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作畫

作畫

“應該是住在對面的……”白晗頓了會兒，看着他家的門牌號，“對面的哥哥修好的。”

“對面有人住嗎？”時宇跟着上樓梯，在她掏鑰匙開門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長睫撲閃着。

“對，住了個哥哥。”兩個人一起開門進屋，白晗仔細地跟他描述了一下對面住的人，擡手在空中比劃着，“大概那麽高，人長得很白。”

為了防止以後他們碰上時太陌生，所以她還是想讓時宇也有個大致的印象。

時宇輕皺眉認真地回憶了一會兒，“好像從來沒有看到過。”

“他平時不怎麽出門，作息和我們不太一樣。”她按照自己剛才問到的回答耐心解釋。

“噢。”他點頭沒再繼續糾結，揚起笑道，“謝謝對面的哥哥。”

“嗯。”白晗笑着點頭。

于是他們在吃完晚飯出門散步時一起去了趟水果店，買了香蕉、西瓜還有葡萄。

拿葡萄的時候白晗順手拿了兩串，遞給店員時站在旁邊的時宇像知道她要說什麽，主動開口道：“麻煩姐姐分開裝。”

小男孩的聲音軟萌，臉上的笑容可愛，看着就十分讨喜，一個“姐姐”喊得心都暖了，店員唇角的笑意加深，高興輕快地幫忙裝水果。

多買的那串葡萄最後被時宇要去拎了，他們沿着小區逛了一圈消食，然後牽手踩着路燈回家。

兩個人走到三樓停下，在頭頂明亮的聲控燈下敲了敲對面的門。

清脆的敲門聲在空曠的樓道裏響起，讓快熄滅的燈繼續亮着。

在等待中他們的手牽得更緊，像是知道對方的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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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他們第一次感謝街坊鄰居，也是來到這裏後第一次跟附近的人來往。

等了有一會兒才聽到裏面傳來動靜，拖鞋的聲音由遠及近，他應該是在門口頓了頓，透過貓眼看了眼外面才開的門。

修長的手搭在門把手上，跟不久前他們剛見的第一面相同，就像是複刻重演了一遍。

他依舊輕倚着門框，黑碎發冷白皮，眉眼幹淨清冽，應該是換了件白T，衣領比之前的寬，露出白皙分明的鎖骨。

時宇無意識往後退了一小步，不知道是不是被突然打開的門吓到了。

他就這樣安靜地看着他們，視線從白晗身上移開，落在她旁邊的小男孩身上。

跟他對視上的瞬間時宇就高舉起了手，把手裏拎着的葡萄遞到他面前，“謝謝……謝謝你。”

擡手輕撫了下他的後背，白晗無聲地鼓勵寬慰他，順着接過話道：“我們剛剛去買水果不小心買多了，謝謝你今天的幫忙。”

看到她手裏還拎着一袋水果，他了然地站直身子，白T松垮垮地搭在身上。

收起手認真站定後他才輕躬身，伸手接過男孩遞過來的水果，塑料袋在交替中發出簌簌的聲音。

“謝謝。”他的嗓音像清晨的露水，帶着未完全褪去的寒氣，但一點也不冷，不自覺讓人聯想到即将升起的初陽，是溫暖的進行時。

男孩有意避開了他的眼，不知道放在哪的視線突然停在了某個地方。

他跟着他的視線一起垂眸看向自己的手。

手背上的皮膚薄，透着幾絲纖細的青色血管，骨節分明。一道不算長的紅色格外顯眼，像是被劃到的傷口。

白晗也注意到了他們視線彙聚的地方，不由得想起之前的誤會，還沒來得及出聲幫忙解釋就看到那人直接蹲了下來。

他将葡萄輕放在地上，把手伸到小男孩面前，擡起另一只手搭上手背，手指輕輕一抹就把那道紅色抹開了。

“別害怕，是顏料。”他的語調放得輕緩，溫柔舒徐。

抹開的紅色淺淡地暈染在白皙手背上，莫名有種破碎感。

看小男孩還頓在原地沒反應過來，他把手伸到他鼻尖，“不信的話你聞聞。”

時宇聽着他的話本能地湊過去聞了下，不是想象中的血腥味，而是一種淡淡的香味，這才放下心來。

“謝謝你。”時宇再次輕鞠躬道謝，依舊回避着他的視線。

“我也謝謝你們。”他起身拎着葡萄示意致謝。

他們就這樣在一陣謝謝聲中結束了這一次短暫的“往來”。

回家後白晗将雙手搭在時宇肩上，“小宇，你還是有點怕生嗎？”

垂下腦袋默默捏着手指，他過了會兒才仰起頭回答，眸底還殘留着害怕，“還有一點點。”

她沒再說什麽，蹲下伸手環抱住他，擡手輕拍着他的後背。

-

對面的屋內。

合上的門将明亮的聲控燈關在門外。

一片黑暗中只有畫架旁挂了盞燈，孤零零地照着那個角落。地上顏料盤裏的顏色簡單——

紅、白、黑，以及他們之間融合的模糊邊界。

畫架上紙的四邊用透明膠帶粘得嚴實，一副半成品挂在上面，線稿潦草，塗色混亂，一眼看過去根本分辨不出畫了什麽，只有紅色是醒目的。

漆黑的背景上交織着一絲又一絲的白色，長短不一，淩亂又規律地鋪滿一整張紙。

他随手扯了個垃圾桶在畫架旁，将葡萄擱在木桌上，去衛生間洗了個手回來，直接在小折疊椅上坐下。

水珠順着手往下流，一點一點滴落在地上。折疊椅很低，從身後看坐着的人像是縮成一團。

大長腿随意敞着，他就這樣将手肘搭在膝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剝着葡萄皮。

指尖的動作輕緩，昏暗的燈光落在他淡漠的臉上，精致的五官在模糊中依舊優越，他的神情格外專注。

剝皮、送進嘴裏、咀嚼、咽下，繼續剝皮……

嘴裏的酸甜刺激着他的神經，指尖的動作依舊不緊不慢，他就像在完成什麽藝術品，一顆顆認真地剝着皮。

吃完最後一顆，他把光禿禿的葡萄梗塞在塑料袋扔進垃圾桶，剛好把那片濕漉的葡萄皮掩住。

塑料袋上沾了紫色的汁水，他直起倚靠着折疊椅背的後腰，緩慢地在燈下展開雙手。

指甲指尖都被染成了紫色。

酸甜味還萦繞殘留在嘴裏，他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下，沒有洗手，直接拿起筆“唰唰唰”繼續畫着。

清香的葡萄味在屋裏散開，無形的紫色從他的指尖開始往無限遠蔓延着。

黏膩感慢慢風幹沾在手上，但他依舊畫得起勁，眉宇認真。

筆下的白色線條更雜，漆黑背景裏的紅色依舊醒目。

拉遠再拉遠。

畫架上是紅色，和一片落在黑夜的雨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