇一律,我就不看了。”
宴景闌卻死死拉住他:“不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