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子宜剛醒來時聞到一股很誘人的香味,就看見床邊放着一碗花。
嬌嫩嫩的花瓣就像是剛從枝頭摘下來,還散發着引人垂涎的芬芳。
小鬼再也抵擋不住食物的引誘,将碗裏的花瓣放進嘴裏咀嚼。
這幾日小鬼總是覺得很困,但是吃了花瓣後又覺得精神奕奕了。
吃完了花瓣,子宜聽見爹爹好像在外面彈琴,琴音讓他覺得很舒服。
小鬼跑到外面,就乖巧地坐在旁邊認真聽爹爹彈琴。
等莫靜彈完一曲,小鬼便興奮地鼓掌:“爹爹彈得好聽!”
莫靜只是笑着摸摸小鬼的頭:“爹爹吵醒你了?”
“子宜最喜歡聽爹爹彈琴了。”小鬼往莫靜懷裏撒嬌,莫靜便正準備要再彈一曲,就聽見外面有人敲門的聲音。
莫靜起身去開門,小鬼也好奇地跟出去。
來人是薛珝。
薛珝已經換上了北營将軍的盔甲戰袍,好似又變成從前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
“殿下,我是來向你辭行的。”薛珝見到莫靜就露出欣喜的笑容。
他說他即将要随鎮北軍北上,不知歸期。
但那時莫靜應當也已是離開京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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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靜聞言只是淡淡點頭,恭喜他如願重返軍營,以及感謝他幫江穆将周晏青送過來。
當時宮亂局勢可想而知,薛珝此舉也是冒着極大的風險,若令旁人知曉他的前途和未來都将毀于一旦。
薛珝還欲言又止地往屋裏看了一眼,就只看見從門後探出頭好奇張望的子宜。
“如若有來世,殿下,我……”薛珝似乎很艱難地開口,“我還能再伴在殿下身邊嗎?”
莫靜望着他,眸光靜寂:“你自會有光明未來,何須還要求來世。”
薛珝依然執着說:“我待殿下的心意,日月可鑒。”
“快要宵禁了!回去吧!”莫靜蹙眉,沉默半晌才道。
“殿下,我會永遠念記着你的。”薛珝還不死心地說,臨別之際又向莫靜行了一個拜別禮,才依戀不舍地離開。
莫靜也回到屋裏關上門,小鬼便躊躇地站在門後,好像在努力思考着什麽。
莫靜擡頭就看見小鬼這副模樣,就招手讓他過來坐在懷裏:“在想什麽呢?”
小鬼在懷裏蹭來蹭去,扭扭捏捏地說:“爹爹,小薛叔叔要去做将軍嗎?”
莫靜點點頭,小鬼将臉埋在懷裏許久才猶豫道:“上次見到小薛叔叔的時候,小薛叔叔跟子宜說想要當子宜的爹爹。可是子宜有爹爹呀,為什麽小薛叔叔還想要做子宜的爹爹?”小鬼還不懂這些彎彎繞繞的事情,更不明白一直對他很好的小薛叔叔為什麽會想要做他的爹爹。
“他同你開玩笑的。莫要放在心上。”莫靜依然語氣溫和地道。
小鬼不懂,但小鬼覺得聽爹爹的話總沒錯的,便認真地點頭:“子宜只想和爹爹在一起,子宜不想要別的爹爹,爹爹別不要子宜。”
莫靜自是答應地哄着鬧情緒的小鬼。
好不容易哄着小鬼回屋裏睡了,莫靜又重新續上一炷迷香。
彌漫的煙霧中,就像是無限噩夢的深淵。
這兩日長安城中本就風聲鶴唳,依然在挨家挨戶搜尋的新衛隊也過來搜查了幾遍,只是他們既看不見小鬼也找不到被藏起來的周晏青。
周晏青也總是反反複複地夢見從前的事情,也會夢見他從未見過的小鬼。
初四夜晚,江穆匆匆忙忙踏雪而來,進屋後就脫下沾了雪片的氈衣。
好奇的小鬼躲在畫簾後張望,借着微弱的燭光看見來人是江穆,小鬼又連忙縮回去。
他對江穆既沒有食欲也不感興趣,只是曾經聽燕兒說小江神醫很厲害,于是有些好奇。
倒是江穆看見小鬼就露出很熱情的笑容,還從布袋裏拿出一罐蜜餞朝子宜招手給他:“這是外面的小孩都喜歡吃的蜜餞。我特意帶過來給你的。”
小鬼湊過來看了看,就很為難地咂咂嘴:“爹爹不讓我随便吃別人給的東西。”
“寶貝,我可不是什麽別人,我和你爹爹是自家人。”江穆笑眯眯地說着,他從罐裏拿出一塊蜜餞喂給子宜,看見小鬼吃得開心就讓他拿着剩下那罐蜜餞進去玩。
莫靜看見江穆哄騙小鬼的這一套,但也沒有阻止他。
等子宜回屋裏後,江穆才在對面坐下烤火。
“江先生可真會拉親。你的自家人應當不少吧!”莫靜擡眸瞥了江穆一眼,語氣嘲諷。
江穆在心裏嘆了一口氣,對于莫靜的嘲諷沒有接茬。
一時氣氛膠着,子宜突然又從屋裏跑出來,撚着一枚蜜餞想要喂給莫靜:“爹爹也吃。叔叔的蜜餞很好吃。”
聽到子宜的聲音,江穆才低頭暗笑着。
小侄子很乖很可愛。
莫靜并沒有吃子宜遞過來的蜜餞,江穆就将小鬼抱過來:“叔叔和爹爹還有事要商量,子宜先自己去玩好不好?”
小鬼猶豫地看了一眼他爹爹,才捧着蜜餞罐子回去。
江穆莫名舒了一口氣,随即便想到他沒有做什麽壞事也不應該心虛的。
卻突然聽見莫靜幽幽開口:“照着年歲,你應當是比我年長的。讓子宜喚你叔叔也不合适吧?”
平心而論,他也并不是對江穆有意見。
他只是不甘心被所有人當成江穆的擋箭牌。
至于江穆,他們都不過是被擺在棋盤上被随意操控的棋子。
江穆聽見這話倒是很燦爛的笑起來:“子宜是我侄兒,他喜歡喊什麽我都高興。”
小鬼又從畫簾後探出頭好奇地往外面望了一眼,就快速縮回去了。
江穆也往屋裏看了一眼,就壓低了聲音:“他……還在這裏嗎?”
“嗯。”莫靜發出一個重重的鼻音。
他們明日就要離開京城,今晚江穆過來便是準備明日離京事宜。
莫靜讓他不必擔心此事。
這世間人有人的活法,鬼也有鬼的做法。
而在大多數的時候,鬼想要做什麽事情,人是攔不住的。
盡管如今城中的巡邏十分森嚴,但他想要把幾個人從城中弄出去還是可以的。
江穆依然有些擔憂:“我只是怕周……”他把說到一半的話咽下去,才吞吞吐吐地說,“他的武功不錯,萬一他反抗。”一邊說着時,江穆陰森森地從袖袋裏掏出兩根銀針,“把這兩根銀針釘進他脖子後面的穴道,保管讓他這一路都醒不過來。”
“不用你費心了。我的迷香讓他絕對不可能有反抗的可能。”莫靜淡淡道。
至于等他們離開京城後,就直接将周晏青綁起來就好了。
江穆跟莫靜進屋裏看了一眼被迷香迷倒的周晏青,又探了下他的鼻息,就聽見莫靜冷冷道:“放心,現在我還不會殺了他。”
确定周晏青是昏迷狀态,江穆就伸手捏了捏他的臉,然後露出嫌棄的表情:“這張臉,長得也是普普通通,也不知道你能看上他什麽。”
“人總有眼瞎的時候。”對于江穆的嘲笑,莫靜的語氣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地說。
他眼瞎這一回,就直接死無葬身之地了,也算是付出慘重的代價。
如今他便要來收取命運的因果。
從屋裏出來,莫靜重新往爐中添了燃薪,就和江穆相對坐下。
江穆說起,他第一次來到京城是在四年前的寒冬。
此前他正在江中一帶游歷,突然接到師父的來信,便與師父一同進京。
他們就将楚毓的屍體挖出來,使用了暗夜閣的秘術讓他醒來。
“那……是誰把我的屍體縫起來的?”莫靜摸了摸腹部;醒來後他就發現他腹部的傷處被縫起來,歪歪扭扭的就像蜈蚣一樣醜陋。
“不是我。”江穆下意識撇清自己的責任,說剛将他的屍體挖出來的時候就是這樣了。
莫靜的臉色驟然變得更加難看。
幸好他也已經不在意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江穆想了想卻又問道:“要不,我幫你将線拆了,然後再重新縫得好看一些?”
“江大夫,你有見過哪個死人會在意自己的屍體好不好看嗎?”莫靜面無表情道。
江穆猶豫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地問:“那時候你疼嗎?”
莫靜沉默片刻便搖頭:“我以為會很疼。其實已經沒有感覺了。”
他已經死去太久了,對于生前的很多事情都逐漸模糊了記憶。
不過從前的事情他也不想再回憶了。
看見爐子的逐漸火暗下去,他們就不斷往爐中添炭溫茶。
到夜半時雪漸停,莫靜進到房裏重新續上一炷迷香,出來就看見江穆趴伏在案上,好似也被迷香迷暈過去了。
和人打交道也是真麻煩!莫靜想着,就輕輕關上門。
子宜已經在屋裏睡着了,莫靜端着油燈走到床邊看着稚童恬靜的臉龐。
他曾經也無比後悔。
但是子宜是他唯一的安慰。
如今他只希望子宜來世能投身在好人家,父母慈愛,一生平安。
給熟睡中的小鬼掖好被子,小鬼似乎有些感覺地翻了一下身,又繼續側着身子熟睡。
想到明日便能離開京城,莫靜的心情也才好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