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莫靜再往茶中滴入兩滴血,白茶便沸騰起來,發出咕咕的響聲。
薛珝湊過來,就看見在茶碗中有一枚黑色的種子。
種子吞噬着滴入茶中的鮮血,就快速膨脹發芽,繼而從抽枝長葉,最後變成一朵鮮豔的紅花,妖豔詭異。
這是以鮮血灌溉長成的生死雙生花,在閑暇時莫靜就養出這些鬼花,作為茶引。
“你莫要靠近,這花喜食生人元氣。”莫靜端起茶碗,将那朵花移到裏屋。
薛珝連忙正襟危坐,見莫靜再從裏屋出來才道:“上回囑咐我的事,我都去探聽過了。最近城中在大肆搜捕刺客,但其實是因為陵東王的探子進京了,據說和京官朝臣都有勾結往來;陵東王不服如今朝堂上的那位,興許是圖謀着大位。”
知曉陵東王探子進京之人都能想到他的盤算,畢竟現在的小皇帝因為身世緣故和京中世家作梗并不能穩坐皇位,陵東王以血緣最近的宗室王侯的身份想來分一杯羹也無可厚非。
當初小寧王入繼時才不過五歲,現如今也堪堪九歲,旁人看來他不過是遺命大臣的傀儡皇帝罷了。
若小皇帝突然暴斃,陵東王一脈甚至無需謀逆造反,就以太宗皇帝嫡親曾孫的身份名正言順地謀取大位。
至于小皇帝到底是不是先皇的私生子,也都再無相關。
莫靜倒是記得當初的小寧王身體一直都很不好。
五年前先寧王攜王妃及世子進京,卻在京中遭遇刺殺身亡,年僅四歲的世子也高熱不退性命垂危。
尤記得那是傾盆雨夜,正是時任京城衛統領的周晏青奉命調查寧王遇刺之事。
景元帝令楚毓去寬慰寧王妃及世子,當時太醫便候在廊下,說世子乃是邪風入體所致高熱不退,若當夜未能退熱則神仙都難救其性命。剛經歷喪夫之痛的寧王妃神色癡呆地抱着病重的幼子,恨不得以身相替他受此磨難。
楚毓從未懷疑過寧王世子楚綏不是寧王妃之子,至于外室所出或先皇私生子的說法更是無稽之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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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周晏青,他才是來歷古怪。
那夜楚毓探訪了寧王妃和世子,又在寧王靈前奉了一炷香,才返回宮中。
然而剛回到宮中,就有宮人來報說世子已是退了熱,可卻發現寧王妃在府中自缢殉夫。
景元帝在禦書房發了脾氣,責怪楚毓無能,未能勸下喪夫後心如死灰的寧王妃。
後來更是鬧了一起巫蠱風波,侍奉寧王妃的婢人在寧王妃的屋裏以及寧王府鎮下了巫蠱娃娃,将寧王妃和小世子的生辰八字刻在巫蠱娃娃上。此時禀報禦前,景元帝大怒,卻并未查出來歷以及施咒之人,只将太常寺的幾個官吏罷免問責。
後來做了暗夜使,楚毓便知道當初寧王府上木偶的并非巫蠱詛咒,而是寧王妃求來的子母咒。
小寧王楚綏本該在四歲之時死于那場風寒,是他的母親寧王妃用自己的性命換給了楚綏。
但寧王妃背後應當還有人相助,否則她一個貴族王妃如何知曉這些陰秘的符咒秘術。
而對于野心勃勃的陵東王來說,小寧王的身世真假與否不論,便是這一條早已在市井流傳的傳言足以成為他們密謀起事的借口。
畢竟懷疑過小寧王的身世之人不在少數,陵東王也并非第一個。
如今小寧王成了嗣君,這身世傳言便成了可怕的巨浪。
對于莫靜而言,皇位之上的是小寧王或是陵東王,他都不在意。
小寧王楚綏不過是周晏青的傀儡,陵東王更是野心勃勃。
他作為一個早已死去的人可不在意人間的事。
薛珝看見莫靜不言,便繼續說:“并且湯家兄長好似也摻和進來此事。”頓了下又道,“當年闳大賢和闳姑娘故去後,湯家兄長就同,同那人結了仇怨。湯家兄長至今都尚未成親,聽說謝大人還曾想要将謝姑娘許配給湯家兄弟,也被湯家兄長回絕了。”
湯陵與薛珝的兄長薛琦是故交,從前湯陵和謝峋時時來薛家拜會,薛珝與二人也很是熟悉,便以兄長相稱。
只是自薛老将軍和薛琦離世後,薛珝完全不敢動作,只閉門不出裝傻充楞,于是和謝、湯二人便沒有了往來。
同樣和周晏青結了仇怨,薛珝便對湯陵的作為很是喜聞樂見。
不管如今坐在皇位上的小皇帝到底是先皇的私生子,還是寧王之子,又或根本不是皇室血脈,如今他都是周晏青手中的傀儡。若待小皇帝親政再圖扳倒周晏青可還要許多年,說不定哪天這天下就改了姓易了主;而陵東王自稱太宗後裔将要撥亂反正,想來這關于小皇帝的身世不正的傳言也有他在背後推波助瀾。
即使陵東王敗了,這宗室中觊觎皇位的人可不在少數,況且面前就擺着好名頭。
薛珝是看熱鬧的人,越熱鬧便越有趣。
莫靜聽着薛珝的講述,卻只是搖搖頭:“你不能再留在京城了。趕在年關前,你尋個借口離京吧!”
今年年關是大朝觐,王侯宗親都會回京朝觐。
想來有人便要在年關發難了。
作為閑散侯爵,薛珝沒有必要留在京城攤上這趟渾水,若因此丢了性命更是不值當。
如今合陽侯府也只剩下薛珝,他自可尋了理由離京,回老家祭拜或是其他緣由。京城之中也不會有人在意一個早已沒落的閑散侯爺的去向。
待過了這一遭,自有他的好處在後頭。
薛珝欲言又止,猶豫着才問:“那您要留在京城嗎?”
“自然。”莫靜為薛珝更換了熱茶,垂眸淡淡道。
暗夜使,做的本就是活人和死人的活計。
他也一直盼着野心勃勃的陵東王,總之會有人将長安攪和亂。
因為有人開了頭,可就壓不下去那些蠢蠢欲動的心。
薛珝捧起熱茶又喝了一口,便感覺在寒冬也猶如春日般,渾身上下都變得暖融融的。
爐中的火焰依然跳躍不止,發出噼裏啪啦的響聲。
莫靜重新往一碗茶中滴入兩滴血,白茶驟然沸騰,他便将盛着白茶的瓦盅放在爐子上。
“我能不走吧?”薛珝捧着茶杯又躊躇着說,“我留下來,也許還能幫您做些事情。”可若他當真在年關之前離開京城,恐怕此生就再也沒有相見之日了。
“你走了,我就放心了。”莫靜的目光依然凝視着爐子上的瓦盅,聽見他的話只是說道。
薛珝還想再說什麽,卻聽見小孩兒軟糯糯的聲音從畫簾後傳來,看起來只有三四歲的孩子從畫簾裏鑽出來:“爹爹。”
莫靜聽見聲音才久違地露出笑意,起身去抱起那小小的鬼娃娃:“子宜醒來了?”
“爹爹,燕兒姐姐說要帶我去靈河邊玩。”鬼娃娃趴在莫靜懷裏揉着眼睛。
但這孩子乖巧得出奇,聽見爹爹說不讓他再去靈河玩也沒有哭鬧,只是委屈地扒拉着莫靜的衣角:“爹爹都不陪我。子宜想要和爹爹一起睡。”
莫靜疼愛地哄着他:“子宜先回去好不好?爹爹一會就回去陪你。”
孩子将頭埋在莫靜懷裏,想了想才委屈地咂咂嘴然後點頭。
從子宜出來後,薛珝就一直好奇地側過頭望着他。
其實他并沒有接觸過這麽小的孩子,但知道這是莫靜的孩子他就覺得喜歡。
他最喜歡小子宜了。
孩子從莫靜懷裏探出頭,察覺到薛珝一直在看着他,就趴在爹爹肩上好奇地望着薛珝。
被鬼娃娃盯着本已是可怕,薛珝還是在心裏哆嗦了一下,卻又壯着膽子望過去。
他好歹是在戰場上走過一遭的人,倒不至于怕了鬼娃娃。
莫靜抱着子宜回到屋裏,給他掖好被子,娃娃又爬起來可憐兮兮地拉着莫靜:“爹爹。”
“等來日雪停了,爹爹再帶你去靈河玩,好不好?”莫靜輕輕拍着娃娃,哄着他道。
“那侯爺叔叔呢?”小子宜眼巴巴的,“子宜也想和侯爺叔叔玩。”
莫靜只是輕撫着子宜的臉:“睡吧!”
子宜鑽進溫暖的被窩裏,用被子蒙過臉,過了片刻又從被窩裏探出眼睛。
莫靜将雕刻好的木偶娃娃從繡袋裏取出來,放入枕下。
從屋裏出來時,看見薛珝剛将碗裏的溫茶一飲而盡,便起身向莫靜告辭:“夜已漸深,在下先行告辭。”
“雪夜路滑,萬望保重。”莫靜站在畫簾前,端着若有似無的輕笑道。
薛珝拱手又行了一禮,才離開茶閣。
雪夜悄寂,只餘簌簌。
攏起寬大厚重的衣袍,遠方傳來梆梆的打更聲,兩只小鬼躲着風雪蹲在檐下嘀咕着,說今日京城尉請來了一位神醫大人。
聽說這位神醫大人從青州而來,游歷四方懸壺濟世,即便是已經斷氣的死人都能被他救回來。兩年前南方鼠疫蟲瘴頻發,便是這位神醫大人救人無數,受他施救之人都說他是起死回生的聖醫仙人。
近日京城事多,京城尉吳大人便請了這位神醫進京,觀屍辨病。
“我還聽到有人說,這位神醫大人能定生死通鬼神。那他能不能看見我們?”小鬼又興奮地讨論起來,覺得這位神醫大人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