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國喪的鐘聲結束了大年的喜慶。

京城蕭瑟,宮牆和官府也糊上了白帛,朝廷百官素服吊唁。

大行皇帝沒有子嗣,朝中急需商議定奪,依制當從宗室藩王當中過繼嗣君。

三公九卿朝議,便為此争議不決。

如今諸王亦在京城吊唁哭喪,也等待着嗣子入主喪禮。

宮中剛傳出喪鐘,常侍便奉命去召大鴻胪管平入朝議事。

卻見管平的夫人哭着從屋裏出來,說管平聽到喪鐘傳來,便知曉皇帝駕崩,就突然倒地不起;方才大夫來看了一眼,便說管平這是中風了。

常侍進到屋裏就看見管平面色灰白的躺在榻上,大夫為他施了針也只是搖着頭。

常侍無奈,只得先回去禀報此事。

鴻胪寺司朝會儀節典禮及外事,如今只能讓鴻胪寺少卿代行之職。

百官進宮吊唁,朝會商議的則是宗室入嗣一事。

成帝一脈絕嗣,便應當從太宗十王的子孫中選擇嗣君。

大行皇帝之父先寧王乃是成帝之子、太宗之孫,若為大行皇帝入嗣則應從太宗玄孫一輩選定。

為着此事又是相說不休。

宗正查遍諸侯王世譜,也很是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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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宗十王當中,除睢陽王、信安王和成西王無嗣國除,餘下七王也皆已進京。

如今的陵東王是太宗曾孫,成親四載,因國喪緣故未有子嗣;衡陽王乃太宗之孫,諸子皆未成親;河陽王乃是太宗之孫,長子已故,幼子總角之歲;定襄王是太宗曾孫,尚未成親;廣德王、宜陽王及廣陽王亦是太宗之孫,諸子未成親。

四年前先皇駕崩國喪,諸王宗親不得嫁娶,故而宗王諸子大多都未成親生子。

先前提出從太宗玄孫中過繼嗣君的提議也未能成。

而若在太宗曾孫一輩選擇嗣君,則應當是以嗣子的身份入繼先皇一脈。

若從世系看來,陵東王無疑是最合适的。

陵東王乃是太宗曾孫、陵東襄王長孫,從宗法看來也理應如此。

但內朝大臣不願迎立陵東王,想要在宗室中再擇嗣君。

而恰巧宗王們如今就在京中虎視眈眈,稍有不慎就可能鬧出變動。

朝中諸事如何,坊間已不得而知。

皇帝駕崩,如今還在國喪期間,這個除夕年夜京城百姓都不敢動靜,便是阖家團圓吃一頓熱鬧的年夜飯也少了往年的歡聲笑語。

尋常百姓并不關心朝中的嗣君之争,即便是對朝堂之事略有耳聞的也只是感慨皇帝還這麽小就駕崩,至于即将成為嗣君的是哪位宗王都不是他們小老百姓關心的事。

今年的雪好似比往年都要猛烈,大年初一剛推開門就看見外面狂烈呼嘯的風雪。

目光所見之處,皆是白茫茫的顏色。

街上四處可見巡邏的黑甲禁衛,此外再未見到任何行人。

小鬼跟在莫靜身邊,他想要從門縫裏鑽出去玩,看見外面的黑甲禁衛又吓得縮回去。

“別怕!”莫靜輕輕拍着小鬼的後背,摟着他哄着。

小鬼将臉埋在莫靜懷裏,扭捏地點頭。

莫靜就将小鬼抱起來,關上門回到屋裏。

現在可以先準備着,很快就可以離開長安了。

興許也就是這兩日的時候,長安就要亂起來。

但那也和他們沒有關系。

如今誰還不是等着好時機的人。

“過幾日,爹爹就帶你回青州好不好?”将子宜放在茶案後坐下,莫靜撫着他的臉向他問。

“爹爹去哪裏,子宜就跟爹爹去哪裏。”子宜乖巧說道。

莫靜繼續為小鬼整理着衣服,一邊和他說:“過幾日爹爹帶一個人回來。不用害怕,爹爹不會讓他傷害到你的。”

小鬼聞言便很好奇:“是壞人嗎?”說着小鬼就歪歪腦袋,“爹爹也不怕,子宜會保護爹爹的。”

小鬼興奮地說起,說前幾日燕兒姐姐教他幾招有用的法式。

“爹爹只希望你好好的。”莫靜揉了揉小鬼的臉,只是心中更加下定決心,“在路上好好睡一覺就好了,等子宜睡醒了,就到青州了。”

小鬼依然乖乖的被他抱在懷裏,莫靜又喂子宜喝了一碗茶湯。

看見懷裏的小鬼又睡着了,莫靜才慢慢斂起笑容。

屋外的雪好似更大了,雪中再無人跡,倒是偶爾還能看見三五只鬼在幽夜裏徘徊。

京城的局勢在時時刻刻變動着,今夜注定無眠。

一切聲響都被雪覆蓋了,就連寒鴉的鳴叫都混入狂風之中。

他死去的那個冬天,似乎也是這樣的大雪。

莫靜倚站在門後,雪片被大風吹得也往屋裏灌進來。

直至深夜,遠處突然響起腳步聲,橙紅的火把映紅的黑天。

終于要開始了!

只是不知此次将會鹿死誰手。

莫靜面無表情的望着雪中遠去的行伍,直到風也不再傳來訊報。

他垂下眼眸,轉身回到屋裏,合上門。

今晚的花開得真好!匣中紅豔豔的雙生花,都是他用鮮血澆灌着養出來的。

如今他也應該得到回報了。

擡頭看見銅鏡中映出來陌生的面容,那張臉依然是面無表情,泛着灰白的死氣沉沉。

死了也挺好的,再也沒有人能利用他了。

大雪下到大年初二的清晨,才迎來了久違的暖陽天。

街上還四處可見來回巡邏的黑甲禁衛,尋常百姓也不敢外出走動,家家戶戶閉門。

黑甲禁衛巡邏一圈是一刻鐘,但在大年初二的午後黑甲禁衛就再未見出現。

又是一場狂風雪。

莫靜将屋裏最後一盞油燈熄滅了,才推開門出去走進了風雪中。

狂亂的風雪中看不見前方的路,莫靜走到橋的對岸,在遮天蔽日中只能看見雪中模糊的輪廓,很快又被暴風雪淹沒了。

看清楚雪中來人,莫靜微皺起眉。

江小神醫背着藥箱,他還一手扛着一個人,看起來卻似乎特別輕松。

“我将他弄過來了。”江穆直接将周晏青扛過來就說道。

“怎麽是你過來?”莫靜面無表情的瞥了一眼已經暈過去的周晏青,他的臉上還有明顯的傷痕,江穆還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為了防止他反抗,我就将他打暈了。小薛将軍幫我出了宮,我就把他帶過來了。”他自然不會承認是因為他憎惡周晏青,所以蓄意報複。

“多謝。”莫靜淡淡點點頭,示意江穆可以将周晏青扛到茶閣。

這是江穆第三回來到茶閣,随便将周晏青往地上一放,還嫌他礙眼地扯了一塊布将周晏青從頭到腳蓋起來。

回頭看見莫靜将門掩上,江穆就很是自來熟地坐下,看見案幾上放着一盅熱氣騰騰的清茶,袅袅茶香誘人,就端起茶盅詢問:“我可以喝一杯茶嗎?”

莫靜端坐在對面未置可否,待江穆端起茶盅喝了兩口才幽幽道:“此茶名為晚歸。以銀天露為茶飲,服用後一刻鐘必然斃命。”

江穆喝得急,聞言才驚異不已地将嘴裏的茶吐出來:“當真?”

“信與不信,在你。”莫靜的神色不似作僞,江穆連忙給自己把脈,又從袖中取出兩枚銀針往穴道上紮了兩針,才松了一口氣:“閣下拿我取樂了。”

莫靜只道:“此次閣下幫我,我很感激。”

江穆腹诽這可不是感激的反應,但還是強作歡顏地笑說這是他應該做的。

畢竟如今莫靜就是一只陰晴不定的鬼,如果鬼想要弄死人是再簡單不過的事。

這樣想着,江穆突然覺得很安慰。

看來莫靜也并不是很讨厭他,不然可能他就和姓周的同樣待遇了。

江穆就說起這幾天宮中發生的事情。

楚綏是在除夕的清晨駕崩的,之後三日宮中便是治喪停靈,而朝堂上因為嗣天子之争吵翻了天。

迎立嗣君之事相持不下,陵東王從宮中得到了假情報,便匆匆勾結了幾位藩王和京官妄圖逼宮,質疑淮安侯周晏青有弑君之嫌,并聲稱在宗王進京之初天子就已經密诏予他,斥責周晏青有篡位謀逆之心,诏令藩王進京勤王。

這封密诏并非楚綏親筆所書,但禦紙印章卻與禦用诏書完全一致。

周晏青對于陵東王的圖謀倒是早有準備,在宮城內伏擊将陵東王一行圍堵,就連叛首陵東王和另外五侯都被一網打盡。

卻未曾想衡陽王趁宮城衛暫時松懈之時,聯合北營逼宮。

衡陽王聲稱握有先皇遺诏,遺诏稱淮安侯周晏青乃是亂臣賊子,軟禁先皇篡改诏書,令衡陽、河陽、廣德三王進京勤王救駕。只是傳诏之人遭遇追殺,輾轉多時才将此遺照傳至衡陽王之手;他乃為太宗之孫,如今方得奉聖诏進京誅殺叛賊。

衡陽王先是以遺诏拉攏了牆頭草的宗正,和京官裏應外合;而诏書所提到的河陽、廣德二王也早已與衡陽王暗中密謀。

朝中諸官認為此時迎立嗣君才是當務之急,至于是衡陽王或是哪位宗王入嗣都沒有太大的區別,也便都想要在擁立新君時立下功勞。

如今衡陽王已經控制了長安,正在全程搜捕淮安屬官。

首要通緝的正是突然失蹤的周晏青。

衡陽王自是想不到周晏青會被薛珝和江穆給打暈拎走了。

只是如今都在矯诏,還互相攻擊對方的先皇遺诏才是僞诏。莫靜便覺得這樣也很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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