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第十七章

何平安回到自己原來的屋子裏,屋裏一塵不染,就連窗縫都沒有積灰,她心涼透了,見四下無人,立馬滾到床底下摸自己藏金錠的盒子。

摸了半天,何平安爬出來,臉色陰沉沉的,手上空空如也。

一般丫鬟若是打掃房間,找到這盒子定然會告訴寶娘,不然就是昧下了,可憐她這些天在周氏那處對此一無所知。

何平安扶着額,心想這一年忙忙碌碌,到頭來都給她人作嫁衣裳,這口氣她實在咽不下去。那天殺的狗東西要是不給點狠狠的教訓,她就不叫何平安了。

癱坐在羅漢床上的女子呆滞地瞧着珠燈,黑沉的眼似古井,一顆星子墜入其中,破開了表面上的平靜。

送晚膳的丫鬟将蒸餅擺在她面前的矮幾上,此外還有一碗牛肚,一碗黃豆熬的山藥雞,一碟銀苗豆芽菜。

何平安全無胃口,強打起精神,詢問小丫鬟:“寶娘這時候做什麽?好久不見,叫她過來,我有好多話想跟她說。”

小丫鬟想了想,道:“寶娘姐姐這些天身子骨不好,多在屋裏休息,我這就替奶奶叫她去。”

何平安看着她離開,起身稍稍捯饬了一下,将沾了灰塵的襖子脫下,随後拆了發髻,重新梳攏。她等了一會兒,那小丫鬟回來道:“寶娘姐姐說昨日腳崴了,疼的很,如今夜深,她還是明日再來見奶奶。”

何平安在梳妝臺前坐着,借着眼前的銅鏡,見小丫鬟盯着她目不轉睛,便笑着朝她招了招手,柔聲道:“今日我沒有胃口,那一桌飯菜就賞你了,你先過來給我找件衣裳。”

小丫鬟替何平安找了件鮮豔衣裳,她穿在身上,笑盈盈道:“這一櫃子的衣裳,不能全部穿遍,好些都是去年的舊衣裳了,你可有喜歡的?喜歡就拿回去穿。”

這小丫鬟進宅子不久,平日裏跟着寶娘做事,雖知道少奶奶好性子,不想今日叫自己碰見了,又是吃的又是穿的,心裏別提多高興,見她不是哄自己,真就壯着膽子在櫃子裏挑了件藕荷色潞綢交領襖子,一條百蝶穿花百褶裙。

眉眼溫柔的少女揀了個丁香色香囊予她,笑道:“你叫什麽?我瞧你有些面生。”

“奴婢叫阿金。”

何平安說她名字取得好,坐在一旁,不緊不慢地套她的話,諸如家裏幾個姊妹,平日都在院子裏做些什麽等等。那小丫鬟得了少奶奶的好處,将身邊事說了一大半猶嫌少,不覺話頭就扯到了寶娘身上。

“寶娘姐姐這些天什麽事也不做,也不知誰惹了她,我們幹活若是有一點不好,她劈頭蓋臉就罵過來,大家都有些怕她。”

“不過寶娘姐姐闊氣是真闊氣,先前奶奶不在,廚房那頭便私自減了咱們院裏的夥食,她自己拿了不少錢貼補,白泷姐姐知道後還提了一嘴,說……”小丫鬟吃着飯,到這裏忽然就噎住了。

坐在上首聽她說話的少女舀了一碗雞湯給她,讓她慢慢說,不着急。

小丫鬟受寵若驚,學着白泷說話,道:“不知道還以為你是少奶奶呢!一個院子的丫鬟吃的比主子還好,不成體統。”

何平安笑道:“她真這樣說?那後來你們又吃什麽?”

“寶娘姐姐氣的臉都黑了,不過錢是她自個兒出的,白泷姐姐也管不着她。”小丫鬟嘆氣,“但自那以後,宅子裏人看見我們,都說咱們財大氣粗,咱們二等、三等的丫鬟,月例皆扣了一半。”

何平安支着手,臉上笑容淡了些,她問道:“這屋裏這麽幹淨,我不在時是誰打掃的?”

“是七尺。”

“難怪……屋裏這麽幹淨。”

上一次她放了七尺,不想她這回又撞到自己槍口上,何平安閉了閉眼,心中無比煩躁,狠不能現在就一刀捅死這兩人。

她揉亂頭發,待阿金走了,一夜不曾好眠。

第二日,何平安起了個大早,與正要出門的顧蘭因撞個正着。

迎面而來的少年人一身玉白道袍,青玉簪,迎着一縷晨光,眼眸黑潤,齒白唇紅。隔着一個天井的距離,她眼底青黑,無精打采,搖搖晃晃,一跛一跛走來。

顧蘭因與她擦肩而過,道:“廚房裏做了馄饨跟蒸餅。”

何平安扭過頭,白泷懷抱一件大氅在追他,說是天冷,多少備一件衣裳,切莫着寒了。

何平安垂下眼,方看着他走出宅門,又不知去往何處,便想起了去年這個時候,她去早出晚歸往往山裏挖春筍的情景。

她抱着手臂搓了搓,再想起自己丢失的金錠,冷的更厲害。

彼時寶娘還在安睡,等她悠悠轉醒,眼睛被日光刺了一下。

“誰一大早就開窗?!”她不悅道。

“是我。”

窗邊有人應她,不請自來的少女正在用膳,她吃着寶娘的飯,姿态優雅,一舉一動,賞心悅目。

“少奶奶回來了。”寶娘嘻嘻笑了一聲,一轉方才的厲色。

“你回來了也不說一聲,我瞧瞧,你今日氣色不好,是不是住的不習慣?”

何平安笑道:“托你的福,一整夜都睡不好,高不高興?”

“我哪有這麽大能耐,你別擡舉我。”寶娘起身,只是掃了一眼過來,陰陽怪氣道,“你胃口不好,吃這麽多也不怕撐死。”

“不怕不怕,你現在可是闊氣了,我多吃點給你面子,不然……我早掀了桌子。”何平安微微笑道。

寶娘皺眉:“說什麽鬼話,一大早來我這裏讨嫌,有事就說,我可不比你,每日許多事忙着呢。”

何平安見她裝聾作啞,嘆了口氣,等她梳妝打扮時,才猛地将桌子掀掉。

“你當我跟你開玩笑?”

她冷眼看着寶娘受驚的樣子,梳妝臺前的女子才抹了脂粉,描了半邊細眉,此刻忘了手上的動作,怔怔地瞪着她,小聲道:“青天白日你發什麽瘋!”

何平安道:“我放在床底下的盒子,拿出來,咱們就揭過去。”

寶娘徹底明白過來,笑了笑,又繼續描眉,不急不緩道:“我當是什麽,原來是那錠金子。你都是少奶奶了,竟還眼皮淺,要這點東西。”

她定然是砸開了盒子,何平安沉默地看着地上的湯湯水水,踢開碎了的瓷片,懷疑道:“就這點東西?我把你賣了,你值幾文錢?一個趙家的家生子,生來為奴為婢,怎麽有這麽大的口氣?”

寶娘氣道:“何平安!你別欺人太甚!”

門外有幾道影子,何平安推桌聲音太大,幾個路過的丫鬟好新奇,彎着腰貼門偷聽。原本都在捂嘴偷笑,只是聽她叫出何平安三個字,都紛紛對視了一眼,低聲詢問道:

“何平安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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