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肌肉記憶

肌肉記憶

管家早早的在門口等待，林峥渡一下車就迎上來幫他拿外套。

他看着三層別墅，一樓飯廳已經坐了幾個人，有客人，頓時皺了皺眉：“怎麽了？這麽着急把我叫回來。”

吳管家也看了一眼飯廳，臉上不見喜色：“霁小姐一家人來了，林董在商量你們訂婚的事。”

林峥渡視力極好，遙遙一看，就看見穿着米紅色長裙的宋子霁，她披散着頭發，長卷披背，一副嬌嬌女溫柔煙的模樣。

客廳裏還有人，一個小女孩拿着個大芭比娃娃跑到宋子霁身邊，他離得遠都能感受到屋子裏的歡聲笑語。

*

任星覺得自己的身體挺好的，落個水發燒不至于這麽反複，想來可能是心緒問題，忍不住在圍巾後嘆了口氣。

經紀人在副駕打電話，對面依舊是衛濟岷。

天色還不算晚，導演說夜場九點開始拍，留給他輸液的時間是充足的。

挂點滴的時候他戴着口罩，高熱又悶，搭着小米蓋過來的毯子還起了一手心熱汗，翻着承邁的資料看，又忍不住點到了林峥渡的個人資料。

年少時的人心都簡單，再退回那時，自己也不會想到林峥渡會是這個身份。

他在口罩下咬了咬牙，心裏想着，所以他當時在奶茶店兼職，做家教，都是小少爺在體驗生活嗎？

在心裏計算了一下兩人在一起過的時間，從冬日到第二年的冬日，三百多個日日夜夜，林峥渡沒對他透露過一點。

不會有人把這麽一個人和林澤遠扯在一起，從知道林峥渡這個人開始，那少爺明明都穿着平價的衣服！

任星從閉眼到睜眼，眼神狠了狠，但很快被一股不知所措的心酸覆蓋。

這到底是為什麽呢？他的眼眶紅了紅，小米走過來，一臉擔憂：“任老師，你是不是非常不舒服啊？要不還是給導演請下假吧？別逞強。”

任星回過神來，搖頭：“沒事，不用請假。”

他模模糊糊的睡了一會，在護士取針的時候醒來，又在椅子上緩了一下回劇組。

冬天黑得早，冷空氣刮臉，他緊了緊圍巾，心想今天的夜戲好在是在棚裏拍。

齊司昀在看臺詞，見他進來神情非常不友好，畢竟前一天的确是他故意推的那一下，為着任星在矛盾裏加了戲份，自己被親爹臭罵一頓還要提前殺青回家。

桃色新聞他看多了，看不起任星，也真的只是想像小學生一樣撞一下人解氣，但沒想到任星的心思可以那麽毒。

後面他去看了欄杆，木頭斷裂的地方切口整齊，像是故意等着他推這麽一下，當時不出半小時，就有人把他推人的視頻賣給了營銷號。

因為上次的事，齊司昀的家裏盯得很緊，這一串要是鬧上去了，任星又要接着立個什麽人設，大家都知道，前面已經有許多帖子帶“看任星顏和演技，多邊發展的事業心，我好像也能容忍他私生活混亂”之類的迷惑發言了。

不能讓這厮火起來，也不能讓他踩着自己洗白！齊司昀更看不上眼前這個人了。

任星輸了液，藥物作用頭腦昏沉，加上棚裏炭火也足，燈光昏暗恍惚，他耐着性子聽齊司昀被叫卡，來來去去那幾句詞，自己都聽熟了。

他冷眉冷眼的樣子其實挺吓人的，齊司昀最後一場最後一次磕巴的時候，任星摔了手邊的茶盞，站起來就走：“沒背好詞就別拍。”

他坐到棚外吹了兩口新鮮空氣，小米過來把羽絨服披他身上，抱怨：“這不是浪費時間嗎？”

化妝師也過來補妝，過了五分鐘，導演叫他再進棚，短短三個場景，還是配角對戲，拍了近五個小時。

任星回酒店就倒在床上不想起來，渾身沒力氣還酸疼，聽見手機響起短信提示音，拖着疲憊的身體爬起來看了一眼，是王哥的消息，說承邁那邊的評估通過了，還發了條語音：

-“承邁的總經理挺有意思的嘿，據說還要走藝人風險評估，還退了倆回去，估計璀璨那邊得針對那倆藝人了。”

任星聽着語音心下一驚，打字：

-承邁覺得我沒什麽風險嗎？

王哥：

-“應該是吧，其實多少也知道點你，你本來就有公關團隊扛着，不擔心。”

-“哎呀衛總想讓你進才附帶的璀璨那幾個人，把你退回來算什麽？”

任星的眼珠子轉得快了起來，所以林峥渡現在對他的态度是什麽？一個被硬塞的商業合作，還是平常的業務往來？

還在懷疑自己是楚馳隙嗎？但随便怎麽查，他都不會發現任何楚馳隙的痕跡的。

如果林峥渡就是篤定了自己是楚馳隙，會恨嗎？恨自己的不辭而別還是覺得那不過是如體驗生活搬的體驗愛恨情仇？

他不敢奢侈林峥渡對自己還有愛的。

要愛也是愛的楚馳隙，不是如此混亂和不檢點的任星。

把自己裹進被子裏，任星在聊天軟件裏搜索了一串電話號碼，多年前爛熟于心，現在都刻在肌肉記憶裏。

林峥渡的那個微信號什麽都沒改變，頭像名字，連動态都停滞在了最後牽手的那天。

應該也是沒用了吧……眼睛有點模糊，還是忍不住點進去看，他五年都沒勇氣點進去，怕多了東西也怕少了東西。

無數次的慶幸微□□問沒有記錄，注銷賬號的時候他點進去看過一次，現在一條一條的翻，每一條背後的年歲都不斷往心口翻，把他撞得頭暈眼花。

林峥渡一條都沒删掉。

病痛給人以脆弱，他關了燈，跪坐着，把自己更緊地包裹進被子裏，刺眼的光把他的眼睛咬得生疼，眼淚砸在潔白的枕頭上，想起他下了課去奶茶店等林峥渡下晚班、偷偷買一束花放在收銀臺後面，偶爾休息的時候蹲在攝像頭看不見的地方接一個吻。

還有愛心奶茶，林峥渡有時候實在是忙不過來，也會不要臉的跑來讓他幫忙抄一下課題報告。

他倆不同系，課表也不一樣，但就是會天天見面，周末也會在家教結束後去到處玩玩。

有個視頻是兩人玩瘋了半夜才回寝室，在校園裏，林峥渡舉着手機問他：“歲歲，天氣好冷。”

任星的手涼的，揣在他的兜裏，臉也被冷得有點木，叫他快回去了。

林峥渡問他：“跟我出去冒險開不開心。”

任星在被子裏跟以前的自己一塊說出“開心”兩個字。

他又發燒了，抓了一把退燒藥來吃，再也不敢點開那些動态，但控制不住地想：林峥渡為什麽還留着它們呢？要是自己承認了，會不會兩人就像是沒有分開那樣啊？

*

林峥渡回了自己買的房子，無視掉聯系人裏宋子霁的未讀消息，低頭把高黎發來的PDF文件從頭到尾再翻一遍。

任星四年前出道的，Nirvana男團，舞擔，人氣是最高的，那時候就簽了璀璨星途。

衛濟岷在前一年入了璀璨星途的股，還是擁有決策權的股東，很難不讓人多想。

他在燈光裏皺了皺眉，把任星那時候的照片扣下來，又翻來覆去的找了張他大學時候的照片，透化了重疊，又把眼睛截了圖，發給高黎。

那位纨绔公子哥還在香車美女裏泡着，過了一分鐘沒回，他直接去了電話。

高黎那邊聲音亂得不行：“峥兒？應付爹媽應付完了？要過來嗎？他們包了場先去按摩按摩。”

林峥渡把手機拿開點，叫他看手機信息裏的圖片。

“什麽圖片？你給我發了什麽？”他像是喝了不少，但把手機界面切到聊天界面，沉默三秒，撕了一大口氣，“操！眼睛除了眼尾弧度，其他輪廓都嚴絲合縫的重疊了！”

那邊安靜下來，高黎去了個沒人的包間，壓低了聲音：“怎麽回事啊！”

林峥渡在那邊深吸了好幾口氣，書房靜得人很不舒服，心裏也涼了半截，最後還是開了口：“任星整過容，我有他整容前的照片。”

他整過容，他是楚馳隙，是五年前屬于他的楚馳隙。

高黎覺得自己的好友狀态不太對，趕緊去拿了衣服打車：“你等等我啊，我馬上到你家！”

半小時後，他坐在林峥渡家的客廳裏，看着電腦裏的東西，實在是費解自己的玩伴怎麽就扭着任星不放了，灌了好幾杯水，內心忐忑：“你不會是要接受衛老頭的交易吧？”

他劃拉着鼠标，指着上面的緋聞新聞：“謹慎交易陷阱啊峥兒，你看看，珠寶商王總、沈制片人、熱門綜藝導演李導，任星不知道被多少人操/過，你好歹也要找個幹淨的，”他臉上還有酒氣，但此時精神得很，快要跳起來了，心焦，“就不說睡多少人，至少要，背景幹淨吧？他可是衛濟岷養的人！”

林峥渡捏着手裏的杯子咬了下唇，沉默的看着高黎。

高黎被他看得心底一空，今夜的人仿佛脆弱極了，但又在硬撐，他吸了口氣，心裏突然有了個可怕的想法：“峥兒，你給我說實話，你該不會已經和任星睡了吧？我靠，你和他什麽時候接觸的啊！”

林峥渡沒點頭沒搖頭，抹了一把臉，把要冒出來的眼淚抹開，問了他一個問題：“你記得我讀大學後就和家裏斷絕了關系吧？”

高黎不明白他說這個幹嘛，酒精泡得腦子有點慢，愣着點腦袋：“是啊……不，你怎麽突然說這個……”

“我那時候談過，”林峥渡咬了一下口腔內壁的軟肉，終是不知道怎麽控制情緒和表情了，把杯子放桌上的聲音有點大，“我談過一個男朋友，叫楚馳隙，就是現在任星。”

高黎眼睛都瞪直了，聽見桌上的水杯滋啦一聲，碎了。

他感覺耳朵也被酒精泡得不好了，不然林峥渡的聲音不會這麽模糊，他還在說：“我回來，找了他五年。”

“我想過他可能出了意外，但沒想過會是這樣。”

非但沒有出事，還做了炙手可熱的明星，就在他的圈子周圍，改了面目身份信息，出生年月日都改了，被人包養，幾百頁的黑料白料，正對上自己的眼睛的時候還能殘忍地說出“我不是楚馳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