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接上人以後,黑馬的速度慢了下來,傅沉延幹脆單手拽停,用空出來的手在裴檸背上安撫性地拍了拍。
“謝謝。”裴檸聽見自己說。
此刻緩過來,裴檸才覺出自己緊張之際手變得冰涼,掌心也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方才在空中的一剎那,他猛然想起來,自己小時候也騎過馬。
父母答應帶自己騎馬,十歲的裴檸期待了半個月,每天讓保姆放馬術紀錄片看,悄悄跟着模仿,晚上蹬被子也想象成上馬。
最後三人一同出發,進到馬場裏的卻只有林菁。裴任幾乎全程都在馬場以外的入口處,舉着電話一趟又一趟,那架勢像是忙着維護地球運轉的。
林菁的笑容越發勉強,後來幹脆将他丢給教練。
裴檸抓着馬鬃拼命往外望,只看見裴任不耐煩的咂嘴,和林菁失望又疲憊的臉。
他們争吵的聲音很大,惹得周圍人也看向門口,目光落回裴檸臉上時又充滿憐憫。最後是教練走過來,将他連人帶馬一起牽走。
仔細想想,他們二人的關系,好像就是那次之後越來越僵硬冷淡。
馬已經停下,裴檸卻依舊将大半張臉埋在傅沉延胸口,不肯擡起來。
“怎麽樣?”傅沉延問道。
“一分鐘。”裴檸的聲音很悶。
跑到邊緣的白馬已經兩位馴馬師一起制住,逐漸安靜下來。有工作人員欲上前,又被傅沉延一個手勢制止。
沒多久,鐘謹文和另外幾個先前參加比賽的人氣喘籲籲奔過來,傅沉延正要開口,鐘謹文率先大驚道:“怎,昏過去了?我叫醫生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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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沉延:“小點聲。”
鐘謹文從大音響變成小音箱:“那去醫院,我送你們!”
“不用。”一道清清冷冷的聲音插進來,裴檸從傅沉延的懷裏擡起頭。
鐘謹文立即湊夠來,仔細觀察:“真不用?”
裴檸面上确實沒什麽傷,只是驚吓過後臉色蒼白,眼尾隐隐泛紅,平日裏翹着的碎發也軟下來,看起來有些恹恹的。
“看夠了嗎?”傅沉延問。
他的手始終沒從裴檸肩上放下去過,此時更是把人又摟緊了幾分。
“其他人呢?”
鐘謹文道:“有兩個受了點輕傷,已經送走了。其餘沒事,讓他們待在原地了。”
“那匹馬怎麽回事?”
說到正事,鐘謹文臉色也變了變:“就是跟你說過的那匹。我明明打的是死結,剛才檢查了繩子,沒有斷裂,說明不是掙脫的。”
那就只能是人為解開的。
“人太多,它一出來就不太對勁,當時我就該注意的。”鐘謹文懊惱道。
傅沉延問:“你自己牽來的?”
“不是,飼馬員。”鐘謹文眉頭緊皺,“但他們在這的時間都不短,應當不至于。”
“誰提議的?”
“是羅向輝。”背後有人道,“鐘少你忘了,最開始就是他要看你的馬!”
“操。”鐘謹文顯然也想了起來,不可置信道,“瘋了吧他!”
鐘謹文瞪着眼睛,雖然明知道不知沖自己,但因為靠在傅沉延懷裏的姿勢,裴檸依舊感到有些別扭。
畢竟在人前,裴檸掙了一下,傅沉延也配合的松開了他。
一個緩緩直起身,一個慢慢放下手,背上和懷裏同時一空,傍晚的空氣都涼了幾分。
裴檸努力忽略那點異樣,問:“這人跟你們有仇嗎?”
鐘謹文看了眼傅沉延,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傅沉延卻已經料到似的,平靜道:“有沒有都無所謂。”
鐘謹文:“啊?那到底是不是他?”
傅沉延沒說話,而是一拉缰繩,作勢要走。鐘謹文忙跟上:“去哪?”
“去問他本人。”
事發突然,連馴馬師都吓了一跳,能反應過來且跟上的只有少數幾人。
大部分人馬術平平,也沒有應急經驗,只能先按照鐘謹文離開前所說,留在入口處等待。
羅向輝臉上的陰翳一閃而過。
裴檸的馬受驚他自然看到了,但沒想到傅沉延會那麽果斷的追過去。
畢竟此前沒人聽說過“裴檸”這個名字,即使是順着查到裴家,那點東西也太不夠看,完全不懂傅沉延結婚時是為了什麽。
甚至可以說,抱着好奇心看笑話的人都不在少數。
可今日傅沉延帶着他來,又親自教他騎馬,已經能說明一切了。
此刻兩人同乘一騎回來,在場許多人更是泛起了心思。
孟百川最先出來,打量了他們一圈:“沒受傷就好,剛才太危險了。”
鐘謹文翻身下馬:“誰說不是,吓死老子了。”
傅沉延先下了馬,随後向裴檸伸出手,後者很脆的挂在他身上滑了下來。
溫向年道:“還是約醫生做個檢查,以防萬一。”
羅向輝也附和:“說得對,看着是沒事,萬一實際有內傷呢。”
他話音落下後,空氣突然安靜了一瞬。
“幹嘛看我?這不是怕萬一嗎。”羅向輝幹笑了兩聲,“傅少這麽寶貝,要是留下什麽後遺症,可怎麽辦?”
“羅向輝。”傅沉延忽然開口,沒有任何緩沖,一字一頓道,“缰繩是你解開的?”
“缰繩?”有人驚呼,“什麽缰繩?”
“就那匹發狂的馬,繩子不是掙斷的!”
“可那馬還沒馴,為什麽要解開…”說話的人被人拽了一把,左看右看,也反應過來什麽,連忙閉上了嘴。
一時間,幾十雙眼睛落在了羅向輝身上,等待着後者的反應。
“我說傅少,現在說話可得講證據。”羅向輝的眼睛眼白部分面積很大,向上擡的時候,顯得分外森然。
鐘謹文環視一圈,馬場位置空蕩,只在準備室的入口裝了一只監控,角度能不能擴到這邊還真不好說。
他正心裏琢磨,卻聽傅沉延道:“我再問一次,是不是你解開的?”
鐘謹文驀地轉過頭,傅沉延看起來很平靜,只有那雙黑眸深不見底。
羅向輝冷笑:“少威脅我!”
“這裏除了來客還有工作人員,說不定還真有人證呢?”孟百川在人群中逡巡一圈,“所以有人想說說繩子怎麽解開的嗎?”
空氣中一片安靜。
羅向輝目光閃了閃,盯着他看了幾秒:“我說孟公子,這又沒人受傷,想問什麽啊?”
“你們兩個跟傅沉延在一起待久了吧,還真當自己是什麽東西了?”
“羅向輝。”傅沉延忽然出聲道。
“繩子上提取到了指紋,就在打結的位置。”
羅向輝頓時變了臉色:“不可能!你诓我的?”
鐘謹文配合道:“已經送去驗了,很快就能出結果。”
“我個人不喜歡這樣,很浪費時間。”與他相比,傅沉延顯得格外平靜,“而且你也不明智,從沒希望那一刻起,你就該走了。想其他辦法籌到資金,比在這裏報複我要有用得多。”
羅向輝胸口起伏幾下,臉上陰晴不定。
半晌,他恨聲道:“就算是我解開的,又怎麽樣?畜牲發瘋,難不成還要算在我頭上?”
“真是你啊?”傅沉延輕飄飄地說。
羅向輝驀地瞪大眼睛。
“诓你的。”傅沉延道,“既然你承認,就好辦了。”
他回到黑馬身邊,徑直翻身上了馬。
人群自動分出了一條路,傅沉延騎着馬,走到羅向輝面前,居高臨下道:“上馬。”
羅向輝喉頭動了動:“你想幹什麽?”
“沒人受傷,不代表這件事就結束了。”傅沉延道,“給你兩個選擇,在這解決,和離開這解決。我建議你選第一種。”
羅向輝定定看了他一會,也挑了匹馬騎上。
“傅沉延,沒人告訴過你吧,你這副高傲的姿态,真的很讨人厭。”
“沒有。”傅沉延突兀地笑了下,“所以為了感謝你,還是賽馬的老規矩。如果你贏了,你求鐘家什麽,我就答應你什麽。”
羅向輝一愣,立即又狐疑道:“如果你贏呢?”
傅沉延笑容不減:“如果贏的是我,這筆錢依舊給你,只不過換種方式。”
羅向輝警惕:“什麽方式?”
傅沉延這次卻沒答:“贏了自然會告訴你。開始吧。”
羅向輝不上當:“傅沉延,我承認你的水平在我之上,所以規則不能只有你來定!”
鐘謹文下意識“靠”了一聲。
傅沉延配合他:“說說看。”
羅向輝得意道:“要麽你換一匹馬,要麽,讓我先走!”
鐘謹文當即揚聲道:“姓羅的,你是不是沒搞清狀況,你有什麽資格提要求?”
孟百川眉頭亦皺了起來。
誰知傅沉延竟然點頭:“可以。”
随後,在衆目睽睽之下,他主動擡手,做了個“請”的動作。
大約是沒想到他會答應得如此幹脆,這下不僅鐘謹文和孟百川,甚至羅向輝都有點發愣。
傅沉延微微擡起下巴,像紳士詢問的貴族一般:“不走嗎?”
羅向輝暗罵一聲,也顧不得許多,當即扭頭就禦馬前行。
傅沉延在原地沒動,他右手放開缰繩,調整姿勢似的,在自己左臂上握了握。
而同一時間,羅向輝的馬已經跑了起來,遠遠離開了起點。
裴檸趴在欄杆上,不免看得有些焦急。
待羅向輝到了約定的位置後,才見傅沉延不慌不忙地抓緊缰繩,整個身體重心放低,随後狠狠一甩,黑馬便沖了出去。
傅沉延的速度很快,羅向輝不管不顧的一路狂奔,他卻動作極穩的前進。
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小,第二圈過後,傅沉延便騎着馬與羅向輝擦身而過,徑直越過了他!
前方是條障礙路段,傅沉延甚至選擇了繞去外圈。
越過障礙後,他與羅向輝左右已然拉開了距離!
羅向輝心頭火起,他顧不得規則與輸贏,竟當衆偏離原本的賽道,騎着馬朝傅沉延沖去!!
“傅哥!!!”
“小心!!!”
圍觀的人群驟然發出驚呼。
傅沉延卻仿佛早有預料似的,竟然亦調轉馬頭,迎着羅向輝直奔而去!
他眼眸緊盯前方,像一只撲向獵物的猛獸。
兩騎幾乎是迎面相撞,傅沉延拉緊缰繩,在最後關頭調整走向,以毫厘間的差距避開了危險。
身後,羅向輝失聲大叫,從馬背上跌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