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005
無論一起走過多長的路,目的地不同總是要分開。
到了李月松家門口,葉思存在猶豫,李月松動作很慢,似乎也在猶豫。葉思存明白,卓石婚禮結束之後,他就要回去拍戲,下次見面還不知道是什麽時候。
葉思存面對李月松的時候,還會有一些沖動的想法,可一旦分開,各自忙着各自的事,就理智至上了。他沒有勇氣聯系李月松,李月松也不會主動聯系他。
有時候葉思存也會懊悔,如果當時年少,他能再沖動一點,直接挑破兩人的關系,或許現在兩個人也不會像現在這樣,不是朋友,不是愛人,也不是老死不相往來。
想到這裏,葉思存索性一跺腳,說:“我好久沒去蘇橋了,要不我們去看看?”
李月松已經碰到開門鎖的手又收了回來,說:“也行。”
司機把車開到蘇橋就回去休息了。就留葉思存和李月松兩個人一起在蘇橋上溜達。夜晚的蘇橋很安靜,偶爾經過一兩輛車。
葉思存在前,李月松在後,倆人沿着橋邊邊,一步一步,緩緩走着。
因為心裏滿滿的裝的都是即将到來的離別,所有不舍聚集在心裏,讓葉思存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就低頭踩着李月松一會兒長一會兒短的影子,感受着跟他在一起。
所有都很美好。
除了不太合腳的鞋子。
葉思存很少穿皮鞋,這雙皮鞋是卓石為了幫他配伴郎服買的,皮質偏硬,稍微有點磨腳。白天做伴郎忙活了一天,晚上再走路,就感覺腳趾和後跟位置有點疼,踩一下,就疼一下。
可葉思存不想破壞現在的氣氛,就什麽都沒說。
倒是李月松先開了口,他說:“你的鞋子不舒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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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思存回過頭,有點尴尬地笑笑說:“你看出來了?”
“你脫下來,我幫你看看吧。”李月松說。
想着跑了一天的腳,肯定有味道,葉思存忙擺着手,說:“不用,不用,我都沒在意。”
“你忘了我家是做鞋的了?”李月松說着,把葉思存往橋邊護欄上一撥,讓他可以雙手撐着護欄。然後彎腰抓着葉思存的腳踝,把鞋子脫了下來。
葉思存大母腳趾的襪子,已經被洇出來的血染紅了。葉思存有點尴尬地把腳藏在另一條腿後面,說:“新鞋磨腳,很正常。”
李月松捏了捏鞋子的皮料,手伸進鞋子感受了一下鞋頭,認真地說:“這鞋子鞋頭偏小,皮革也硬,不适合你,以後不要買這種鞋了。”李月松說着要把鞋子放下來。
“不是我買的,是卓石買的。”葉思存說。
葉思存話音未落,李月松幹脆把鞋子扔在了地上。葉思存馬上解釋,說:“他不是邀我做伴郎嘛。好幾個伴郎的衣服和鞋子,都是他買的。”
“幹嘛解釋?”李月松毫不在意的樣子。
葉思存嬉皮笑臉地說:“你家不是開鞋廠的嗎?既然不喜歡別人給我買鞋,你送我一雙呗。”
李月松有點不滿地看向葉思存。
葉思存馬上說:“我買也行,你告訴我品牌,我去照顧你生意。”
高中的時候,葉思存就聽說李月松家裏是做皮鞋的,但具體做代工廠,還是做品牌,他從來也沒問,當時只顧着玩鬧了。
“你說高端線還是常規線?”李月松說。
葉思存愣了一下,他不懂品牌,但聽李月松說的這兩個詞,感覺他生意應該做得蠻大。不過不懂歸不懂,既然要照顧人生意了,肯定要好的,就說:“當然是高端線的了!”
“高端線叫蓮雅,蓮花的蓮,雅致的雅。”李月松說。
葉思存打開購物軟件搜,只搜到一些二手的,調侃道:“互聯網時代了,還沒開網店呢。”
“不敢開網店,生意太好了,根本做不完。”李月松有點得意。
“凡爾賽了哦。”葉思存說着又去網頁裏搜,越搜越震驚,這品牌的鞋子是手工定制的,最便宜的也要一萬出頭一雙。
“你家鞋子賣這麽貴呢?!”葉思存驚訝。
“手工的貴,也有常規線,是廠裏統一做出來的,貴也才一兩千,只不過不是一個牌子。”李月松說。
葉思存視線沒有離開手機,越搜越驚訝,蓮雅這個品牌從民國就開始給人做皮鞋了,一百多年來,一直堅持手工制作,現在做一雙鞋,要提前大半年預約,還不一定約得到。一雙李月松簽名款的鞋子,在二手交易市場,能翻三倍價格賣。
李月松的知名度,可能比葉思存還要高一些。只是葉思存對皮鞋完全沒了解,所以不知道。
葉思存收起手機,捶了一下李月松,說:“你可以啊,在做鞋行業這麽厲害,卻隐藏地這麽深!從來都沒聽你說過。”
李月松淡淡地搖了搖頭,說:“都是父輩攢下來的名氣和財富,如果沒有他們,我什麽都不是。”
語氣越說越沉,本應該是謙虛的話語,卻被李月松說出了一股難以言喻的悲傷來。
“家裏的也是你的,這不應該是值得驕傲的事嗎?”葉思存說。
“鞋子你買不買?”李月松嚷嚷着。
葉思存勾住李月松的脖子,笑嘻嘻地套着近乎,說:“咱倆同學一場,就送我一雙呗。”
李月松低頭看葉思存的腳,他磨破的腳趿着鞋子,一大半露在外面。
“也行吧。”李月松把葉思存的胳膊從脖子上推開,“你扶好護欄。”
李月松半跪下來,抓着葉思存的腳踝,脫了襪子,把他的腳放到自己曲起的膝蓋上。用手指量了量葉思存前腳掌的厚度和寬度,把手掌伸平,讓葉思存的腳後跟踩在上面,量他後腳跟的踩面。
夜裏溫度低,葉思存的腳有點涼,李月松的手心熱熱的,手心的溫度透過腳心,一直傳到葉思存心裏。
他雙手扶着欄杆,低頭看着李月松捧着他的腳,認真又專注的樣子,心裏的喜歡像是挖通的山泉,汩汩而出。
“你也是這樣給別人量腳的嗎?”連出口的聲音,都柔和起來。
“給別人量,都是在工作室裏。”李月松說着從西裝內裏口袋掏出一支油漆筆來。這是在婚禮上,給氣球寫字的時候用的。
李月松挺直了身子跪好,讓葉思存的腳可以完整地踩在他的大腿上。用牙把筆帽咬開,叼着筆帽,認認真真地把葉思存腳掌的形狀,畫在了他的西裝褲上。
油漆筆是深紅色,李月松的褲子是深藍色,相近的兩個顏色畫在一起,夜色下,根本看不到有沒有畫上。但李月松手法娴熟,并未懷疑。
畫好了一只腳,李月松把葉思存的腳輕輕放下,換了條腿來跪,又把葉思存的另一只腳的形狀,畫在了另一條褲子上。
都畫好以後,李月松把筆收起來,把剛剛用手指量的尺寸,在手機上記好。
借着手機屏幕的光,葉思存看到李月松右手食指和中指的第二關節處,有兩道細線一樣的疤痕,非常規整,像是用刀劃的。這道疤痕在高中的時候還沒有。
“你手怎麽了?”葉思存問。
“抽煙抽的。”李月松說完,把手機收起來,手也順手插進了口袋裏。
“抽煙能抽出兩道刀疤來?”葉思存皺着眉,要去抓李月松的手來看。
李月松一揮手,拍開葉思存的手,不滿道:“跟你無關。”
“我知道跟我無關,我看看還不行嗎?”葉思存說。
李月松搖搖頭,換了話題,說:“你的尺寸我記好了,回頭你給我一個地址,做好了我寄給你。”
“定制的鞋子,不都是要試穿一下的嗎?”葉思存故意,“直接就寄給我啊?”
李月松看向別處,說:“你來我家的工作室……不太方便。”
“哦。”葉思存蹲下來穿好鞋襪。
“我沒有別的意思。”李月松的話語沒有起伏,“送你到那頭,我就回家了。”
葉思存看了看橋那頭,其實也只剩七八百米了。兩個人一起走過無數遍的橋,突然變得好短好短,一轉眼就已經到頭了。
在僅存的幾步路裏,李月松的話突然多了起來,他問了葉思存的工作怎麽樣;畫畫的愛好有沒有堅持;現在吃飯還挑不挑食……
也終于在快走到橋頭的時候,問:“高中畢業以後有戀愛嗎?”
這個問題讓葉思存沉思起來——他沒問“最近”有沒有戀愛,也沒有問“有沒有女朋友”,而是從高中畢業為起點,問戀愛的問題。
他在試探!
葉思存故意反問:“你是希望我談過,還是不希望我談過呢?”
“我就随口一問,不想說算了。”李月松說。
一句話氣的葉思存想罵人。
“沒談,沒談,誰跟你似的,生活閱歷那麽豐富。”葉思存嚷嚷着。
“你不是挺有魅力的嗎?”李月松調笑道。
葉思存剛想反駁,手機響了。看了一眼是容宣。這種跟喜歡的人相處的關鍵時刻,容宣打電話過來破壞什麽氣氛?!
葉思存在心裏把容宣的全家問候了一遍。葉思存反手挂掉。
李月松問:“誰啊?怎麽挂了?”
“追求者太多,不能每一個都接吧?”葉思存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