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窗簾

窗簾

《失落雨幕》

[半夏小說首發]

2022.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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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晗習慣聽着歌睡覺，晚上放手機時一般都會打開音樂播放軟件設置半小時的定時關閉。

好的時候很快就能睡着，不好的時候——

耳邊的歌放到結尾後沒再繼續播放下一首。

也就是說，定時設置的第四個半小時過去了，她還是沒睡着。

迷迷糊糊地從枕下摸出手機摁亮屏幕，微弱的光在黑暗裏刺眼，她強忍着眯眼辨認時間，淩晨三點半。

窗外忽然傳來一陣淅淅瀝瀝的聲音，白晗的手指微頓，思緒飄遠，屏幕在她走神的時間裏悄無聲息地熄滅。

房間又重回一片黑暗，夾雜着雨聲将她本就沉悶的情緒徹底打翻。

胸口悶得喘不過氣，眼眶幹澀酸疼，白晗撐着床坐了起來，熟練地伸長手摸到床頭櫃的紙巾。

将剛抽的紙蓋在眼睛上，默默擦去眼角的濕潤。

已經數不清這是第幾次睡不着覺在半夜聽到雨聲坐起來一個人哭。

很多時候這種突如其來的感情都是忍不住的，她幹脆任由情緒肆意泛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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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眼淚流出來多多少少也能帶走一些積郁在心底的煩悶。

哪怕只能帶走一點也好。

沒有管自己哭了多久，直到眼眶幹得流不出眼淚了她才失去力氣重新倒回床上，眼皮腫熱自帶困意，情緒消耗後很容易入睡。

終于能夠借此機會聽着雨聲淺睡一會兒。

大概因為情緒和精神都不太好，白晗沒睡多久就被噩夢吓醒了。

她夢到自己和別人一起走在懸崖邊的窄道上，腳下的位置只夠放腳尖，全靠着手抓岩石才能避免掉下去。

後來她實在沒力氣了，壓住絕望的恐懼問身邊的人能不能幫她錄一段音給家人。

她好像帶着哭腔說了什麽，但一個字都記不清了，只記得當時沒說完她就撐不住松手失足掉了下去。

懸崖底下是深不見底的海水，她就這樣沉沉地墜下去，帶着窒息和無盡的掙紮不斷下沉。

被吓醒後喉裏還堵着未散的驚恐，白晗睜開眼大口呼吸着，恍惚模糊得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

後背的薄汗将睡衣黏在身上，她平躺着緩了會兒神才起身，将拖鞋抓在手裏，踮腳輕聲去浴室沖了個澡。

窗外的雨聲越來越大，雨珠拍擊着玻璃、砸落在房檐上。

雜亂的雨聲混在淋浴時細密的熱水落在地上的聲音裏，就這樣無形地徹底将她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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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浴室拿毛巾敷了好一會兒眼睛，透過朦胧的熱氣看到鏡子裏好像沒那麽腫了，白晗悄聲收拾好回房間換衣服。

她沒吹頭發，只是拿幹毛巾随便擦了一下，發梢帶着水珠一點一點滑落，像雨點般浸濕着衣領。

看了眼牆上挂着的時鐘，她輕手輕腳走到玄關換好鞋拿上傘出門。

撐起傘離開的白晗沒有注意到家裏另一個窗戶後的窗簾沒關緊，露了一絲縫，小男孩赤腳掩身站在那裏。

其實時宇剛才在家裏就聽到了白晗打電話的聲音，雖然她壓得很低，但還是被他聽得一清二楚。

“喂，老師您好，我是時宇的家長，他早上有點發燒，不好意思得跟您請個假了……”

被說發燒的人下意識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後知後覺聽到窗外的雨聲他才反應過來，放下手繼續貼在門上聽外面的動靜。

家裏響起一道很輕的關門聲，他快速挪到窗邊，拉開一絲窗簾往外看去。

傘下人那頭及腰的濕發耷拉着，看上去就跟被雨淋濕了一樣，時宇皺了皺眉。

而她像是根本不在乎自己沒幹的頭發，自顧自地撐着紅灰格子大傘走入雨幕，不一會兒就消失在視線範圍內了。

赤腳走回自己的小書桌旁，時宇拿起桌上的電話手表給她打了個電話過去。

那邊幾乎是秒接的，語氣裏帶着擔憂，“怎麽了小宇？”

“小晗。”男孩稚嫩的聲音通過話筒傳到她耳裏。

聞聲白晗在大雨裏停下了步子，頭頂噼裏啪啦的雨聲響亮，她不由得将手機更貼近耳朵些。

“我睡醒後沒看到你……”他的嗓音裏恰到好處地透着一絲不安。

“對不起沒跟你說一聲就出來了，”哪怕他只是一年級的孩子，白晗也依舊認真地出聲跟他道歉解釋，“我出來買早餐了，你昨天不是說想吃豆漿油條嗎？”

時宇低垂的眼簾更垂了些，雖然她看不到，他還是自顧自地低着腦袋，內疚地搖了搖頭，“我不吃也可以，你快回來吧。”

他不想她濕着頭發在外面吹冷風，而且雨還下得那麽大。

“我害怕。”他像是喃喃自語，聲音低到幾乎聽不清。

但白晗還是模糊地辨認出來了，神情嚴肅緊張，本能地加快了步子，放緩語調安慰他，“你先去洗漱，我馬上就回來。”

他很乖地應了聲嗯。

挂斷電話後白晗才握緊傘大步朝巷口的早餐店跑去，焦急地催着老板快做，連連鞠躬道謝後急急忙忙地拎着早餐跑回去了。

鞋子踩到地上積起的小水灘也絲毫不在意，白鞋上沾滿泥點，褲腳濕了半截，但始終好好地将早餐護在身前。

家裏的時宇也聽話地快速走到衛生間裏擠牙膏，在心底默數着刷夠白晗說的刷牙時間。然後熟練地洗帕子擦臉，洗幹淨後擰幹晾在旁邊她特意照顧他身高買的挂鈎上。

動作麻利地做完這些，他摁開飲水機的開關，洗了個馬克杯，接了杯溫水捧在手裏，想等人一回來就遞給她喝。

最後他光明正大地拉開客廳的窗簾坐在小椅子上望向樓下，眼巴巴地等着她回家。

沒等多久時宇就看到了熟悉的傘晃動着朝家裏移動而來，她一心趕路，傘撐在前面将自己擋得嚴實，他沒看清她的神色和手裏護着的早餐。

正站起身打算去給她開門，下一秒時宇就頓在了原地，緊緊盯着窗外的某個角落。

紅灰傘後面不遠處的牆邊半隐着露出一覺黑色雨衣。

“啪——”

馬克杯毫無預兆地砸碎在地上，溫水灑了一地，濺濕了他的襪子，水順着浸流到沙發旁墊的毛絨地毯。

白晗一開門就看到男孩頭頂翹着呆毛一動不動地站在窗前，腳邊是碎片和水漬。

連鞋都沒來得及換，她急忙把手裏的東西随意扔在桌上，三步并作兩步走到他面前，雙手輕抓握着他的手臂，仔細地上下打量着他，眉頭緊皺，“小宇，你沒事吧？”

像是終于反應過來，時宇後怕地又看了眼剛才那個方向，現在已經什麽都沒有了，只剩越下越密的雨簾。

他回神看向眼前的人，女生好看的臉上寫滿了擔憂，以往溫柔的眉眼也被害怕和焦急占滿。

輕顫抖着手撫上她皺起的眉頭，時宇艱難地扯起一個笑，“不要皺眉，會變醜的。”

“對不起，我沒拿穩杯子砸碎了。”他垂眸盯着地上的碎片“坦白”道。

“沒事沒事了，”白晗确定他沒受傷後才心有餘悸地擡手緊緊抱住他，輕拍着他的背溫聲安慰道，“沒事的。”

相擁的兩個人就這樣被窗外不遠處隐在角落的人盡收眼底，看到女生起身把窗簾拉上他才扯了扯雨衣帽子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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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桌上，他們都換好了衣服，白晗也聽時宇的話迅速吹了個頭，此刻兩個人終于坐下一起吃早餐了。

看着瓷白桌上的豆漿油條時宇癟了癟嘴，自責地嘟囔道：“我不是說可以不吃了嗎……”

“哎呀，”白晗替他把油條剪得小塊些，語氣輕松自然，“你打電話那會兒老板都馬上做好了，我當然就買回來了。”

“快趁熱吃，你試試豆漿涼不涼，還要再溫溫嗎？”她招呼他快吃。

小手标準地握着筷子用油條蘸了豆漿送進嘴裏，然後擡起旁邊的玻璃杯喝了一口甜豆漿 ，時宇擡眸看向對面一直沒動筷子的人，“溫度剛剛好，你也吃。”

她象征性吃了一點，咀嚼的動作重複緩慢，更多時候都在看着他吃。

“小晗。”乖乖吃着東西的人突然啓唇喊了聲她的名字，聲音稚嫩嚴肅，有些走神的白晗立馬回神，應得認真，“怎麽了？”

“你今晚睡覺前吃褪黑素吧。”他說。

白晗微愣，以為是自己淩晨哭被他聽到了，垂下眼避開他的視線，很快找回自己的聲音，貌作不經意地問，“為什麽……”

“你黑眼圈好嚴重。”時宇用食指點着自己的下眼，見她繼續擡眼看他了，他就着這個動作做了鬼臉逗她笑。

還好不是因為聽到她哭了，白晗默默松了口氣，配合着他揚起笑容。

“我看天氣預報說今晚也還要下雨。”他像是随口一提，起身去客廳的茶幾上拿了個蘋果遞給她。

一只手拿不下，還是雙手捧上的，他黑白分明的雙眸清澈漂亮，“你都沒吃多少。”

說完他自顧自地收拾着自己吃完的餐具。

白晗坐在椅子上沒動，看着小男孩并不算高的個子，突然有一瞬間覺得，他好像什麽都懂——

甚至比她更懂。

屋內安靜得只剩窗外的雨聲。

淅淅瀝瀝下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