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夜闖

夜闖

高黎對林峥渡十分不放心，第二天一早起來腦袋都要炸了，看着在樓下轟鳴的豆漿機。

他有點難以開口，但還是換了兩次交疊的腿，抿了好幾口蜂蜜水，實在是不說不快：“峥兒，你有那……”他不好說任星的名字，哽着氣息，“借助一下手段吧？萬一真的是認錯人了呢？”

豆漿機安靜下來，林峥渡拿了蟹黃包出來：“以前他……失蹤，”他也哽了一下，狠狠地咬了一口包子，繼續說，“那時候我怕是出事，就拿頭發，托一個朋友給他錄了DNA。”

高黎的表情直接愣住，聽林峥渡警告：“你別告訴別人。”

“懂，我懂，”高黎趕緊點頭，灌了半杯豆漿，一臉嫌棄，“嚯，你喝豆漿真不放糖嗎？”說完起身去找冰箱裏的白糖了。

這位兒時玩伴從大學後回來喝豆漿就不放糖了，也不知道怎麽得了這個毛病，早上一杯咖啡的習慣也不見了。

林峥渡的杯子已經見底，沒回答這個生活小事，靠在椅子上看他：“現在要想個辦法，拿到任星的一點東西就行。”

“這好辦啊！”高黎攪合豆漿，“買通一下他身邊的人，最近不是人在拍戲嗎？一次性洗漱用品天天換，行李箱裏或者衣服上怎麽也會有兩根頭發吧？”

“他的經紀人，或者助理，”高黎覺得這事情好辦得很，看他走正常的程序就松了口氣，“連妝造都能拿到點可以驗的吧？”

林峥渡點頭，作勢起身：“我下午就訂機票訂房間。”

高黎：“？？？”

啥玩意？

他差點蹬了桌子腿：“你要親自過去？”

“嗯，”林峥渡撿了桌上的盤盤碗碗去洗，“別人我不放心。”

高黎壓低聲音：“這有什麽不放心的？找個嘴巴嚴的。”

“攤上目前熱手的明星，哪個嘴巴能嚴？”林峥渡的聲音不免高了一點，有點焦急，“他身邊的經紀人是衛濟岷的人，之前在他身邊做助理，其他人也都是璀璨的！”

高黎張了張嘴，又看見他撐着洗手池一臉嚴肅：“妝造都是璀璨那邊派的人，唯一背景幹淨點的，就是實習的那個生活助理，但也和璀璨簽了約，還和那些人住一間房，要有一點和往常不一樣的事，肯定會被發現。”

“還有那家酒店，也是衛濟岷合資的，裏面的人有多少眼線你不會不明白吧？”

喘息聲有點大，高黎到底覺得自己道行淺了，愣在椅子上，聽見廚房裏響起的水聲，和瓷盤碰撞出一片涼意。

幾秒種後，他踩着拖鞋來靠着洗手池，一臉驚恐：“這不像是對待一個包養的小情人了吧？真的包養，是不是有點病态？而且，他家裏人不知道嗎？這麽大陣仗呢？”

林峥渡不知道他家裏人知道不，手腕上的手串磕在池邊，晶瑩的水淌進下水道，想起衛濟岷的兒子衛希對任星的依賴，有種很不祥的感覺。

他嘆了口氣，繼續洗盤子：“我不想想象最壞的可能。”

最壞的可能是什麽呢？也許那些漫天飛的緋聞只是衛濟岷為了斷任星的路，讓他只能在自己的資本下接演出拍戲，榨幹每一分價值，同時真的如那日在公司裏聽到的竊竊私語一般——父子齊上陣。

他不敢再往下想，不知道真假也不知道任星的現狀，不敢胡亂揣測。

他們的生活大多都不會如表面那樣，他在很小的時候就清楚了。

高黎的手指沾了點水，反複撚着發了燙，又覺得他現在做事太冒失了，問：“你偷偷去嗎？住任星住的酒店？那也很冒險啊！況且這走了承邁沒人了，你爸能不知道？”

林峥渡臉上的愁悶又多了幾分：“我爸給了我幾天假……宋子霁喜歡看電視劇，發小在那邊拍戲，想去看看拍戲現場。”

高黎：“我操？你答應訂婚了？”

兒時好友覺得自己快要提不上氣。

這是什麽神仙契機？但又覺得十分不妥，追着他出廚房：“這樣不好吧？萬一他真的是那個，你那個……”他找不出形容詞，也忘記了那個名字，磕磕巴巴的，“就是你那個，小學弟，這要是碰上面了，得誤會吧？”

可是林峥渡管不到這麽多了，那個訂婚他不同意也會登報，他爸爸不會詢問他的意願，昨晚上更像是一場沒有感情的通知。

高黎送他和宋子霁去機場的時候眼皮直跳，宋子霁是和他們一塊長大的，一直在國外留學，也是最近才回來，他知道這姑娘小時候就暗戀林峥渡，本來覺得包辦婚姻也不是特別難以接受，畢竟她人還是好的。

但昨晚聽了林峥渡的事，再見宋子霁，就是另外的味道了。

她不敢去牽林峥渡，獨自挎着自己的包，眼神擔憂：“我覺得峥渡哥哥和以前不一樣了。”

高黎心想哪還能一樣呢，關于那段事情，他打算保守秘密，但笑得有點僵硬，只能試探宋子霁的口風：“這個婚，你覺得是非訂不可嗎？”

宋子霁一直看着林峥渡的背影：“我覺得這可能不是我能影響的。”

高黎嘆氣，話在嘴裏雜了半天，最後只能化作登記前的嘆氣。

他也是知道宋子霁的家裏的，和林峥渡家是世交，雙方隔着肚子就定過娃娃親。

宋子霁的親媽幾年前病故，遺言裏都是放心不下，這剛從國外回來，工作都沒安排先安排訂婚，大家都懂。

高黎出機場的時候把着方向盤看呼嘯而過的飛機，越看越覺得自己喝高了酒沒醒。

怎麽他們仨，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

任星一下戲就和到酒店的林峥渡——以及未婚妻宋子霁打了個照面。

在路上的時候王哥就在說這件事，椿澤集團的大少爺、承邁集團的老總訂婚還在圈子裏廣而告之，從兩人兒時的青梅竹馬情誼說到如今一個繼承家業，一個歸國而來，放在誰口裏都是佳話。

任星在夜裏展現出超出往常的煩躁，以前能睡個幾小時，現在直接失眠。

在床上翻來覆去，又咬着牙趴在桌邊想看手機，但那塊方方正正的電子器械根本沒有自己迷戀的東西。

黑暗包裹着他的身心。

訂婚，訂婚宴在四天後的周末，以前的習慣了，他下意識想了一下那天自己會幹什麽，拍一陣天的戲。

這樣也好，拍一整天，把自己投身在虛假的場景和臺詞裏，就當林峥渡沒有再現過。

他想着這就是他們的結局了，他倆只不過是兩條穿過同一個圓點的線，在圓點裏制造了短暫且混亂的糾纏，現在各自走遠，将來會越來越遠。

本來啊，就是互不沾邊的兩人啊。

下次見面坦然一點，公事公辦，也不要讓林峥渡再繼續懷疑了吧。

剛下定決心，他就看見一個模糊的影子攀上了陽臺，直到影子到了他面前，被捂住了嘴，他都還在一片震驚裏。

是林峥渡，他偷偷摸摸甚至戰戰兢兢，從身後把他勒得緊緊的，手和手臂都在顫抖。

“沒想到你還沒睡着，”林峥渡的氣息也很亂，胸腔裏宛如有狂風，吸了一口氣，“我解釋一下，”他和以前在奶茶店遇到即将糾纏的顧客一樣禮貌，“我不是故意來的，只是想……”

說想要一根你的頭發去對比DNA嗎？他混亂的氣息一下子靜止了下來，這次不拿了吧，再找找其他的方法。

但必須要有個理由啊！他在心裏翻找了半天，發現無論說什麽，都沒辦法讓自己看起來不像個變态。

“你太像了，”最後他失去了所有的力氣，整個肩頭都松下來，手心裏都還有任星口中的熱氣，他按着肩膀把人扭轉身，忍不住去摸了他眼下的那顆痣，“眼睛真的太像了，只是他沒有那顆痣。”

夜色太深，任星看不清他眼裏到底有多少情緒。

他只是定定的看着眼前人，時間的捶打讓他完全不似那個挽着袖口的收銀員了，連眉峰都滿是鋒利。

想伸手摸一摸，像幾年前兩人被鬧鐘吵醒，林峥渡賴着不去按，讓他撐着枕頭起身，使壞的在褥尖嗑一口，被按着教訓的時候松着眉目壞笑。

最後任星借着微弱的夜色說：“你是訂婚的人了，來我這裏很奇怪。”

林峥渡半跪下來，這個時候再去思考比對DNA已經沒必要了，他堅信了任星就是楚馳隙，于是拽着他的手，酸楚和心疼、或者是混亂和茫然還要多一點，心裏一直有個聲音在問“現在該怎麽辦啊”，另一個聲音又在說“他這麽說也不是承認啊”。

任星抽回了手，聲音安靜下來：“林總，我不知道我到底和那個人有多像，但是後面還有合作，我不想搞得很難辦。”

看吧，他會躲，林峥渡被情緒激得發熱的眼眶在夜裏不顯眼，于是裝出笑意。

他站起來，道了歉，安撫一般地揉了一下任星的腦袋：“吓到你了吧，以後不會了，合作的話，按照最平常的來吧，一般我們也見不到面。”

但腰突然被任星抱住，他用了很大的勁，不顧一切般。

內心居然有一絲希冀在冒火花，要不是任星說出“林總，我的頭發你還是別帶走了吧”的問話，他真的會任由所有的情緒攻擊自己。

他把強硬重新蓋在了身上，攥了攥手裏的頭發咬了牙。

如果他們之間，非要有一個人是惡人，是那個壞死了的人，不應該是楚馳隙，也不應該是現在的任星。

“如果我說不呢？”他甚至再次伸手摸了摸他的頭，多摸出幾根頭發，打算不安撫顫抖，“如果我今晚上不拿走點東西，我可以和衛總聊結束合作的事。”

“以我現在的人際關系，解約一出，我相信沒有哪個還有大公司敢接手璀璨的業務，小的要是敢接，熱度你也是能猜到的。”

任星松開他，眼眸顫了一下，他好像從一開始就沒認識過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