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chapter20
chapter 20
夜裏下起了雨,北城的雨季如約而至。翌日早晨,賀成周依舊很早就起床去了公司,江意濃見外面在下雨,又躺下睡了一個多小時的回籠覺。
吃早餐時,某個國際物流的送貨員給江意濃打電話:“江小姐,您有一個快遞到門口了請您來簽收。”
江意濃想了想,她最近并沒有海購,以為是詐騙電話,說了句“我沒有快遞”便把電話挂了。
下一秒對方又打過來,她煩躁地接起,那頭說:“快遞單上就是寫的您的名字和號碼,應該是別人給您寄的。”
江意濃覺得也有可能,決定去看看。她添了件米色風衣外套,拿了把傘出門了,雨還沒停,只是變成了小雨,淅淅瀝瀝的。
大門口确實停着一輛快遞車,她邊走邊想誰會給她寄東西。
快遞員耐着性子等,過了好幾分鐘才看見有人出來,豪宅別墅的女主人把傘檐壓得很低,只露出下半張臉,她皮膚好白,嫩豆腐似的,身姿亭亭玉立,氣質清冷而妖冶,他不由得看恍惚了。
江意濃款步走到他面前,整張臉得以顯露,快遞員淺淺吸了口氣,心說這雙眼睛可真漂亮。當女人看向他時,他卻沒有了對視的勇氣。
快遞員垂下眼拿起一個半米大的盒子,江意濃接過來定睛一看,寄件地顯示的是法國。她立即确認了東西是賀成周寄的,因為她沒有其它認識的人在那邊。
她簽收了快遞,對快遞員說了聲謝謝,抱着盒子返回。
一進屋就開始拆快遞,有了上幾次的驚喜,她對賀成周送的禮物帶上了濃濃的期待之情。就見盒子裏裝着一整套鑲嵌着紫鑽的首飾,紫鑽非常漂亮,樣式宛若翩翩的蝴蝶,江意濃想起賀成周回國那天給她帶的鳶尾花,這應該是以鳶尾為原型定制的。盒子裏還有張卡片,寫着一句漂亮的手寫法語,她看不懂,用翻譯軟件掃描,那句話的翻譯結果是:“賀先生的彩虹女神,祝願你往後一生自由光明。”
鳶尾花在希臘語裏正是彩虹之神的意思。
江意濃忍不住笑了,靈動笑意浮上她如畫的眉眼。
賀成周審美很絕。
有這麽漂亮的禮物哄着,她心裏什麽怨念都沒有了,她決定原諒賀成周昨晚對她的霸道和強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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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雨季不長,但密集而猛烈,之後整整一周,北城都是陰雨連連,江意濃也整整一周沒有出門。而賀成周則每天早出晚歸,每次從外面回來,都會帶來一身潮氣,江意濃覺得自己快被他弄發黴。
周五,天氣終于放晴,這天賀成周回來的很早。不過他沒有進家門,今晚他要帶江意濃回賀宅參加家宴,他讓司機把車停在門口,然後給江意濃打電話。
江意濃老早就把自己收拾好了,她從那套鳶尾花首飾裏選了耳鏈和項鏈戴上,稍稍剪短的頭發用發簪松松挽起,整個人看上去清麗脫俗。
她一上車,賀成周就注意到了她的裝扮,他盯着看了兩秒,心下很滿意,紫色很适合她。看見有一縷發絲勾在耳鏈上,他擡手幫她輕輕拉了出來。
江意濃被他這個舉動弄得有些怔然,慢半拍地反應過來他的意圖,被碰過的那只耳朵開始熱熱的,心潮也微微蕩漾起漣漪。
似有微風吹過。
她發現自己最近越來越頻繁的被賀成周所觸動。她的心也在漸漸地把他接納到更深的位置。
她對這個變化持平常心,不抵觸也不喜出望外,感情的事,順其自然就好。
賀婷、賀玉要等孩子放學。賀成周和江意濃最先到。一見面,賀夫人便用半玩笑的口吻對江意濃道:“怎麽一天門也不出,比我這個老太太還宅。”
江意濃聽出了婆婆話語裏的微詞,勉強笑了笑。賀成周在旁邊替她說話:“意濃最近多勞累,又天天下雨,出門總是一身濕,還不如待在家裏看看書。”
江意濃聽得眉頭蹙起,後半句沒什麽問題,但“多勞累”是什麽東西,她理解沒錯的話,他是指房事吧,這是能說的嗎?
賀夫人聽完似乎沒覺得不妥,面上甚至添了許多笑容。“多勞累”符合她的預期,夫妻生活和睦有助于穩固感情,還能讓她早點抱上孫子。
江意濃心情有些複雜。
他們陪賀夫人唠了半個小時家常,賀婷和賀玉才帶着老公和孩子一起到了。賀夫人組局的家宴,若無要緊事,不會有人缺席。
見人已到齊,賀夫人吩咐廚房上菜。
家宴上座位很随意,江意濃被賀婷的兩個女兒夾在中間,外侄們都樂意挨着她。
賀成周一開始坐在江意濃旁邊,後來給外侄女讓了座。
江意濃好久沒見除賀成周以外的賀家人了,她跟賀婷的大女兒陸顏音因為有“同擔”這層身份在,平日裏聊天多,倒是比較親近。但和顏樂本來就還不怎麽熟悉,這下更是生疏了好幾分。
一般大人見到還在上學的小輩,十有八|九會問學習近況。但江意濃以前最讨厭被問這種問題,所以這個選項被pass掉了。
她想不出其他話題,總不能跟陸顏音聊愛豆聊娛樂八卦,這麽多大人在,十分不合适。
傭人們井然有序地往桌上擺菜。
江意濃幹坐着顯得與熱鬧氛圍格格不入,反而是小孩子侃侃而談,姐妹倆你一言我一語地誇她今晚真漂亮,紫色系好好看。
江意濃終于找到話題,不遺餘力地回誇回去。
正式開始吃飯以後,江意濃把重點轉移到給愛吃魚的顏樂挑魚刺上面,免去了沒話找話的尴尬。
她為自己今晚的拘謹感到汗顏,如此畏手畏腳的狀态,連她自己都嫌棄,然而有些時候努力也無濟于事。
她覺得自己之所以會這樣,究其原因是她還沒有改變對賀家及賀家人的看法。她從來沒想過會嫁進這類人家。對她來說,賀家依舊是望塵莫及的存在,到了現在,她偶爾還會覺得跟賀成周結婚很不真實。
她早就意識到婚後她改變了好多,很多無形的準則牽制着她。賀成周妻子、賀家兒媳的身份,給她帶去了許多無形的束縛,讓她不能再像從前那樣随心所欲。
這頓飯江意濃吃得心事重重、五味雜陳,這次賀成周沒有及時注意到她的情緒變化。
用完餐,四個小孩去樓上做功課。賀玉的老公有點生意上的事需要跟賀成周談,賀成周叫上大姐夫,他們三個人一塊去樓下桌球室,打算談完事以後打幾局。
賀夫人跟女兒兒媳聊起女人的話題,賀董事長不便在場,便去督察外孫外孫女們學習。
賀夫人平日早睡慣了,不到十點就乏了,她準備去休息,小輩們自然就散了。賀婷和賀玉去驗收孩子們的學習成果,江意濃告辭回到她和賀成周的房間。
進屋沒多久,陸顏音過來找她。
她們的愛豆團馬上要開一周年演唱會,陸顏音一口氣買了十張內場票,抽獎送出去八張,剩下兩張,想約江意濃一起去。
江意濃好幾天前在短視頻平臺看到了演唱會信息,她的愛豆将在演唱會上首唱他自己寫的歌。她很想去,但又有所顧慮,陸顏音的軟磨硬泡把她的顧慮都打消了。她答應了下來。
陸顏音心滿意足地離開了,江意濃把演唱會的票收進包裏,然後去洗澡。
江意濃洗漱完吹好頭發,正碰上賀成周打球回來,他去的時候是一身西服,回來時穿着一身運動裝,桌球運動量不大,他身上只沾了一絲絲汗味,額發也只濕了一點點。這一點點恰到好處,讓他看起來年輕了好幾歲。
運動和鍛煉後的汗水,能給人添加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魅力和吸引力。兩人眼神交彙,江意濃恍了一下神,她随口問道:“和姐夫談完了?”
“嗯。”賀成周惜字如金。
江意濃見他拿了睡衣,接了句沒有意義的話:“那你洗吧,我出去了。”
這話可接可不接,賀成周選擇後者,與她錯身而過走進浴室。
賀成周洗澡出來時,江意濃正躺在床上玩手機,聽見腳步聲,她關了手機擡頭看他,嘴唇動了動,一幅有話要說卻猶豫不決的模樣。
賀成周走過去坐在床邊,不動聲色地等着她開口。
時間在沉默中流淌,過了好幾秒,江意濃才把要去看演唱會的事跟賀成周說了。
這人醋勁很大。為了自己着想,還是報備一下為好。
要命,她這種行為比陸顏音還像個孩子。她也不願意像這樣,看個演唱會都要征求他的同意。
出乎意料的是,賀成周并沒有表現出反對的情緒,他甚至體貼地提醒她演唱會人多,注意安全。
江意濃雀躍道:“好的。”
賀成周神色不明地看了她一眼,江意濃感知到他的目光,收起唇邊淡淡笑意,拉起薄被蓋上,做出要睡覺的姿勢,對他說:“睡覺吧好晚了,你關一下燈。”
賀成周依言把燈關了,眼前登時變得一片黑暗,過了好幾秒眼睛才适應,濃黑變成朦胧的黑。江意濃閉上眼,濃黑又卷土重來。
一夜無事。
賀婷、賀玉兩家周六吃過早飯就離開了,江意濃和賀成周待到星期天下午才走。
周一,江意濃出了趟門,以免賀夫人下次再唠叨。
演唱會的日子轉眼就到了。江意濃在賀成周後面幾分鐘出門,她穿的很休閑很低調,還戴了個黑色口罩,她在演唱會附近的廣場與陸顏音碰上面。
陸顏音訂做了兩百份應援物,免費分發給同擔。陸顏音的東西很快被搶完,她又去問別人要了很多白向笛的應援物給江意濃。江意濃不要都不行,她選了個燈牌發箍戴上,拿了兩個手幅,剩下的用袋子裝起來寄存在商場的品牌店裏。
江意濃追星是公開的,大部分同擔都認識她,不過因為她今天刻意遮擋住自己的面容,所以只有零星幾個人認出她。
演唱會兩點開始,十二點多就開始排隊。入場隊伍很長,幸而是陰天,氣溫不高,她們邊聊邊排。
聊到愛豆的生日會時,陸顏音忽然想起江意濃的生日快要到了,随口問她要怎麽過。
江意濃想也沒想就說:“我回家一趟。”
意思很明顯,她要在娘家過。今年跟往年一樣,把朋友親人叫到家裏來聚一聚,林偀會給他們準備一堆好吃的。
江意濃看了眼日歷,接着說:“那天不是周末,我會讓人給你們送蛋糕吃。”
陸顏音笑着說:“我要巧克力的,謝謝舅母。”
江意濃也笑道:“知道了。”
演唱會上,所有粉絲熱血沸騰。火熱的氣氛感染到所有人,江意濃也融入其中,她放飛自我狠狠嗨皮釋放了一把。白向笛的努力、真誠和優秀令她倍感欣慰,她就是很喜歡這種陽光、積極又帥氣幹淨的男孩子。
在度過四個小時的狂歡後,江意濃和顏音都累癱了,她們取消了一塊兒去吃飯的計劃,在館外作別,各回各家。
江意濃累并快樂着,一直到晚上賀成周回來,她的興致都還異常高昂。賀成周看在眼裏,吃味在心裏。他的妻子因為一個陌生男人開心成孩子模樣,而跟他在一起時,卻時常留有距離。
江意濃沉浸在快樂裏,賀成周最吃味的時段過去,她才察覺到他的情緒不對。
其實稍微一想就知道造成他情緒變化的最大原因是什麽。
可他那天明明答應得那麽爽快,她還以為他不會在意。
明天是周日,她不由得擔憂起自己今晚的處境來,這只狐貍需求旺盛,如今生氣了,一定不會輕易“放過”她。
為了不讓賀成周有這個機會,江意濃趕緊“洗洗睡了”。
賀成周處理工作到将近十點,江意濃那時候早就睡着了。他坐在床沿邊盯着她的睡顏看了許久。
心中的煩躁一陣一陣的,周而複始,愈演愈烈。
他自己挑的女人,讓他嘗盡了患得患失的滋味。身體的距離很近很近,俯身就能抱到她親到她,對她做盡所有親密之事,可心的距離卻很遠。
至少對他來說,這遠遠不夠。
清晨的鳥啼聲喚醒了江意濃,她睜眼第一件事就是往身旁看,賀成周根本不在。他留在被褥上的體溫也消失得差不多,說明他已經離開了很久。
她起床找了一圈,賀成周不在家,他也沒給她留任何消息。
他還在生氣嗎?她忽然覺得有些心慌意亂,主動打電話問他去哪了。
“跟子珉去爬山了,晚點回來。”賀成周的聲音帶着點運動時的喘息聲。
江意濃又問:“你們在哪爬山?”
“在西郊。”賀成周說。
西郊的山比較高比較陡,江意濃默了兩秒後問:“你回來吃晚飯嗎?”
賀成周停頓片刻,給了肯定答複。江意濃搓着手指說:“我讓阿姨備你的份,那先挂了,你們注意安全。”
賀成周掐斷電話拾步繼續,烏子珉還沒歇夠,有些跟不上他,在後面一個勁地喊他慢點。
賀成周停下來垂着眼俯視他:“你在這裏等,我自己上去。”
“好好的周末,難得這麽好的天氣,玩點兒溫和雅致的多好,非要來爬山,還選了最難爬的一座。說吧,受什麽刺激了?”烏子珉早就懷疑了,這人一大早就冷着張臉。
被戳心,賀成周語氣涼涼的:“不會說話可以不說。”
烏子珉做了個膠布封嘴的動作,不過三秒又解開“封印”,說:“聽說你昨晚讓公關臨時加夜班阻斷幾組照片和視頻。”
賀成周不置可否:“你消息倒是靈通。”
“看個演唱會而已,沒有删的必要吧。”烏子珉十分不理解他的做法。
賀成周解釋道:“我媽和大姐極力反對顏音追星,被她們知道,顏音挨批評不說,她們還會把怒氣轉移到意濃身上。”
他說了一半實話,還有一個同樣重要的原因,是他嫉妒了,不想江意濃對着小男生笑意盈盈的模樣公之于衆。
烏子珉以為那就是全部真相,不再問了,才爬了一半,他也不想爬了,便說:“你爬吧,我在這等你。”
賀成周沒再管他,繼續上山,在山頂看到雲霧纏繞的美景。
賀夫人消息通天,賀成周的努力在她那裏并沒有起到實質作用。她還是知道了兒媳和孫女去聽演唱會的事。
陸顏音不聽打招呼,瞞着家裏人再搞這些不合時宜的東西,這下還加了一個江意濃,她的兒媳,賀家未來的女主人,毫無形象的跟着一幫孩子又唱又跳,真是不像話。
賀夫人約江意濃吃飯,江意濃以為就是一個普通飯局,準時到場後才發現不止賀夫人在,賀婷也在。母女倆臉色都不怎麽好,江意濃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賀婷一頓數落:“……顏音不懂事,你不幫忙攔着點也就算了,還跟她一起胡鬧。她現在是搞這些的時候嗎?一天天的心術不正,什麽都想玩,就是不想着學習。”
這麽一番毫不客氣的指責下來,江意濃一點說話的欲|望都沒有了。
賀夫人以為她心虛,采用了懷柔手段,安撫了兩句,然後借機提生孩子的事。這下江意濃徹底無語了,賀夫人跟她說了很多,核心內容就是讓她安心備孕,說她有點兒體弱,讓她多吃點養養身體。
她身體好得很!
江意濃極力壓制下起身走掉的沖動應付掉這頓飯。人是情緒動物,她現在情緒上頭,一點也不想回家面對賀成周,離開餐廳後直接去了娘家,到了江家才給賀成周打電話說林偀有事找她,她順道在娘家多待幾天陪陪媽媽。
賀成周沒聽出她的隐忍,對她回去陪伴母親這事沒意見。
江意濃先挂了電話
就這樣,她在娘家住了下來。
生日那天,一堆人去江家為她慶生。晚餐開飯前,賀成周不請自來。
屋內的熱鬧人聲戛然而止,因為江意濃不久前才說賀成周今晚有事來不了。
江意濃倒是沒覺得尴尬,只是有些驚訝,她都沒有跟賀成周談及過生日,他卻記得日期并專門過來找她。
她很自然地叫他坐,“來得正好,馬上開飯了。”
賀成周跟林偀問了聲好,找了個空位坐下,很快便融入到了環境裏。
江意濃看他神色淡然,心情有些複雜,慚愧首當其沖,因為她在心裏遷怒過他。雖然她現在已經沒事了,畢竟賀夫人催生的情況她早有心理準備,所以只是前兩天覺得不舒服,後來情緒慢慢淡化,她也想通了,不能把賀成周跟賀夫人和賀婷混為一談。
可她就是不想回去。
江意濃努力調整好心情,招呼客人吃喝。
一幫人玩到很晚才散場。江意濃心裏裝着事,不小心喝多了,強撐着把客人送走。在林偀的注視下,順從地被賀成周扶着上樓,可他嫌她慢,到樓梯拐角就把她打橫抱起來走。
江意濃覺得自己好困,像是三天沒睡覺一樣,她不想洗澡了,勉強撐着去洗了把臉刷了個牙,衣服都沒換,一頭栽進被子裏閉上眼睛。
賀成周伺候她換睡衣,江意濃不太配合,掙紮過程中出了些汗,穿上睡衣力氣徹底沒了,軟綿綿地倒在床上閉眼難受得直哼哼。
賀成周早就感知到了她這幾天的冷淡,心裏十分不好受,以為是自己那天的反應導致的,有些後悔,可最近他太忙,一直沒時間來找她好好談談。
他知道她過生日會約朋友到家裏,昨晚等她的信息或電話等到半夜。确定她不會通知他時,他說不出的失落。今晚不請自來,她對他的态度不冷不熱,總是這種吊在中間的狀态。
看着現在這副她疲倦又難受的樣子,他的心髒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揪着,煩悶又難受。
他今晚滴酒未沾,他跟別人不一樣,別人借酒消愁,而他心情不好時從不碰酒,他習慣了掌控一切,絕不會讓自己陷入失控的處境。
江意濃忽然睜眼,努力地定焦了好幾秒也只能看到一道模糊的輪廓,她眉心深深攏起,夢呓般地說:“今晚為什麽沒有禮物。”
賀成周快被她氣笑,過生日都不叫他,還惦記着禮物。他說:“沒準備,來不及。”
她迷離的眼眸動了動,像是在思考和反應他的話,過了幾秒想明白了,翻過身背對着他。
他越來越不喜歡她留一個背面給他,除了歡愛的時候。
他起身去了浴室。
回來時江意濃赤腳站在窗邊,窗戶大開着,涼風往屋裏灌,秀發和睡裙随着風飄揚,臉蛋兒未施粉黛卻染着薄紅,美得似一幅畫。
賀成周走過去把窗戶關嚴,垂目對上她含霧的眼。
她在難受?還是因為冷?
他看了兩秒不忍再看,很輕地嘆口氣,一言不發地抱起她,走回去放到床上。
他也上了床躺下。
這次她沒有再翻身背對他,她朝他的方向側睡,雙腿并攏蜷起來,閉着眼,鼻子很輕地一吸一吸的,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不一會眼角滑出一顆晶瑩的淚珠,鼻頭也肉眼可見的變紅了。
賀成周眼裏溢出心疼,但卻沒有采取任何行動。明明是她把他推遠,為什麽表現得像是他傷害了她一樣。她不是不在意他嗎,為什麽現在又要這樣。
他可以包容她,也願意包容她。但下一次呢,再有這樣的情況,她還是會一樣的躲他,冷漠他,讓他輾轉反側。
兩人維持原狀很久,江意濃哭累了,不知不覺陷入睡眠。賀成周聽見她綿長均勻的呼吸聲,知道她睡着了,才伸出手去,輕輕用指腹擦拭她未幹的淚。
江意濃醒來照舊忘了昨晚的所有。情緒和行為完全忘記,她忘記自己昨晚哭過,以為雙眼發紅幹澀是因為宿醉。
看見賀成周,她奇怪地問他:“你今天不用去集團?”
賀成周淡然自若地說:“今天沒事不用去,下午跟我回家。”其實是他臨時推掉了今天的行程。
江意濃點點頭,她該回去了,再不回,她媽媽該起疑了。
他們吃了晚飯才走,剛出門就下起了暴雨,江意濃全程看着窗上如柱的水流發呆,下雨天視野不佳,路上開車多花了一半時間。
宿醉後遺症持久,江意濃還是覺得乏累,回家就直接去洗漱了。在衣帽間看見很多很貴重的禮物包裝盒,什麽都有,珠寶首飾、包包衣服、一串車鑰匙、各種古玩小玩意兒,琳琅滿目應接不暇。
還有一幅她最喜歡的畫家的真跡。
他還親自給她寫了一份生日贈詞——“祝吾妻生日快樂”,字形是小楷,末端蓋了他的專用印章。
看完所有,她大腦一片空白,愣在原地久久未回神,她的心情無法用語言描述,在這之前,她以為他沒給她準備生日禮物。
可事實是,他不僅準備了,還準備得很用心。
洗澡的時候,她腦子裏全是這個。她用了最快的速度洗完,頭發随便擦擦就去找賀成周了。然而看見他那刻,卻忽然有些膽怯。
她很後悔,又對自己的後悔感到不恥。沒看到這些,她會後悔對他的遷怒和冷漠嗎,答案是也會,但不會這麽強烈。
盡管不想承認,但說到底,她确實是一個虛僞又自私的人。她以前總說自己被感動,但那些感動在她這裏有時限有條件。過了時限沒了條件,她就變得無比自私。
她覺得自己受委屈了就去躲起來,賀成周對她千般好,她卻一點也沒還,還因為別人遷怒他。
她的心在痙|攣,又痛又麻。
她躊躇良久,即将産生退縮念頭時,賀成周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到她面前,溫柔的聲音落入她耳朵裏:“我們談談。”
她擡眼看他,眼裏盡是茫然和無措。賀成周擡擡下巴示意她坐床上去。江意濃走過去坐好,發梢的水滴落在床單上,留下一個深印。
賀成周坐在對面單人沙發上,直視着她,緩聲道:“告訴我,你此時在想什麽。”
“我在想很多。”江意濃腦子裏一團亂麻。
賀成周眼神鼓勵她說。
江意濃組織了下語言,輕聲道:“我覺得我們倆付出的感情不對等,你給我很多,但我什麽都沒給你,這超出了我以往的交往準則。我覺得我不值得你這樣花心思。你希望你別對我這麽好,我想要我的心理平衡一點。”她先前說的果然沒錯,即使到了這個時候,她想的也只是怎麽樣能讓自己好過。
賀成周神情暗淡幾分,小丫頭把話說得這麽直白,就差把“我不愛你”直接說出來了,真是戳心。他知道她症結所在,對症下藥道:“如果你認為送那些禮物就是對你很好,那大可不必,你可能以為那些東西很難得,但對我來說不過是花點錢就能搞定的事,你也知道我最不缺的就是錢。”
江意濃愣了愣,這話換作平時聽起來可能會有些紮心,但此刻聽着卻格外舒服。她就是想要這種效果。
但看賀成周神色有些發沉,就知道他說的是氣話。她抿了抿唇,不知道說什麽好。賀成周還有話說:“至于值不值得這個問題,不該是你考慮的事。當然我也沒考慮過,感情的事,說什麽值不值得。”
這幾句話把江意濃繞暈了,她還沒完全整理清楚,賀成周下一波話術又來臨:“既然你覺得你心理不平衡是因為沒給我什麽,那就想辦法給我。我教你一個方法。”
說到這,他停頓了下,問她想不想學。江意濃直覺不是什麽好辦法,下意識搖頭。賀成周慵懶地勾了勾唇,自顧自地說:“盡快愛上我,你的擔憂和困擾都會迎刃而解。”
“怎麽,很難麽?”賀成周笑着問,配上慵懶的語調和姿态,添了幾分風流倜傥。
江意濃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她其實已經喜歡他了,不然不會那麽樂意跟他做盡親密之事。愛這種東西,說不清道不明。不過有一點他說得很對,她可以想辦法對他好。只是他好像什麽都不缺,有點難辦。
但是她會去做的。
她短短半生鮮少有目标地去一件事,她的夢想被迫放棄,有目标感的生活,會給人內在的動力。她覺得自己好像有力量了。
賀成周只是想逗逗她,見她不答也不介意,說:“你找個地方,我們去度個假。”
江意濃渾身輕松很多,臉上終于重現笑容,這個問題不需要思考,她之前有過類似的幻想,但沒有機會實現,這下一并說了:“我們先在城裏來一場夫妻的約會吧。我們可以去美術館看展,去看電影,去逛街,去吃飯,去做任何可以獲得愉快和輕輕的事情。”
賀成周輕笑道:“這提議很好,交給你策劃。”
“嗯。”江意濃點頭。
房間忽然安靜下來,猝不及防地沉默相:視,賀成周幽深如淵的眸光忽然之間滾落進岩漿,一時間火花迸發,灼燒着她的神經。
賀成周朝她伸手,眼神溫柔蠱惑。
她沒有忸怩,走上前,被他一把拉進懷裏,她低頭,主動吻他。
他們好久沒在一起,江意濃今晚出奇地熱情,前所未有的投入。
賀成周依舊好好做措施,她忽覺鼻頭發酸,心中泛起一股難言的酸楚,不知是感動,還是消下去的委屈重新冒出了頭。
今晚的她,宛若一束火焰,在月光下毫無保留的綻放。
而他是風,含着氧氣,是最好的助燃物。
風火纏繞,勢如破竹,燎燒她心底那片一望無際的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