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chapter27
chapter 27
沉默無聲流淌,汽車駛離小區上了主路,江意濃才開口說:“飯前看到了一則鬥毆新聞,想起了一個故人,一些舊事。”
賀成周用餘光看了她一眼,看見她眉眼裏滿是惆悵和失落,他沒應聲,給她足夠的傾訴空間。
江意濃娓娓道來:“是我的一個初中同學,女孩子,從小深受重男輕女思想毒害,初中畢業她爸媽不給錢讓她繼續讀書,但是她學習很好,人也很好,雖然我們沒怎麽接觸過。她因為家庭原因不能讀書我覺得非常可惜,就跑去問我爸媽能不能資助她上完大學。他們說能。但是最後他們沒能做到。”
“為什麽?”賀成周适時開口問道:“他們反悔了?”
江意濃搖頭道:“不是。是江曼吟先他們一步找到了我那個同學,後來也是江曼吟資助了她。”
“這本來沒什麽的,她順利上完大學就好。但是後來我無意間看見她也在網上罵我,我就有點難受。”江意濃抿了抿唇,接着說:“他弟弟被人打了,她在人群中看着,一幅大仇得報的痛快神情,我懷疑是她找人做的。”
“當然,這也不關我的事,我只是有些感概。”
說完她偏過頭,見賀成周面色凝重,趕緊故作輕松地補充:“說出來好多了。”
賀成周看出她的用意,神情有所緩和,不過眸中的心疼未減分毫,他單手扶着方向盤,另一只手握住她的,輕聲道:“我寶貝受委屈了。”
江意濃迅速垂下眼睫,本來沒什麽事,聽他這樣一說,情緒瞬間繃不住。她是很委屈,但她也早就明白,那些人并不會因為她委屈就停止傷害。
忍過那陣酸澀感,江意濃緩緩将手抽回,再三強調自己沒事了,提醒他專心開車。
回到家已是半個多小時後,江意濃換了衣服去樓下健身房不停歇地運動了兩個小時,将心中的郁氣通過汗水全部排解出去。
這事江意濃過後就忘了。但之後又接二連三發生了好幾樁類似的“報複”事件,像是有預謀的組織行為。賀成周特別留意這類報道,以防萬一,他雇人時刻跟在江意濃身邊保護她,又派人去調查是不是真有人在背後操盤。
随之“懲戒”事件的增多,江意濃內心反而平靜了下來,不合理的存在,的确應該得到糾正。她也希望那些醜惡能暴露在世人眼裏,引起世人的譴責和關注,如果之後能少一些像江曼吟或女同學那樣的受害者,對她來說,是很欣慰的一件事。
但賀成周卻以為她的平靜是刻意僞裝,他很擔心她的狀态,提議她出國待一段時間,等他查清楚解決好之後再去接她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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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意濃不願意走,她堅定而認真地說:“我不想跟你分開,你不用擔心,我真的不怕。”
賀成周其實也舍不得她一個人在外,聽她這樣說,就打消了念頭。他道:“那就不走,我不會讓你出事。”
江意濃開心點頭:“嗯。”
警方順着被毆打那些人的關系網查到了一批通過網絡“報團”的嫌疑人,并對對他們實施了抓捕,但由于沒有直接證據,受害人也沒受多大傷害,關幾天就放走了。
賀成周那邊查到的也是如此,這系列事件背後沒有大組織,只是一個小團體的小打小鬧。被警方稍加打壓,就偃旗息鼓了。不過賀成周還是沒有放松警惕。節後複工,江意濃經常跑藝術館監工裝修,每次出門都有專人接送。
進入三月份,北城氣溫逐漸回升,四月春暖花開,藝術館的裝修進入尾聲。
經過幾個月的尋找,江意濃組建出了一個八人的小團隊。還需要一段時間散甲醛,還不能搬進藝術館,江意濃臨時在藝術館附近租了一間辦公室,小團隊暫時在辦公室裏商讨籌劃第一次展覽的內容和形式。
私人藝術館,擁有者有極大的話語權,江意濃就想做自己喜歡的,她喜歡一切美好的事物,又無條件偏愛中國文化。由于資金有限,第一期做不了太費錢的展,她計劃做二十四節氣展。藝術創作者将會結合古時諺語、習俗等,将二十四節氣拟人化具象化,創作出一個個極具觀賞性的作品。
策展團隊通過各種渠道和人脈搜尋手工藝者、畫家,聯系他們談合作,若他們願意合作,策劃團隊會将創意提供給他們,最終成品可以一口價買斷,也可做投資。但由于她們是新開的,估計不會有人選第二種。
策劃案通過後,大家就開始找人,江意濃也跟大夥一塊找。時間緊任務重,江意濃經常很晚還在聯系人,賀成周憐惜她辛苦,動用自己的人脈替她們找到了兩位小有名氣的畫家,為她們省去了不少精力和時間。
這天下班,大家陸續走了,江意濃還有點事要處理,就一個人待在辦公室裏。事情處理完已是一刻鐘以後,她收起電腦準備回家。
有個戴帽子的女孩子跟着她一起進了電梯,江意濃要去停車場,便按了地下一層的按鍵,女孩子沒動,應該也要去負一樓。
江意濃微信裏進來一條新信息,在她低頭回複信息的時候,女孩忽然靠近她,将藏在袖子裏的小刀抵在她腰間。
江意濃倒吸了一口氣,女孩聲音幽幽的:“把手機給我,不許出聲,否則我會捅進去。”
女孩說完用刀尖戳了戳江意濃,即使隔着衣服,江意濃也感受到了刀刃的鋒利和冰涼。
江意濃立刻聯系到前段時間那些事,她沒動,故作鎮定道:“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要是我家人找到我,你知道自己會面臨什麽下場嗎?”
女孩無所謂道:“我們不想傷害你,只要你老實配合。”
這姑娘看起來才二十出頭,行為和表情卻十分老辣狠厲。江意濃心裏說不出來的難受,女孩又催了一遍:“把手機給我。”
腰部傳來刺痛,女孩在持續施力,江意濃覺得她好像魔障了一樣,保不齊真會捅進來,她不敢賭,就把手機交了出去。
女孩按了二樓,道:“一會走樓梯,你敢喊人,我必讓你見血。”
江意濃表面順從了,但她不是傻子,被這人帶走她照樣會出事。他們銷聲匿跡這麽多天,沒想到還會有“行動”,該說不說,他們真的很執着。
電梯很快到達二樓,女孩挾持着江意濃走出去,令江意濃絕望的是,二樓一個人影也沒有,她被挾持着去到樓梯間,女孩還有個同伴等在那裏。
相似的年紀。
令人唏噓。
同伴過來牽制住江意濃的手,三人看起來像是關系親密的好朋友。江意濃抱着僥幸心理,她的手機有定位,再過一會兒保镖見她沒下去,會打電話來詢問,到時候就會知道她出事了。
然而,下樓後女孩卻把她的手機仍在了路邊的灌木叢中。江意濃絕望地閉了閉眼,暗巷裏有車接應,她們合力把江意濃推進車裏。
開車的是個男人,四十歲的樣子,他看向江意濃的眼神裏,有貪婪和性|欲,江意濃既惡心又驚恐。她不知道等待着她的将會是什麽,是像之前那些人一樣被暴打一頓嗎?
汽車一直往城外開,江意濃的心一點一點下沉,她後悔了,剛剛應該豁出去喊救命,這下好了,被人打死都不會有人知道。
日薄西山之時,汽車總算停下,江意濃被推下車,看見自己置身在一個廢棄已久的工廠前。
男人也下了車,戴帽子的女孩警告他說:“不該動的別動,你動了她賀成周會要你的命。”
男人有色心沒色膽,不情不願地返回車裏。兩個女孩把江意濃拖拽到一個封閉的小房間裏,拿刀威脅她那個女孩說:“之前他們都做錯了,不知道折磨人最好的方式,其實是把人放置在最接近心魔的環境裏。”
還沒開始,江意濃就已經感到害怕了,她們這樣做這樣說,肯定是知道她害怕密閉雜亂的空間。難道她們也跟江曼吟有關系?她眼裏射出冷意,沉聲問:“是江曼吟讓你們這麽做的嗎?”
“你不用知道。”
“為什麽?”
兩個人相視一笑,另一個女孩蔑視地看着她,輕飄飄道:“不為什麽,游戲而已。”她指了指旁邊的一袋食物,道:“那是吃的,不會餓死你。至于你什麽時候能離開,就要看你的家人什麽時候找到你了。”
“拜拜咯。”說完,兩個女孩悠然離開,并把唯一的出口給鎖上了。
真他媽荒誕,江意濃暗罵了一句。她們不揍她,想通過精神折磨,真狡猾。事到如今,她只能努力克服心理障礙,保存體力等待救援。
她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翻開食品袋拿出一袋面包吃了。面包有點幹,但她沒喝水,怕想上廁所,她得盡可能的維持尊嚴。
天很快就暗了下來,考驗這時候才真正開始。春天夜裏涼氣很重,她穿得單薄,手腳很快變涼。環境越來越黑,她心底的恐懼被喚醒,最直接的反應就是腹部開始隐隐作痛。
江意濃憑借對賀成周的信任抵抗着越來越猖獗的驚恐。她靠着牆緊閉雙眼,力排雜念,希望能盡早入睡,也希望下一秒,自己就能投進賀成周溫暖的懷抱。
後半夜江意濃肚子疼得暈了過去。
黎明破曉之際,她被一陣破鎖聲吵醒,一睜眼便看見賀成周破門而入。她撐着身子坐起來,撲進他張開的雙臂裏。
賀成周将她緊緊攏在懷中,不住地吻她的額頭,他英俊臉龐滿是心疼和自責,萬分擔憂地問:“有沒有哪裏不舒服?肚子是不是又痛了?”
大驚大痛過後,江意濃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她用氣聲在他耳邊說:“還好,痛過但現在不痛了。你這麽快就找到我了,真厲害。”她在心裏跟他說了無數遍謝謝,大概只有她和他知道,她這一晚過得有多糟糕。
他早一分鐘到,她就早一分鐘接觸到光明。
賀成周候結劇烈滾了兩下,才勉強壓下翻湧的酸意。他将江意濃打橫抱起來,小心翼翼的模樣仿佛手裏捧了一件易碎的寶物。
随行的警察和保镖自覺給他讓開路。
警察需要江意濃配合找人,賀成周說:“不用了。”
警察面面相觑。
賀成周沉着臉道:“我親自找。”
一聽這話,警察急了:“賀先生,這事還是交給我們吧,我們會盡快找到人。”
賀成周說了句“多謝”,不過他依舊堅持自己去找,他重拾步子走到車邊,把江意濃輕輕放進去。
上了車,江意濃緊緊貼着賀成周,賀成周知道她不想在這個地方多待一秒,吩咐司機盡快開車。
遠離了這片工廠,江意濃才出聲請求道:“找到後把她們交給警察好嗎?”
她怕賀成周對他們做出違法的懲戒。
賀成周不想再增加她的心理負擔,騙她說:“好。”靜默片刻,他道:”我跟爸說了。“
江意濃從他懷裏直起身子,問:“我爸?”
“嗯。”賀成周撫摸着她沒什麽血色的臉頰,緩聲道:“我懷疑昨天的事跟江曼吟有關,他們應該知道真相。”
江意濃問得平靜:“你都告訴他了?我媽媽呢?”
“我只告訴了江導。你可以怪我,但我必須要說。”
江意濃輕輕搖頭:“不,我不怪你,你替我做了我一直想做卻總是顧慮的事。”
賀成周深深地看着她,“這次我們跟江曼吟做個了斷。”
江意濃緩緩點頭:“好。”
“成周,會過去的吧?”
“會。”
跟賀成周通完電話,江導激蕩的心情久久平複不下來,直到今天他才知道他們究竟錯在了哪裏,他們直接傷害了大女兒,又間接讓小女兒受了那麽多年的傷害。
江意濃他們到家時,江導已經趕過來了,江意濃下車喊了聲爸爸,江導紅着眼将她從頭到尾檢查一遍,依舊不放心地問:“濃濃,你沒事吧?”
江意濃搖了搖頭。
江導微垂下頭說:“爸爸對不起你。”這一句包含了一個父親無盡的愧疚和自責。
第一次見江導這樣,江意濃鼻子酸得不行,她忍着哭腔道:“您別這樣說。”
見江意濃眼裏淚光閃爍,賀成周插話道:“爸,先進屋吧,讓意濃先吃點東西。”
江導對女兒道:“看見你沒事我就放心了,我就不進去了,明天我再帶你媽媽來看你。”
江導說完就走,江意濃本想留他,賀成周對她搖搖頭,小聲說:“給他點時間。”
江意濃想了想,點點頭。
江元賦坐在車裏撥打江曼吟的電話,江曼吟現在肯接他們的電話了,電話接通,他控制着音量問:“意濃被綁架跟你有沒有關系?”
江曼吟愣了好幾秒才反問:“她被綁架了?”
江導沒答,又問一遍:“跟你有關系嗎?”
”你這樣問,是知道了吧?“江曼吟笑了起來,”真是讓我失望啊,現在才知道。心疼壞了吧。你是希望有關系還是沒關系呢?”
“你怎麽恨我們都沒關系,但是她是你親妹妹,她小時候最親近你,你怎麽下得去手。”心疼啊,怎麽能不心疼,他那麽懂事的姑娘,被他們害成了那樣。
江曼吟不答話,只是笑。
她的笑聲讓江導怒火中燒,他心灰意冷道:“我們是錯了,但該補償你的都已經補償了。從此以後,我們與你橋歸橋路歸路,也請你就此打住。”
江曼吟笑得愈發厲害,但這一次卻笑出了眼淚,江導沒挂電話,聽着她帶上哽咽的笑聲,心裏很不是滋味,他最後一次以父親的身份對她說:“我願意相信這一次跟你沒關系。以後,務必照顧好自己。”
說罷,他不再猶豫地把電話挂了。
江元賦在外面待了很久,等情緒緩和才回家,他的晚歸引起了林偀的懷疑:“怎麽這麽晚才回來,去哪了?成周找你是有什麽急事嗎?”
“老婆,有件事我不想瞞你,但你得答應我,聽完後一定要冷靜,不論如何,有我在。”
林偀意識到嚴重性,一臉凝重道:“什麽事你說吧,我答應你冷靜對待。”
“意濃經常肚子疼卻始終查不出病因,是因為她讓醫生瞞着我們。”
林偀蹙眉:“為什麽?”
江元賦艱難道:“她這是心靈創傷導致的應激症。”
“什麽?”林偀感覺自己沒有聽懂,“心靈創傷?為什麽會出現心靈創傷?”
江元賦把賀成周跟他說的那些話複述了一遍。林偀的眼淚一下淌了出來,她捂住臉,不願相信,但丈夫說的話,樁樁件件都是真實存在的,她的心疼得像是被撕裂了,她的意濃,她的寶貝,竟然因為他們承受了那麽多苦難。
江元賦攬過妻子的肩膀,林偀顧不上哭,胡亂擦了把眼淚,擡眼道:“意濃現在怎麽樣?我現在要去看她。”
說着就要動身,江元賦拉住她道:“她現在沒什麽大礙,成周陪着她,你這樣慌亂地去找她,她反而會擔心你。你先冷靜,明天一早我就帶你去看她。”
“好,好。”林偀複坐回原位,自己勸自己:“沒錯,我得冷靜,我不能再讓她擔心。”
說着她又哭起來,自責道:“我都做了些什麽呀?”
江元賦沉重地嘆了口氣,他理解妻子的自責,說不出寬慰的話,他們需要好好反省。
另一邊,江意濃吃了點東西被賀成周拉去泡澡驅寒,凍了一夜泡澡也于事無補,她毫無防備地發起了燒。賀成周料到她被找到時會狀态不好,所以老早就讓家庭醫生待命。
醫生第一時間喂江意濃吃下退燒藥,給她打上吊針。
江意濃恨透了自己的狀态,發着燒,整個人焉了吧唧的,心情不由的煩躁低落。
賀成周一夜沒睡,今晚又寸步不離地守着她。她翻身,看見了他眼裏的血絲和新冒出來的胡茬,所有的焦躁不安盡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滿漲到極點的疼惜。
她眼裏被燒出了水霧。
她擡起沒打針的那只手,卻怎麽也夠不到他的臉,賀成周見狀,蹲下來問她:“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她如願觸碰到他的臉,灼熱的指腹溫柔地撫摸着他,嗓音沙啞得快要聽不清:“沒不舒服。”
賀成周放下心來,微微勾着笑說:“我知道了,我老婆這是又被我感動到了。”
江意濃破涕為笑,她朝他勾勾手指,賀成周會意,将耳朵貼在她唇邊,聽她羞答答地輕吐出一串只剩氣音的字符。
她聲音太小賀成周差點沒聽清,他稍稍一怔,眸中随即蕩開了潋滟笑意:“傻丫頭燒糊塗了。”他指了指針管,“你不怕漏針?”
“可以小心一點,輕一點。”江意濃臉蛋一片緋紅,不知是燒的還是羞的。
“我現在很熱,你不想試試嗎?”
她用手去摸他,讓他感受她的熱。
“不想,別鬧。”賀成周怕自己受蠱惑,說完欲走。江意濃揪住他的衣服,快速親了他一口。
相貼那處霎時似火燎過。
江意濃不讓他走,眼巴巴地望着他。賀成周沉沉地與她對視“較勁”了好一會,忽然又笑了,這丫頭尤其知道怎麽擊潰他的意志力和自控力。
罷了。
他給家庭醫生打去電話,叫他先回去,打完他自己會拔針;又交代阿姨安排傭人下班。一陣動靜後,樓下安靜下來。他坐回床上,細心護着她,避開針管,用剪子剪開了她的睡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