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第三十章

顧蘭因垂着眼簾, 清俊的面上無甚表情,不知是她那一句話刺中了他的心,他忽然改了口。

知府憋着笑, 于是又将何平安打回牢裏,只是改了罪名, 将她與水匪勾結這一項劃去, 杖打五十, 仍由其丈夫領回去。

何平安被按在春凳上,不知是否有人授意,這些差役看似打的狠,實則都是假把式,棍子落在身上時只給她些微的皮.肉苦。等她挨完這五十杖已然到了日午時分,柳嬷嬷等人拿着幹淨衣裳在捕廳外等她。

雨下的大,地上都是泥點子, 身後的牢房昏昏暗暗, 何平安扭頭看了一眼,依稀能聽見幾道從裏頭傳來的鞭打聲。

她如今出來了, 姜茶只怕兇多吉少。

何平安一張臉失了血色, 行走間有幾分失魂落魄, 六尺等人遠道而來,今日還是頭一次見她, 都知道她從前生了幾場病, 身體不好, 便将厚厚的氅衣先給她穿上。

“你們回去罷,我……”

馬車上, 一人撩開車簾:“你想去哪?”

顧蘭因穿着襴衫,神色極冷淡, 這樣的陰雨天裏他膚色顯得十分蒼白,一雙暗沉沉的眼,如鬼魅一般盯着她。

何平安将遮眼的發絲撩到耳後,緩緩爬上馬車。

“我跟你回去。”她說。

“你以為跟我回去了,我就能輕易放過那個水匪?”

何平安跪在離他不遠的角落裏,卻是狠心道:“他與我非親非故,任你要打要殺,都不幹我的事。”

顧蘭因稍稍感到一絲意外,未幾,将手邊上的幹淨衣物朝她砸去,譏諷道:“小平安果然無情。”

何平安置若罔聞,微微擡起眼簾,見他正毫不避諱地盯着自己,她頃刻間仿佛讀出他眼中的意味。

長街短巷隐在雨幕之中,偶爾落下幾陣飄風雨,将厚重的車簾吹開一線。

面容沉靜的少女緩緩褪去了身上的髒衣裳,擡手将青絲梳攏,對面端坐着的少年人遞來一根水仙花頭簪,動作極輕柔。

四目相對,為她簪發的少年手指流連,順着她的面頰往下,最後捏着何平安的下巴,溫柔道:“你也是這樣勾.引那個水匪的?”

……

馬車外,山明頭戴鬥笠,身穿蓑衣,拉着馬缰,他聽着身後忽然傳來的一陣響動,微微睜大眼睛,想要回頭,卻又不敢回頭,想了想,他又繞了一圈。

隔着一道簾子,顧蘭因将何平安狠狠按倒,一雙眼冷了下來,哪有什麽缱.绻溫柔。

“你這個淫.婦,千人騎萬人枕的婊.子。”

他咬着她的耳朵,一字一字道出口,炙.熱的呼吸之下,心內暗潮湧動。

何平安疼的閉上眼睛,才挨過五十杖,雖未傷及根本,可皮.肉傷禁不起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用力.蹂.躏。他将她壓.在.身.下,吮.着耳.垂上被咬出的血珠,襴衫不複整潔,一雙眼暗.沉沉,由着心頭的惡.念驅使,恣.意洩.在她玉白的肌骨上,像是在玷.污一捧雪,直至将她融化。

“何平安,你求我,你求我……”

她死死抓着門框,指尖被簾外雨水打濕,死也不吭聲。

憑什麽趙婉娘是他珍之愛之的寶珠,自己就活該受這樣的欺負,忍他的卑鄙下.流。

天上雷聲陣陣,整個浔陽城皆籠罩在陰雲之下,江波潎冽,風浪不止。

山明等雨停了,駕馬車停在桃葉巷的別院跟前。

此刻天空一碧如洗,青綠的芭蕉葉上水珠滾淌成線,馬車裏遲遲不見有動靜,山明咳嗽幾聲。

良久,顧蘭因這才出來。

山明彎腰偷偷瞄了一眼,心下有幾分篤定,便低頭不敢再多看了。

顧蘭因抱着何平安,神色平靜,待到了卧房,撈起她那只手,見冰冷至極,一面吩咐丫鬟去喊大夫,一面便要來熱水。

顧蘭因将昏過去的何平安泡在熱水裏洗了一遍,又在櫃子裏挑挑揀揀,在大夫過來之前替她穿好衣裳,遮住了這些刺眼的痕跡。

大夫說是染了風寒,他寫下藥方,六尺拿着藥方出去抓藥,屋裏留下伺候的是白泷。

先前少爺被老爺趕到浔陽,并沒有帶走她,這會子把她們一起接過來,白泷還以為少爺身邊缺少人照顧,不想是為了少奶奶。

她們誰也沒想到兜兜轉轉,少奶奶從顧家離開後輾轉至此,竟還和水匪有關系。也不知少爺究竟是怎麽想的,這樣丢顏面的事他也忍的下,公堂上戴了好大一頂綠帽。白泷為他不平,如今顧蘭因讓她照看何平安,她更是打心底不願意,卻又無可奈何。

白泷把她被子掖了一下,不意瞧見何平安手腕上的壓痕,已經發紫了。她愣住,皺着眉回想她今日在公堂上的模樣,那時候明明是沒有的。

白泷蹲下身,将她的袖子往上撸,一時又看見了更多的斑痕,像是被人掐過捏過。她心裏存疑,不知是出自誰的手,可一想到何平安敢抛下少爺跟水匪勾結在一起,她便又厭惡她一分,肯定是她不檢點。

等到顧蘭因回來,白泷将此事說給他聽,換了一身藕合色西紗道袍的少年人點了點頭,他撩開紗帳瞧了一眼床上的何平安,問她藥熬好了沒有。

“還沒,六尺在那頭盯着,要不要奴婢跟她換一換?”

“不必了,六尺原先就是跟着她的。”顧蘭因緩聲道,“這兩個人一條心,若放在一起,恐怕會生事。”

白泷聽了他的話,忽明白少爺的用意,一時心裏竟舒服了不少。

何平安醒來已值深夜,這卧房裏點了一盞燈,此刻只有一個丫鬟在一旁的小床上睡着。何平安喉嚨幹啞,迫切地想要喝水,她朝外走了幾步,摸到了一只空空的茶壺,見桌上還有一碗冷了的藥,她想也不想,端起便一口悶下。

“咳咳咳!”

披頭散發的少女扶着桌子,沒想到這藥這麽苦,嗆了幾口,胃裏的苦澀往上翻湧,她差點嘔出來。

那頭白泷被她吵醒,撐起身子一看,猶帶着濃濃的睡意。

“把藥吃了就好。”說罷她倒頭重新睡下。

何平安聽着熟悉的嗓音,喊了白泷一聲。

“有什麽事嗎?”

“沒事。”

何平安扶着腦袋,緩緩走回去,她現下頭重腳輕,難受的厲害,偏偏剛醒,喝了一碗苦藥,怎麽也睡不着,于是一整夜,她喊了白泷無數聲。

“閉嘴!”

何平安見她火氣這麽大,便猜到她心裏是怎麽對待自己的。

她趴在床上,微微嘆了口氣,眼睛呆呆看着那一盞燈,腦袋空空如也。

……

一連過去三天,顧蘭因見何平安身上有些見好了,傍晚不由分說,想将她拉上馬車。

“你要幹什麽?”

何平安走到別院門口,猛地抱住一只大石獅子死不松手。

桃葉巷有認得她的,一時當個稀奇看。兩個人拉扯了約有一盞茶的工夫,顧蘭因問道:“你不想看看姜茶如今是何下場?”

“我就算看見了,無權無勢,也救不成他,何苦讓他見我,再恨我。”

“恨你?他為什麽要恨你?”顧蘭因見她有一絲松動,一把将人攔腰抱住,拖到馬車上。

何平安大喊大叫,被他用糕點堵住嘴,她一雙眼狠狠瞪着他,看動作随時都要跳下去。顧蘭因仍舊将她桎.梏在身.下,見她有些發抖,故意道:“你抖什麽?”

何平安扭過頭,一點一點将嘴裏的糕點吐出來,而後朝他的手一口咬過去。

……

馬車到了捕廳外,車上先下來一個神色陰沉的少年人,細看他手上近虎口的位置有一道被咬出血的牙印。那候在外面專等他的小吏迎上去,臉上堆着笑。

“知府老爺昨日審的姜茶,那小子油鹽不進,咱們拿頭號夾棍夾他,也不見他吐一個字。不過顧相公您放心,咱們今日依着您的消息,去碼頭上真捉到了姜茶的幾個同夥,只等明日知府老爺審理,将他人證物證一齊落實,定判他個死罪。”

“他人呢?”

“關在牢裏,好生伺候着。”

小吏邊說邊在前頭帶路,這裏裏外外都是經過打點的,又有知府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顧蘭因一直走到最深處。

因兩邊牢房關的都是窮兇極惡的盜匪,他早早給何平安扣了一頂錐帽,隔着薄紗,何平安嗅到一股濃烈的血腥氣。

直到此刻,她才知道那句好生伺候是什麽意思。

被上了沉重腳鏈的水匪倒在血泊裏,頭發黏糊糊擋着臉,又因脖子上也拴了鏈子,姿态很是狼狽,少年那一身衣裳被扒去,挨了一頓狠打之後幾乎體無完膚,全然不像個活人。

顧蘭因站在門外心疼道:“姜茶都被打成這樣了,可憐我還要拿參吊他的命。”

他餘光瞥着何平安的神情,聲音輕輕道:“這可都是拜你所賜,你不愧疚麽?”

何平安怔怔看着地上的血,知他故意激自己,只一個勁搖頭不說話。

“他殺了許多人,唯獨放了你一馬,又替你鞍前馬後,要不是你,他也不會落到這樣的田地……”

見她想跑,顧蘭因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死死按在姜茶的牢前,俯身問道:

“小平安,你想做個忘恩負義的人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