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何平安光着腳走出來, 她氣自己蠢,白白又送到他跟前,路上人來人往, 她什麽也看不清,險些撞上了別人的馬。

姜茶一直在後頭跟着她, 見狀, 道了聲得罪, 将她背起。

“這地方不能待了,趕緊收拾了換個地方。”何平安抱着他的脖子說道。

“你就這麽怕他?”

她頓了一下,伸手拍了拍他肩膀,語重心長道:“這可不是怕他,你不知他的為人,今日這樣輕易放過了我們,來日定有一番逃不去的刁難。”

姜茶問:“所以你和他, 當真是夫妻?”

何平安被他問住, 姜茶又道:“你還騙了我多少?”

“不多。”

她俯下身,在他耳邊道:“其實我叫何平安。”

姜茶撇過頭, 心中仍有氣, 于是悶聲往前, 直走到食肆。

只是兩人到了地方,何平安進了卧房尚未将衣裳換下, 前頭忽然傳來一陣摔打聲。

她忙推開窗朝外看, 卻見一夥人如狼似虎一般, 穿着捕人的衣裳,粗看便有十幾二十幾人, 将食肆裏擠滿了不說,仿佛早有準備, 大喊抓水賊,紛紛如潮湧向姜茶。

才熬過一晚的少年人單力薄,落了下風,被繩索捆起,他慌忙看向身後。

“平安!”

何平安來不及做準備,急急想從後門逃走,不想那裏也堵了三個差役,見了她,大喊道:“快抓這淫.婦!”

幾個差役一擁而上,将她捆的結結實實。

何平安臉貼着地,她微微擡起頭,見坊間巷口停了一輛馬車,有人撩開了簾子正遠遠看着她。

“快,把她押回去!”

“跟水匪勾結,膽大包天!”

天上落雨,地上泥濘,她一身錦繡衣裳滾滿髒污水漬,忽然明白過來。

……

何平安被押到捕廳,關在女監裏。

眨眼間落到這等光景,她頭疼欲裂,似乎昨夜的酒勁還沒過去,看眼前一切都是模模糊糊。

這捕盜廳現押着幾個女囚,都是爬龜婦。這夥人喪盡天良,結伴而行,不久前又殘害了幾個家境貧寒的孕婦,剖腹取胞衣,一屍兩命,知府将人抓捕之後上報了刑部,現押在牢中等候淩遲判處。

這些人見今日又來一個,打量面貌,不是與她們一夥的,當下便劃出楚河漢界。

牢裏潮氣甚重,雨天漫着一股腥臭味,藏在稻草、磚縫下的爬蟲探出頭,神色恍惚的女子盯着腳邊那條蜈蚣,一點不知道害怕,那些爬龜婦看在眼裏,湊在一起小聲嘀嘀咕咕。

最後有一人道:“大姐,你是犯什麽事被關進來?”

何平安緩緩擡眼,面無表情靠在身後的磚牆上,伸手作刀,朝着空氣狠狠揮下。

“我殺夫。”

年紀稍大的爬龜婦見她如此,往邊上靠了靠,好奇道:“大姐有好膽量,只是女人力氣不敵男人,你怎麽殺的?”

“我有個奸.夫,事情敗露後,我們一不做二不休,趁夜将他綁起來,一刀捅死。”

“啊……”

何平安将頭發徹底揉亂了,一張雪白的臉被遮了大半,又有一身淡淡的酒氣,她懶懶坐在那裏,旁人問什麽,她就胡言亂語。

幾個爬龜婦半信半疑,又不敢真的上前試她。

等到傍晚差役來放飯了,何平安這才往門邊上走了幾步。

牢裏的飯沒有油水,堪堪能填個肚子,幾個爬龜婦将飯菜分完,何平安眼尖,搶過飯最多的那碗,也不用什麽筷子,狼吞虎咽。

“你這個人!搶什麽!餓牢裏出來沒吃過飯?!”資歷最老的爬龜婦拿着筷子指她,氣急敗壞道。

何平安專心吃飯:“我就是餓牢裏出來的,吃碗飽飯有何不可,你們不服?”

這三個爬龜婦聽人這般挑釁,一時紛紛遞去眼色,朝她圍過來。

“我聽說過你們幹的勾當,專挑鄉野貧家婦人下手,生人活剖,一屍兩命,只求一味叫紫河車的藥材,這樣的錢掙着你們也不嫌髒。”何平安邊吃邊說,目光逡巡,見有動手的趨勢,一腳先踹過去,将那年紀最大的踹倒地。

“一群老東西,也敢把我當成那些懷胎的婦人欺負?”

她将碗裏最後一口飯吃掉,狠狠将那粗瓷碗砸碎。

倒地的爬龜婦摸着屁股,怒火中燒:“你別得意!咱們三個人難道還制服不了你,大話別說在前頭,仔細死的太難看,大家誰手上還沒幾條命。”

何平安看着她,點點頭:“那我現在求你殺我,你快來殺我呀。”

“快上!”

其餘兩個爬龜婦面面相觑,其實她們每每對婦人下手時都是先在飯食裏下藥,将人迷暈過去綁起來動刀子,今日碰上這樣一個心狠手辣的大活人,心裏還有些發怵。

“快上呀!”

“你怎麽不上?”何平安問。

資歷老的爬龜婦左右看了看,喘着氣站起來,何平安往前走幾步,她退幾步。

“怎麽不出手,手斷了?”

“你……你等着。”她還在揉自己的屁股,顯然不敢單打獨鬥。

何平安左右掃了一眼,慢慢撸起袖子。

當初李小白還在顧家的時候,六尺跟他讨教了幾招拳法,她跟在後面囫囵學了一點,後來姜茶來了食肆,她也請教了幾招,姜茶出手招招陰險狠辣,如今對着這幾個爬龜婦,拿來夠用了,只是……

“我可等不急了。”

何平安将年紀大的爬龜婦一把摁住,掐着她的後脖頸便往那一旁裝滿屎尿的恭桶裏按去。

老爬龜婦拼命掙紮,不知她拿來的力氣,垂死之際将那恭桶一把踢翻了,牢裏頓時臭不可聞,幾乎沒有落腳的地方。

“來人呀!殺人了!”另兩個爬龜婦縮在一角朝外大呼。

“啊啊啊殺人啦!”

……

何平安死按着老爬龜婦,那幾個差役進來攔不住她,拿着鞭子便抽過去,她挨了幾下,卻發現這幾個人壓根就跟玩一樣。事後差役給她單獨換了一個牢房,何平安渾身髒兮兮臭烘烘,押她的人皺着眉,卻小聲道:“這老貨死的好。”

知府當夜知曉此事,又差人給她送去一頓熱飯。

何平安吃着飯,心想若是時運不濟,死前吃飽了也好,下輩子不當餓死鬼。第二日,何平安被押到公堂,小胥吏挨牌唱名,待點到她的名字,何平安進去一瞧,不期然看見顧蘭因。

她本來還想為自己陳情,此刻跪下便道:“小人喪夫,輾轉至浔陽,因貪圖姜茶的美貌,與他厮混在一起,不知他是水匪,既然犯了法,小人願伏法,任憑老爺處置。”

知府看了眼一旁的少年人,心下有些好奇,于是指着顧蘭因道:“你可認得他?”

“不認識。”

知府一副了然的模樣,又指着另一批人,問道:“那你可認識他們?”

他們從外進來,跪在何平安跟前,紛紛喊她少奶奶,這當中既有白泷,又有六尺,成碧跟山明兩個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将趙家敗落後少爺這一路是如何尋她的故事說的令人潸然淚下。

何平安捂着耳朵,不耐煩道:“不認識。”

顧蘭因拱手對知府道:“還有一人,老爺何不請進來?”

何平安一肚子火,但在見到柳嬷嬷的那一刻忽然不知說什麽好了。

“你可認識她?”知府對柳嬷嬷道。

柳嬷嬷千裏迢迢坐船過來,到了秋天,頭發似乎更白了,她穿着一件青棉布長襖,走路已經要拄拐了。這還是在外頭一次見何平安,她将她仔細看了看,半晌,心疼道:“我雖年紀大了,眼睛不靈光,可少奶奶我怎麽會不認識呢。”

“少奶奶,這些個月你身子可好些了?我們那時候在趙家找了你許久,怎麽一晃,你到這兒了?少爺開始跟我說時我還不信,不過挂念着你,上個月便跟老爺太太辭行趕了過來。”

何平安跪在那裏,咬着牙一言不發,微微側過身。

“少奶奶……”

何平安捂着眼睛,一聽柳嬷嬷的聲音,不敢說不認識她,唯恐傷了她的心,可偏偏這是在顧蘭因跟前。

知府見狀,敲着醒木,質問道:“你冒用他人名姓,棄家抛夫,暗中與水匪厮混,不守婦道,犯婦何氏,你可認罪?”

何平安猛地擡起頭,聽到自己的姓氏,吃了一驚。

柳嬷嬷聞言嘆了口氣,低聲勸道:“少奶奶,昨夜少爺都告訴我了,你姑且先認了罪,少爺說會不計前嫌。此事我們也不會告訴老爺和太太,先把性命保住,萬事才好商量。”

何平安擡眼看着顧蘭因,見他此刻在人前裝的癡心一片,寬容大度,一時氣笑了,怪不得他昨日敢說那樣的話。

她今日就算抵死不認,他也有法子叫知府逼她認。

柳嬷嬷都出來了,還不知下一個是誰,總歸是要逼她就範,那她就順他一回。

何平安挪了挪,離柳嬷嬷遠了點,跪地砰砰砰磕頭,冷笑道:“既然我夫君願意做這千年王八,那我便認了,我何平安與水匪厮混,不守婦道,棄家抛夫!”

顧蘭因斂了笑意,袖手看着她,眼神晦暗不明。

知府最怕的就是這種夫妻間的家事,這結果雖跟顧舉人早間要的差不多,但他此刻還是有些犯難,于是小聲問他:

“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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