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少年的嗓音有點啞,帶着着涼過後的鼻音,語氣并不算重。

可溫紫竹就像是被人當頭棒喝般愣在原地,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她故技重施,試圖再一次拉進和傅沉延的距離,然而卻收效甚微。

傅競山至少聽進去了一件事,雖然跳了數級,但也讓傅沉延正常的讀了高中。他白天在學校,晚上還有諸如馬術類的世家子弟門面課,而因為優渥的相貌和出色的成績,他身邊從不缺人環繞。

溫紫竹連跟他在一起的時間都少得可憐。

在漫長的日子裏,傅沉延已經完全變了。

和生來感情豐富的溫紫竹不同,變得像他父親一樣冷漠、傲慢、對不想幹的人視若無睹,變成只知道處理工作的機器。

最重要的是,傅沉延不再是幾歲大的孩子,不會因為一點糖果就歡喜。他很清楚父母之間發生了什麽,母親又是為什麽離開。

溫紫竹每一次想開口解釋,對上那雙又冷又沉的黑眸,最終都只能作罷。

她終于認清,和小兒子的關系永遠不可能如她所想了。

裴檸微微蹙了下眉。

溫紫竹說:“我當時覺得難過,把那幾年辭退的人都找到,拼拼湊湊才知道。沉延才十歲出頭,傅競山就帶着他學習公司事務,一旦犯錯,就會被他關到門外反省。當時那間花房還在,沉延就會獨自坐在裏面。”

“但傅競山覺得這樣不行,剛巧我們那段時間也有些争吵,他就當着沉延的面,把花房燒了。”

“燒了?”裴檸不可置信。

溫紫竹嘆氣:“他這個人,一向信奉斬草除根,要做就做得徹底,連念想都掐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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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房燒掉以後,沉延以為是他父親不讓,刮風下雨都不敢躲。但傅競山根本不上心,經常罰完就忘,腦子裏只有他自己。最嚴重的一次,沉延被暴雨淋得發了燒,差點得肺炎,要不是當時保姆告訴我……”

溫紫竹有些哽咽。

裴檸怔了下,有什麽念頭一閃而過。

先前他以為傅沉延害怕打雷,現在想一想,在雷聲之前他就已經神情恹恹。

再往前,在臨海因為暴雨沖壞路,不得不住客棧那一次。傅沉延的狀态其實也不太對,像是沉浸在某種負面情緒裏,後來還非要自己進去…只是當時傅沉延對他來說還很陌生,因而也沒有意識到。

“所以他是害怕下雨嗎?”裴檸忍不住開口。

“談不上怕吧。”溫紫竹說,“就像花房一樣,都會讓他情緒不好。”

裴檸:“可是堰江入秋後雨很多,還有連日不見太陽的時候,傅沉延總不能…”

“所以我才說談不上怕,這麽多年,他也慢慢習慣了。”溫紫竹輕聲說,“但總歸不喜歡。”

已經到了深秋,風從湖上迎面而來,帶着濕潤的涼意。

裴檸覺得自己應該被吹得很冷,但是皮膚以下,接近血管與肌肉的地方卻在發燙。

“他,沒有和我說過這些。”

溫紫竹搖頭:“對于不利于他形象的事,你不問,他永遠也不會說;你問了,他可能也只會草草帶過。”

裴檸覺得很有道理:“他就是這樣。”

兩人相視一眼,都有點想笑。

“我一直覺得對不起他,忽視了他那麽久,還抱着不切實際的期望,我不是個合格的母親。這些年我也做了很多嘗試,但有些東西遲到了,就是沒辦法再彌補了。”溫紫竹搖着頭笑了笑,“今晚就當是我在心裏悶久了,想找個人說說,別有負擔。”

“看得出來,沉延很喜歡你,伯母只希望,你們以後能好好陪着彼此。”

裴檸五味雜陳,一時沒接話。

他以為離開傅沉延的房間,就已經遠離滋滋亂響的氣泡水了,沒想到只是跌進另一瓶不同的口味,甚至比剛才更酸也更澀。

傅沉延表現出的喜歡是不是逢場作戲,他不清楚。

他只知道,自己聽了溫紫竹的描述後,想象着孤獨又沉默的少年時,那一瞬的心疼不是掩飾。

生平第一次糾結得發麻,裴檸手指都絞到了一起。

兩人出來的時間不短,又坐了一會,溫紫竹無意中碰到了裴檸的指尖,冰得吓人,她連忙站起身,催促裴檸也進屋。

往回走的路上,裴檸忽然想到什麽,試探着喚了溫紫竹一聲。

“您和伯父…現在還維持之前的關系嗎?”

溫紫竹點頭:“是。”

裴檸猶猶豫豫,道:“但吃飯的時候,看他好像還挺關注您的?”

溫紫竹道:“年紀大了,公司權力交出去,事業上得不到滿足,想起失敗的婚姻,轉頭又來我這裏尋求成就感了。”

她的話清醒、毫不留情,裴檸沉默了一瞬。

溫紫竹卻很平淡,像是在說什麽和自己無關的事情。

最後,她笑了下:“沉延不會的。對待感情,他們從根本上就不同,放心吧。”

傅競山沒再下來,客廳裏只有傅沉延和傅昀澤,兩人坐在沙發上一個這端一個那端,都是與對方絕不往來的架勢。

溫紫竹:“你爸爸那邊…?”

傅沉延:“沒什麽事。”

他剛才很明确的告訴傅競山,帶裴檸回來是告知,不是詢問。

他的伴侶只需要自己滿意。

況且,從傅競山的婚姻經歷來看,他也提不出什麽有用的建議。

傅沉延已經認定,溫紫竹拍板贊同,傅競山縱使有天大的意見,也只能憋回肚子裏就此作罷。

“你們都聊了什麽?”傅沉延反過來問。

當然不能說在聊縮小版的他,裴檸眼神亂飄:“沒什麽。”

“真的嗎?”傅昀澤在一旁倚着抱枕,“你們剛才出去了超久诶!”

傅沉延視線飄過來,溫紫竹臉上的笑容深了些:“保密。”

“不是,你們這就開始了?國內叫什麽來着,婆媳共同話題?”傅昀澤回憶前幾天網上看到的詞。

裴檸擡手,直接一個抱枕砸到他臉上,傅昀澤怪叫着躲開。

“今晚就留在這吧?”溫紫竹問道。

傅沉延沒答,而是直接看向裴檸。

裴檸看表,和溫紫竹聊得太久,這個時間再回去是晚了些。

于是他道:“好。”

不就是同床共枕嘛,早已經不差這一次了。

但還有一個問題,兩人來之前沒有留宿的計劃,裴檸沒有睡衣,只能再次從傅沉延的衣櫃裏找一件。

傅沉延年少時期的衣櫃明顯更豐富,不只有顏色面料不同的西裝襯衫,還有諸如衛衣沖鋒外套一類的。但睡衣樣式依舊很乏味,裴檸只挑了件寬松的棉質T恤。

單看不覺得什麽,但今天觸及到的傅沉延相關的東西太多,裴檸在腦海裏那個清冷孤傲的少年身上,又添了一筆,輪廓越發清晰。

洗完澡以後,裴檸累得頭腦發昏,出來徑直仰面倒着床上。

沒過多久,門口傳來響動,是傅沉延回來了。

他把冰鎮過的果汁放在桌上,然後看了眼床上的擺成“大”字型的生物。

“起來,把頭發吹幹再睡。”

裴檸騰地坐起來。

他輕微低血糖,在家就經常洗完澡喝冰果汁。陳姨怕他膩,還天天換不同的水果,沒想到這個小習慣傅沉延也注意到了。

裴檸彎着眼睛道了謝,圾着拖鞋坐到桌前,捧起玻璃杯小口小口吸入。臉頰鼓囊囊的,像屯食的倉鼠。

他洗過的發梢還濕漉漉的,傅沉延有點無奈,主動拿了吹風機站在他身後。

溫熱幹燥的手掌從發絲之間穿過,傅沉延的神情很專注,面前的人坐在椅子上,乖得像漂亮娃娃一樣。

陪傅沉延回到父母家、穿他的衣服、住同一間房、現在對方又在為他吹頭發。

機器聲嗡嗡作響,熱風一陣一陣撲過來,吹得裴檸有點臉熱。

他随手拿起手機,沒什麽目的的刷着,試圖轉移注意力。

閑聊的群裏有人說外面下雨了。

裴檸心念一動,翻回天氣的界面,果然顯示二十公裏以外,估計是市內其他的區正在下小雨。

“看來今天不回去是對的。”他心道。

不然這樣又黑又冷的雨夜,傅沉延還得在外面走一趟。

“你說什麽?”傅沉延問。

裴檸:“?”

他剛剛把想的內容順口說出來了!

不等他編個借口糊弄,傅沉延的視線已經落到了手機的屏幕上。

“她跟你說我的事了?”

他手中動作不停,口吻也很随意。

這個“她”指的是誰不言而喻,裴檸:“…嗯。”

像是早就猜到了,傅沉延看起來一點也不驚訝。

“都是很久以前,早就沒關系了。”

裴檸不信:“你現在肯定還是害怕,不然為什麽打雷要我陪!”

傅沉延手倏地一頓,難得有被他噎住的時候。

不經意間,他朝下瞥了一眼。自己的衣服穿在裴檸身上,原本下擺将将到腿根,但坐下後他時不時蹬着撲騰一下,衣服擰了位置,兩條腿幾乎都露了出來。

骨肉勻稱、白得晃眼,腳腕更是細得一手就能握住。

傅沉延不說話,穿梭在他發絲間的手卻用了幾分力氣。

“嘶。”不知哪一處被扯到,裴檸閉了下眼,“疼,你輕點。”

傅沉延聲音裏帶了點笑意:“嗯。”

空氣安靜了一瞬。

裴檸後知後覺,自己像是在撒嬌。

他有點賭氣似的抿起唇,不再看身後的人,轉而盯着手機。

群裏有人轉載了新消息。

[@晚間氣象:有朋友在後臺詢問,近日陰雨天氣是否影響今晚的獵戶座流星雨。在這裏統一回答,是不受影響的,大家帶好帳篷,拿好望遠鏡,正常等待就可以啦!]

流星雨啊,前幾天好像聽同事提過。

裴檸草草掃了一眼,就要劃過去時,動作卻忽然停住。

片刻後,他反手握住了肩上的手腕。

“傅沉延。”

裴檸擡起頭,眼眸亮晶晶的,“我們去過生日吧?”

作者有話說:

話說大家會不會覺得小劇場有點怪啊(對手指)

——小劇場——

少年傅總:(下雨時蹲在花園裏挖地)

(挖出一只戴着檸檬葉的土地神!!)

(土地神只有巴掌大,抱着自己的小身體在睡覺。)

少年傅總:啧,什麽東西好麻煩。

(土地神翻了個身,掌心裏軟綿綿的。)

少年傅總:(不耐煩,但小心翼翼把雨水擦幹淨,揣進兜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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