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京城尉早早就令人在城門候着,将進京的神醫接過來。
周晏青聽齊副将提起此事,說前幾日的打更人在城樓下發現了三具死屍,仵作推說是中毒身亡,卻說不出來具體緣故。
京城尉的吳中尉在公堂上發了怒,審問了一茬又一茬的人都說不來因由,反倒牽扯出一些陳年往事。京城尉懷疑是蓄意報複投毒,府下正監曹義便推薦了這位江神醫,聽聞江神醫在京郊剛治好了得傷寒的友人之母,便請江神醫進京一看。
“江神醫?”周晏青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
“是。這神醫名叫江穆,聽說師從青州藥神谷,雖然年歲不大,卻有生死人肉白骨的本事。”齊副将忙不疊說道。
周晏青沉思片刻,就讓齊副将再去調查清楚這個江神醫的來歷,又問起:“方才你說京城尉卿審問此案時牽扯出了什麽?”
齊副将才撓撓頭:“不過也是親裏之事,釀成命案。”
而京城尉的曹正監在城門接到了江神醫,送江神醫來京城尉的路上就詳細說了近日在南城發生的怪事。
前日,打更人連續三日在城南的城牆下發現被厚雪埋在牆根下的屍體。
報到大理寺,仵作驗屍說此三人應當都是被毒死的,卻并未查驗出他們所中何毒。
死者的家人前來認屍,才知曉他們分別是住在城南胡同巷子的布莊老板錢孟、書館抄書錄的兩兄弟陳興旺和陳興德。
來認屍的是錢老四的媳婦陳三娘,也就是陳興旺和陳興德的妹妹。
這布莊老板錢孟也算是城南坊間有頭有臉的人,京中官宦都買過他們家的布料。
而陳家兄弟雖只是書館中的抄書匠,卻有秀才功名在身,并非等閑之人。
陳三娘在官衙上哭哭啼啼,求青天大老爺為她家伸冤,究竟是何人将當家的和她兩個兄長都害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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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尉派人去布莊和書館仔細查問,便說這錢孟和陳三娘夫妻不睦已久。
錢孟和陳三娘成親已有十餘載,卻一無所出,錢家時常争吵不休便因此緣由。
再有當年陳家兄弟有才學名,生活卻窘困落魄,得了鄉正的舉薦便來到京城投親,卻不曾想遠親也已無所蹤。正是錢孟收留了他們兄妹三人,資助他們讀書;那時陳家兄弟也是有識之士,錢孟和陳三娘結親未必不是打着日後陳家兄弟能投才為官對錢家也照拂一二。
然而自那以後陳家兄弟就再未有所成,只在書館謀了個抄書匠的差事能混口飯吃,還要錢孟時時接濟才能得溫飽。
近年來錢孟的布莊生意也大不如前,見陳家兄弟為官無望,便生出要擺脫這門親戚的念頭。
布莊的夥計說,他們聽見過錢孟和陳三娘争吵,錢孟說陳三娘生不了孩子是要絕了他們錢家的後,他要休了陳三娘再娶個能生孩子的媳婦。
官差在布莊搜了一遍,突然發現布莊後院撒着香灰,便問這是何故。
後院掃侍的下人支支吾吾,才說在月初錢孟請了人來做法事。
因着錢孟和陳三娘多年無子,再加上布莊連日虧損不止,陳三娘便請了幾個道婆來看看風水禁忌命格之事。
誰知那道婆進來看了一眼轉頭就走,錢孟出了大價錢才讓那道婆開口,說錢孟財運虧無子息乃是因為前頭夫人作祟所致。
原來錢孟原先還有一房妻室,卻是在十五年前因生子時難産一屍兩命,後來錢孟才續弦了陳三娘。
官差并未在意此事,回到京城尉禀報詳細後,未曾想次日城東的何家娘子又來官府禀告了錢孟殺害他先頭的夫人之事。
何家娘子的鄰居便是當年為錢孟先妻接生的收生婆萬嫂子,在十餘年前就故去了。
但何家娘子說昨夜他夢見早已故去的萬嫂子給他托夢,說她一直愧疚于當年收了錢孟的錢財害死王月君母子之事,便寫了一封書信藏在她家門前第五塊石磚裏,請求何家娘子幫她将此信呈堂。何家娘子撬開石磚,果然在裏面發現了萬嫂子當年藏起來的信。
京城尉檢查了書信,再依照書信所述細查,證實十五年前錢孟确實串通收生婆害死了王月君。
錢孟害死王月君便是為了迎娶陳三娘。
當時秋闱将近,若陳家兄弟中舉必然前途無量,他急于綁上陳家兄弟的船便趁王月君臨盆之時将其害死。
而陳家兄弟早已無衣物錢財,還要仰承錢孟錢財照料,便與錢孟合謀此局。
不過此事也已隔十五年之久,涉案的錢孟和陳興旺、陳興德兄弟也已斃命。
但又究竟是何人殺死了錢孟和陳家兄弟?
難不成當真是王月君的鬼魂在作祟?
京城尉再令人傳了那劉道婆來問話,那劉道婆聽聞錢孟和陳家兄弟之死便被吓得哆嗦,連夜想要逃出城,便被衙役在城門前攔住押到京城尉。
劉道婆此舉引得京城尉懷疑,稍一用刑她就招供了,說是在她被陳三娘請去做法的前一晚,有一女子給她一箱金元寶讓她在次日做法時略施小術。
在王月君死後不久,錢孟就讓人做了法事壓制了王月君的怨氣。
如今劉道婆卻背其道而行,反而助長了王月君的怨氣,讓她破除了之前的壓制。
結果現在錢孟和陳家兄弟恰好就死了,劉道婆便覺得是她的法事放出來王月君殺死了他們。
京城尉可不信這些鬼鬼神神的說辭,又派人到劉道婆家中找到那個箱子,擡到府衙打開,發現裏面根本就沒有什麽金元寶,而是一箱的紙元寶。
劉道婆吓得慘叫了一聲,就暈過去了。
曹正監将這些時日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說與江神醫聽,又不由讪笑道:“那劉道婆也是個喜歡裝神弄鬼的,還把自己都吓暈了。”
江穆聞言只是輕笑:“鬼神之事,當懷敬畏之心。我們做大夫的,很多時候也便是盡人事聽天命。”
曹正監便賠着笑,說确實是這個理。
到了京尉府,京尉卿吳大人看見江穆不過二十出頭的年歲,雖然曹正監早已提起過說江神醫雖然年紀不大卻醫術了得,然而卻實在未曾想到他還這般年青。
知曉此行來意,吳大人便讓衙役直接帶江穆去到仵作處檢查三人的屍首。
因近日天氣寒冷,錢孟和陳家兄弟雖已是死了五天,屍首卻并未腐爛。
江穆檢查了一遍三人的屍首,便得出了和仵作相同的結論,确認三人的确是被毒死。
三人的髒腑皆已潰爛,表皮卻完好無損。
江穆說這三人中毒應當已經有了一些時日,會有腹痛灼心的感覺,等到五髒六腑潰爛也就回天乏術。
至于中毒之物則是産自于東州的一種毒草“銀天水”,将毒草熬煮成湯或研磨成粉入膳,少用則癡呆失魂惡病纏身,多用則髒腑潰爛藥石無靈。
江穆卻并未告訴吳大人,銀天水以淚為引,熬煮成孟婆湯。
錢孟和陳家兄弟之死的謎團,也就顯而易見。
京尉卿吳大人就讓人去查,這東州的東西如何流入京城的,又是何人毒殺了錢孟和陳家兄弟。
在京尉卿看來,盡管錢孟和陳家兄弟也是殺人越貨的混賬,但像“銀天水”這種東西如若流入京城只怕會引來後患無窮。
不過查案之事也就與江穆無關了。
離開京尉府後,曹正監殷勤地讓江穆先住到他家中,一邊想着幸好江穆的聖醫神手之稱還未傳到京城,否則恐怕在江穆進京之時就已經被各家各府拟函相邀,畢竟這年頭誰家沒有個小病小痛的。
江穆說多年前曾與家中長輩來到京城,一別數年,倒是處處不同往時。
十年前曹義曾在青州做小官吏,妻子病重之時受過神醫谷的恩情,如今聽江穆說來便知道他所提到的長輩必然是神醫谷的谷主江老神醫。
江老神醫擅于煉制奇藥,當年曹義之妻病重,便是得了一粒奇藥方才藥到病除。
“江老神醫何時來的京城?我應當好生準備接待的。”曹義便問。
“都是三四年前的事了。”江穆神色暗沉,才淡淡道,“不提也罷。”
曹義看出江穆似乎不願多說,也便不再多問此事。
從京城尉回來走過坊市,曹義就介紹起,說臨近年關京城也愈發熱鬧;況且今年是宗室諸王朝觐之歲,待再過兩日王侯宗親絡繹不絕的進京,更是熱鬧繁華。
曹義就順勢問起江穆此次要在京中待多久,然後建議留在京城過了年,也好感受一下京城的新年。
江穆只是輕笑,說也還不急。
這個年關必然要熱鬧一趟了,只是不知要鹿死誰手。
他是大夫,雖然年歲不大卻已行走江湖多年,在南邊誰人見了他都稱一句“聖醫神手”,說他與他的師父相比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而今來到京城,免不得要探親訪友一番。
只不過在此之前興許還是應付一些麻煩。
比如周晏青。
很快齊副将就打聽到了關于江穆的事情,說這位聖醫神手在江湖上确實是鼎鼎大名。
神醫谷傳世多年以懸壺救世而着稱,江穆便是這一代出世弟子中的佼佼者,其天賦驚人而碾壓他的同輩師兄師姐,乃是老神醫的關門弟子。
“此外沒有什麽可疑的?”周晏青看着齊副将遞過來的帛簡,也看不出來什麽信息,就問道。
“更多的信息還要等下面的人打探回來。”齊副将如實說道。
青州離京城太遠了,而江穆又鮮少涉足京城。
只是齊副将也有些好奇,周晏青為何突然懷疑起這個江神醫?難不成此人也有可能是陵東王派遣進京的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