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金籠
金籠
這時,廣平旁邊的小娘子也撥開了垂紗,不知她說了甚麽,逗得廣平掩唇輕笑。
忽然,那小娘子側過頭,目光有意無意往臺上面色沉沉的兩人身上掃過,小山眉如兩抹淡淡雲煙,橫在妙目上。杏眼卻是半斂,帶着種蔑視的挑釁。
未待臺上那兩人反應過來,沈如春臉上忽然又作出溫柔的笑,她挽着廣平的手,兩人一齊轉身,從人潮中退出。
齊王心中一梗,急急怒斥:“來!将她們攔下!”
侍衛趕忙上前,瞧清那兩道身影後,湧入人群,前去堵人。
齊王死死盯着沈如春的背影,他腦中還回想着她挑釁的眼神,他的聲音冷漠無比:“李二,你教出來的妙人兒。”
李辟此時心情也複雜至極點,根本不想同他多費口舌。
“拿弓箭來!”齊王突然說。
侍衛将弓箭呈了上來。
那兩道身影似是兩尾魚兒,輕巧地在人海裏游曳着,那張漫無目的撒開的網,無絲毫用處。
兩人越來越遠,齊王伸手摸上了弓身,一旁的李辟終于開口:“蕭建元,你瘋了嗎?”
臺下衆人沉浸在佛誕盛宴的熱鬧與歡樂中,對臺上緊張的氣氛全然無知。齊王的手上動作停滞,李辟道:“她們再怎麽跑,也跑不出這隆煌廟。”
齊王冷嗤一聲,丢開弓弦,低低怒道:“李二,昨夜你答應我的事,你最好別忘了。”
四月天裏的倒春寒教人不住瑟縮,李辟望着那碧綠裙裳的人,淡漠道:“你放心。”
廣平挽着沈如春的胳膊,輕輕打了個噴嚏:“今日這天,怪冷的。”
“廣平娘子可要回去添件衣裳?”沈如春問。
廣平有些猶豫,她本就是逃了那施聖水的活兒,偷跑出來的,若教阿兄逮住了,挨一頓罵是小事,今日怕是都不能同沈三娘子一道去玩了。
“若是嫌回去麻煩,倒是可以同這廟裏的小師父讨件披風。這時節正是冷暖不定的時候,前來進香的又多是女客,想來師父們也會多備幾件禦寒的披風。”沈如春道。
廣平聽罷,攬着她,從廊下往後院中走。
果然從僧人那讨了件披風,廣平将它披在身上,攏了攏,又挽住沈如春的胳膊,笑嘻嘻道:“沈三娘子,你方才說,還有哪處好玩兒的地方。”
沈如春微笑注視着她:“望州好玩兒的地方多了去了。”
兩人說笑着從廊下走過,只是剛一轉角,便與迎面走來的兩人撞個正着。
廣平沒想到方才還在高臺上施聖水的兄長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面前。阿兄那副神情比今日的天還要陰沉,她本就理虧,于是便先賠了個笑臉:“阿兄。”
齊王突然伸手,胳膊橫在沈如春脖頸上,李辟一掌将他的胳膊擋開,先他一步,将沈如春抵在了旁邊的牆上。
他垂眸看着面前的人,眼神冰冷一片。沈如春的肩膀被他死死按住,兩人身子緊緊相貼,她迎上李辟的目光,以一種極其嚣張的方式在同他挑釁。
李辟恨不得當場就将她扔回屋中好好教訓一頓。
齊王一面将廣平攬在身邊,一面冷漠的看着不遠處的兩人:“來啊,将這反賊拿下,孤要親自審問!”
反賊?發懵的廣平忽然回過神來,攔在衆人面前,她望見沈如春被李辟當賊人般抵在牆上,急得幾乎要哭出來:“甚麽反賊吶!是我貪玩,央着沈三娘子帶我出去玩。一切主意都是我提的,阿兄要罰就罰我,不要連累無辜人。”
她拉着齊王的胳膊,見齊王抿唇不說話,曉得她兄長是在生她的氣,于是她又去拽李辟,“二郎,你放開她,你同我阿兄求求情。”她哭得不住喘氣,擔心沈三娘子會受罪。
李辟并未放開沈如春,但卻開口回應廣平:“此女身份有疑,我須得再盤問一番。”
廣平抹着淚,哽咽道:“她就是沈三娘子,住在小寺院裏頭的沈家三娘子。昨夜,我都同你們講了。”她哭哭啼啼又說了許多替沈如春求情的話。
齊王目光在李辟同沈如春身上逡巡一番,好得很,一個這時當了啞巴,一個開始演戲,只是兩人的眼神實在算不得清白。他看向旁邊哭得十分凄慘的小妹,太陽穴突突直跳,只有他那個傻憨憨的妹妹還被蒙在鼓裏。
齊王沉沉嘆一口氣罷,道:“李二,你将人放開。”
李辟手指忽然攏緊,他不願将掌控局面的主動權交還回去,這場局勢中已經生了許多變數,他一點點缜密的算計,皆教面前這女人悉數給打亂了。偏生齊王這只狡猾的狐貍從不安分,最喜歡來添亂。
沈如春的手掌推拒在他胸前,她出言提醒:“郎君沒聽見麽?”
李辟眉眼愈發陰郁,他的手指往下滑,有意無意地拂過沈如春的臉龐,沈如春呼吸驟然一滞,他卻又只是将她面上沾的一根頭發撚了下來,随即将她松開,負手背過身去。
齊王走上前,沖沈如春一拱手,柔聲道:“是我誤會了,沈三娘子莫怪罪。”
是真誤會還是假誤會,沈如春如何不知曉。可她這時也只能勉強作笑道:“郎君曉得是誤會了便好。”
齊王毫不避諱地盯着她看,沈如春被這直白的目光盯得渾身不自在,潛意識裏她覺得這齊王殿下也是一頭吃肉不吐骨頭的猛獸。
“沈三娘子,實在是對不住。”廣平拉住沈如春的手,同她道歉。
沈如春拿出帕子,替這淚人兒擦着淚,微微笑着:“也不全怪你,你家兄長真是關心你得緊,我瞧着都羨慕了。”
廣平眼中還泛着淚花,但又笑出聲:“真的?你不同我生氣便好。”
齊王道:“沈三娘子可得空,不如進去吃盞茶。”
沈如春十分自然地應答下來:“好啊。”此事,正合她意。
廣平更是歡喜,沈三娘子性子這般好,若是将來能去長寧城,她可以天天找她玩。于是,她推着沈如春入了廂房裏,十分體貼地将讓她挨着阿兄邊上的位子坐下。
廣平熱切地替阿兄和沈三娘子尋着話頭,席間三人有說有笑,只有李辟一人,悶悶喝茶。
外頭侍衛忽然進來傳禀,說是城門附近百姓怨言頗多,這城門需關到幾時。齊王望見對面李辟那副吃癟模樣,心情好得不得了,随口道:“開城門吧,佛誕盛宴,合該是萬民同歡的時候,教人備十貫錢,往城門下撒,權當是孤的賠禮。”
廣平豈肯放過這個誇耀兄長的好時機,捉着沈如春的手,問:“沈三娘子,你可想去長寧城看看,過幾日,可以同我和阿兄一道去長寧城。”
齊王在一旁溫聲道:“長寧城中的景致與望州十分不同,平江原是登高的好去處,汀江邊上最适飲酒吟詩。沈三娘子若願意,到時我可帶你去逛逛。”
沈如春側頭看着齊王,承住他投來的脈脈目光,笑吟吟道:“好啊。”
李辟悶聲不語,對面兩人這時正是不謀而合,都存心要教李辟不好受。于是,交談更甚。
談笑間,沈如春忽然将話頭轉到了李辟身上,她調笑道:“郎君為何瞧着面色不大好,是還在懷疑我麽?”
李辟掀起眼皮子,看着她。他如何不了解她,她越是這般笑意綿綿,心裏的盤算越是多。從前這算計甚麽他都明白的一清二楚,此時卻看得不十分真切。
她是想攀上蕭建元來對付他麽?呵,李辟十分清楚,這并不可能。只是,他還是不可避免的惱火,更教他惱怒的是,他不知道這小娘子今日鬧這一出,到底是要做甚麽。
他思忖間,沈如春已經斟了一碗茶,親自奉到他面前:“郎君,且飲下罷。”
李辟喉頭微微滾動,他望着近在眼前的那張臉,強按下心中的不快,正要将茶接過時,沈如春手下不穩,杯盞墜地,迸裂開來。
沈如輕聲叫着跳躲開身,又知覺過來,見李辟衣袍上那一大團的濕漉漉,低下身捏着帕子替他去擦。
“真是沖撞了,郎君莫怪。”沈如春邊擦邊道歉。
李辟扣住了她的手腕,大力箍着。他真是恨不得馬上将這不聽話的雀兒捉回籠子去。
沈如春蹙起眉,目光憐憐,眼神在譴責他的粗鄙。
廣平才發覺這兩人之間好像不對勁,正要開口勸和時,李辟卻松了手,冷聲道:“不勞沈三娘子費心。”旋即他命外頭的婢子将碎片清掃出去。
沈如春起身,走到角落邊上的紅案花幾前,拿了個新茶杯,重新添了茶水,才端着茶盞走到李辟旁邊,這回,她直接将杯子放在了李辟面前的案上,低眉順目柔柔道:“郎君莫要生氣。”
齊王覺得這兩人怪好玩的,一個比一個會演。
李辟心中十分不痛快,端起那杯茶,仰頭悶飲。
再聊上一陣,沈如春又哎呀一聲輕呼,說是忘記今日同人有約了,她去見一面就回來。
齊王噙着笑,點頭目送她離開。
沈如春出門後,往廊下一繞,上了二樓,剛要推開門,後頭忽然覆上一個人,用臂膀将她裹進懷裏,一齊帶向了屋內。
今日天陰沉沉的,屋裏光線并不充足。沈如春被那人按在長凳上頭,正要扭身逃開時,那人壓了上來,唇貼上她的後脖頸,語氣輕佻又帶着幾分恨恨:“沈三娘子?嗯?”
他的手掌掐在她腰上,十分惡劣地揉捏着。
寫得有點匆忙,可能會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