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金籠
金籠
沈如春忍不住蜷起身子,那人卻将掌撫在她脊背上,動作看似輕柔,卻帶着不容人反抗的力道。
沈如春的身體被迫舒展開來。昏暗的房間裏,裂帛聲響起。
沈如春聲音喑啞,因為憤怒的緣故而發着顫:“李辟!”
壓在身上的人動作并未停止,他扯下她裙裳上的布條,将那布條蒙在了她眼睛上。突如其來的黑暗讓沈如春心慌不已,她猛烈地掙紮。那人倏地起身,她從長凳上跌滾下來,正要将蒙在眼上的布扯掉時,那人卻惡作劇般的捉住了她的雙手。
“李辟,你要做甚麽?!”沈如春咬唇低聲罵道。
可那人卻像啞了聲般,不說話。黑暗中,沈如春只聽得見兩人拉扯時衣裳的細細簌簌摩挲聲。那人只輕輕箍着她的雙手,待沈如春掙紮得厲害了時,他才施幾分力道,複将她的反抗悉數強勢鎮壓下去。
如此數回,沈如春漸漸覺察出他的意圖。他分明是在戲弄她。沈如春索性不再做任何掙紮,只靜靜地等着那人反應。腰上倏地一緊,那人的胳膊圈住她的腰身,又将她整個人按在了長凳上。
沈如春蒙着眼睛,雙手反剪,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
她半仰着頭,下颌弧線漂亮幹淨。
“李辟,我知道是你,你若再不說話,我便喊人了。”她威脅道。話音剛落,那人便捏住了她的下巴,大拇指按在唇上,毫不留情地碾壓着。未多時,他竟欲再得寸進尺。
沈如春狠狠咬住了他的手指。
“沈三娘子?”那人捏了捏她的臉,狎昵道,“你不是要作戲麽?怎的,春娘,不想玩了?”他将手指從她口中抽出。
“李辟,你将我眼上蒙的布條松開。”沈如春輕斥道。
李辟嗤笑一聲:“春娘,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
沈如春不說話。
李辟将她的身子翻轉過來,垂眸注視着她的面龐。那雙勾人的眸子雖被蒙住,可他能想象得到,她怒目嗔視時的神情。其實,她越是這般神情,他越發愛得緊。
床榻之上,他喜歡教她看着他,他喜歡看她因憤怒而暈紅的眼尾,這種憤怒卻又因無能為力而顯得有種破碎的美感。這總是有種莫名的吸引力,讓他不自覺失控。
“春娘,你到底要玩甚麽花樣。”他的手在沈如春脖頸處游走。黑暗裏,沈如春的觸覺變得格外敏感。他指腹上的薄繭似許多毛茸茸的刺,讓她渾身不由自主地輕輕顫栗。
“李辟,”沈如春聲音一哽,“齊王殿下和廣平公主就在樓下,你若是敢——”
眼上蒙的布條驟然被扯下,沈如春睜眼望着近在咫尺的人。李辟的唇離她面容不過幾寸,不及她反應,李辟吻上了她的眼睛。
沈如春狼狽地阖上眼,又提膝去踹他。
李辟沒有躲開,悶悶承受下來,只去吻她。
像一片輕飄飄的羽毛落下又拂開,這個吻輕柔得讓沈如春有些不敢置信。
李辟凝視着她,眼底深處,一種異樣的情緒悄無聲息的翻滾着。沈如春以為這是錯覺。
确實是錯覺。
下一秒,那種情愫已無處可尋。李辟眼中帶着譏諷與戲谑,他捉着沈如春來到窗前,一手将窗戶推開。
小院中雖無人,不遠處的鼎沸人聲卻清楚地傳進屋中。李辟從背後抱着沈如春,他輕笑着問:“我有甚麽不敢的?”說着,他便要去解她的衣裳。
料峭寒意讓沈如春無比清醒。她明白,自己現在不能沖動,唯有等待。
她任由李辟動作,忽然異常平靜道:“李辟,你放了我好不好?”
李辟雖是教她激得有些失控,但他終歸還是理性的,他從來不會做出将自己推向不可挽回的糟糕境遇的抉擇。
他本就沒打算在此時行事,只是想吓吓她罷了。
“你娶廣平,我也會和齊王回長寧。我們就當從來不認識。”
李辟抱着她,忽然覺得十分想笑,他養的雀兒,這是在同他談條件麽?
天上卷着的水墨被風推着輕輕飄蕩,沈如春的手掌撐在窗側,她看着城牆上高高揚起的旗子,說:“我知道你想要甚麽,李辟,我會幫你。”
“幫我?”李辟哼笑一聲,“你要如何幫我?”
沈如春竭力保持平靜,她正要回應他時,目光瞥見從小園石拱門處進來的兩個灰袍僧侶,身子猛然繃緊,她試圖掙脫開來,壓着聲音急促道:“李辟!”
李辟卻十分鎮定,只是抱着她,讓她絲毫不能動彈。沈如春的心幾乎要從嗓子眼跳出來,就在那兩個僧侶擡頭要往這處望過來時,李辟長臂一撈,将窗戶給關上了。
沈如春趁着這間隙,扭過身,卻還是被困在他身前。
屋內光線重新變得昏暗。她那顆跳到嗓子眼的心慢慢回落,李辟卻突然将手摸上她的脖頸,一掌捧着她的後腦勺,沈如春被迫仰頭同他對望。
李辟說:“沈如春,你以為齊王就是個大善人麽?”
他望着沈如春,掌心感覺到她頸側脈搏的跳動,他突然想起了他見她的第一面,不是在江州官署時,是要更往前。那時,他尋得沈煊消息,借故去打探,正好撞見她,歡快得同一只撲騰的雀兒,一頭栽入了他懷中。
他想,她一定不記得了罷,她不會記得的。
對于沈煊,他本自有盤算。但那張聞遠卻自作聰明,擅作主張。在那宴上,他低頭看着極力扮作妩媚卻仍是青澀不堪的她,這是張聞遠特意獻過來的。他覺得一切荒誕又滑稽,雖然久埋心頭的仇恨以一種十分好笑的方式得到發洩,但他終是心有不甘。
她是沈煊的女孫。內心深處,有個聲音在低吟。于是,他索性将錯就錯,将她帶回府上,好生養了一段日子。
他同她,其實和平相處過一段時日的。那段日子已經被他刻意模糊,今日,看見她在蕭建元面前有說有笑的模樣時,那些被塵封的記憶才翻滾上來,不可抑制。
如今回望,他還是不想明白,自己當初究竟是懷着恨意的僞裝多些,還是旁的情愫多些。
他想,那時的她,是不是也以為自己是個善人,同這時她待蕭建元般,她以為,他們是能将她拉出泥沼的援手。
李辟目光如刻刀般,瘋狂又眷戀,他想要從沈如春面上找回那種久違的神情。是甚麽呢,他記不得了,他只記得,那時的她,十分信任他。
不似現在,劍拔弩張,全是算計,誓要拼個你死我活。
他沉緩嘆了口氣:“春娘,我們幾時成了這樣呢?”
沈如春眼中閃過一絲迷茫,她本就為自己盤算好的計劃揪着一顆心,如今李辟奇怪的反應,讓她更加不安。是藥效快到了嗎?她睜大眼睛,期待又緊張,不敢放過李辟面上絲毫變化。
李辟敏銳地捕捉到了她剎那的困惑,自嘲般笑了笑。
可是一切都發生了,世上并沒有後悔路,更何況,這根本不是甚麽錯誤。在他們相遇那刻,未來就已注定,他李辟從來都只會堅定不移地選擇最有利的那條路。如同現在,他會選擇将她作為誠意獻給蕭建元,不過是以另外一種方式,一種永絕後患的方式。
李辟手指往裏攏,狹長的眸子忽然變得冷冽。沈如春為他眼中的變化驚得心中一跳,喉頭愈發緊窒,她艱難地喚出一句話:“我以前是真的把你當兄長看的。”
李辟手下力氣忽然松緩,他眼中罕見地出現迷茫,複雜無比。他的手掌依然捧住她的後腦勺,他盯着她,像是在看愛人,可這又是他要殺的人。
就在此時,一柄小劍從沈如春袖中滑出,她毫不猶豫地将它狠狠紮入李辟肩膀上,如同當日,李辟一劍剜在陳驚山肩窩上。
李辟眼中掙紮的情感被憤怒替代,他大力扼住沈如春的脖頸,這時一股麻意忽然在周身蔓延開來。
沈如春将他踹倒在地,居高臨下地望着他。
是那盞茶!李辟雙目怒視着沈如春,不可置信又狂怒不已。
沈如春蹲下身,拿着小劍的手顫抖不已。傷人的恐懼感和複仇的爽快感交織在一起,讓她覺得陌生又顫栗。可一切本不該是這樣的,她這雙手,本該是用來救人的。
鋒利的劍尖對準李辟的喉嚨,只要一劍刺下,一切都結束了。沈如春淚流不止,卻是咬着牙向下刺去。
李辟忽然伸手握住了劍身,又翻身将她壓在身下,翻滾間,旁邊小高架被帶倒,上頭的花盆砰的一聲砸在地上。
沈如春握住劍柄,李辟手指滲出的血像幾條小河,順着胳膊蔓延。血滴落下來,在沈如春沈上暈出幾朵花。
沈如春沒想到這混蛋用了藥後竟然還有這麽大的力氣,樓下的人已聽得動靜,來不及了。沈如春咬住唇,劍尖側身切入了李辟指縫間,她手腕往下壓,鋒利的劍刃将李辟的小指利索切下。
手上傳來的痛苦讓李辟驟然緊眉,沈如春用力将他推開,褪下衣裙,從房中小案幾下頭拿出套尋常的青袍,帶上準備好的獸面,從房中另一側小窗翻身躍下,借着延伸出來的平臺,跳到地上,從隆煌廟後門出來,混入胡戲群中,往城門處走。
李辟看着那扇打開的窗,忽然癫狂地大笑。他終于明白了她的算計,今日一切,都在她的盤算中,她帶廣平來隆煌廟,恰好被齊王和他撞見,四人在廂房裏的小敘,她借故離開……一環扣一環,都是為着順利出逃,還有,殺他。
齊王從外頭進來,一眼便望見了躺在地上狼狽不堪的李辟。他趕忙上前教人扶起,看着李辟手掌上的殘缺,下意識皺眉,剛要開口喚醫師,便聽見李辟一聲陰鸷又怒不可遏地呵斥:“若捉住人,就地斬殺!”
小狗好像好久沒出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