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懷疑
懷疑
破碎的記憶重現在腦海。
“刺啦——”
“砰——”
“嘟嘟嘟……”
致密的雨聲像是把耳朵堵住，雨水流進耳裏，聽着什麽都隔着一層朦胧的水面，嗡嗡的、模糊的。
她不記得自己是怎麽走出車站打車的，只記得出租車在大雨中飛馳，然後緩慢停下，艱難地移動着。
“最新道路消息，綠簾路十字路口發生一起交通事故，車禍現場毀壞嚴重，已有交警前往處理，附近道路堵塞範圍較廣，建議各位駕駛員朋友注意避行……”
“姑娘你也聽到了，那邊全堵死了根本過不去。啊？就在這裏下？好。”
“外面雨那麽大，你沒傘直接出去嗎？诶姑娘——”
身後人說話的聲音變得遙遠，随即襲來的是車外一陣陣刺耳的汽笛聲。
站在水洩不通的堵車長隊裏，雨越下越大，雨刷“噠噠噠”地在車前擋風玻璃來回擺動，困住被堵的人時不時煩躁鳴笛。
手裏緊抓着的手機突兀震動，屏幕被雨水打濕，心跳停滞，她屏住呼吸接通電話。
“你好，請問是白路康和宋荷的家屬嗎？他們出車禍了當場身亡，現正送向殡儀館，麻煩你們親屬過來一趟，節哀順變。”
雨聲和鳴笛聲交雜混亂，雨幕鋪天蓋地，她的意識變得很空很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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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耳朵裏鼓動的音樂聲大到蓋過其他聲音，整個世界掀起的波浪才慢慢平息下來。
強行讓自己在心底數着數，白晗努力調整呼吸，握拳恢複清醒。
站在一旁替她舉傘的時宇注意到她的動作，主動伸手扶了她一把，白晗摸到他的手臂借力站了起來。
用手背蹭了下眼睛将水漬擦幹，她抿直唇線，避開視線不去看路邊在大雨中行駛的車輛。
從時宇手裏接過傘牢牢握住，潮濕的手還帶着寒意，她牽着他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走進小巷後總算從街道的喧嚣逃離，白晗擡手将耳機摘下，垂眸随意塞進包裏，嗓音沙悶，“謝謝小宇。”
他沒出聲，只是收緊手指握住她的手，将小手的溫暖傳進她掌心。
當手指的冰涼慢慢褪去，心底的沉悶也跟着一點點消散，緊鎖的眉頭松開，傷口就這樣再次被創可貼蓋住。
驟降的情緒重回平靜，擡眼直視雨夜，白晗側過頭看默默陪在自己身邊的人，視線掃過玻璃窗上反射的倒影。
很快收回目光，繼續無異地往前走。
走過明亮的路燈，白晗在即将拐彎的地方從時宇書包側邊抽出他的傘遞給他，“你可以先回去把熱水器打開嗎？”
“我想到家就洗個澡。”
聞聲看了眼她粘在額前濕漉漉的頭發，衣服也基本上都淋濕了，白皙的臉因為寒氣變得更白。
“好。”時宇乖乖點頭，撐開傘加快步子小跑回家了。
往他離去的方向挪了一步，白晗将豎直拿着的傘杆放下來搭在肩頭，自然地擋住他們，放緩腳步不緊不慢地走着。
拐彎，他的背影已經消失在視線裏了，她凝神握緊傘柄，腳步落在地上發出規律的聲響。
再走一段距離還要轉彎。
雨簾将本就昏暗的燈光蓋得更暗，噼裏啪啦的雨聲嘈雜，黑夜愈加深重，被雨水浸得潮濕。
轉彎後停下，白晗垂眸确保地上沒有自己的影子，掏出手機握在手裏，點開相機開始錄像。
屏幕上的時間一秒一秒地增加着，原本掩在雨裏隔得遠的腳步聲也逐漸變近，立在轉角的身形僵硬，她緊緊盯着牆邊。
“請問你是在跟蹤我嗎？之前在興趣班附近我就看到你了。”白晗在看到轉彎的是熟悉黑雨衣時直接開口。
雖然緊張，但聲線很穩，字字清晰。
視線随之上移落在他半明半暗的臉上，雨衣帽子遮住了上半張臉，在一片昏暗裏顯得更加模糊。
唇型和下颌卻莫名眼熟，露出的肌膚白得醒目，黑與白對比分明。
下一秒他扯了扯帽子，微擡頭将臉完完全全地露了出來，毫無保留、毫不猶豫。
雨水因為他的動作順着流利的下颌往下流淌，滴落在地面積起的小水窪裏，激起一圈圈漣漪。
“是你？”白晗皺眉，原本打算舉起來的手垂在腿邊沒了下一步動作。
黑色雨衣是很常見，但她分明看到興趣班附近的牆邊也站了一個高挑的黑色身形。
看着她疑惑的神情，他将手裏的東西舉到她面前，回答她一上來就抛出的問題，“我去那邊買水果。”
“我們小區附近不是有水果店嗎？”
伸手擦進雨衣兜裏摸索，他攤開手展示卡片，“我有那邊店的會員卡。”
“那你……”一切理由都很完美，但她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就像是提前準備好的一樣。
他剛好辦了那邊水果店的會員、剛好今晚去買水果、剛好跟在他們身後一起回家。
想起自己剛才在路邊突然蹲下的事，以及她有意放慢了腳步但他還是一直在他們身後，白晗追問，“那你為什麽不走上前超過我們？”
原本只有雨聲的夜繼續被雨聲填滿，他像是被問住了，抿唇沒有回答。
眉宇微蹙，視線下垂，他的臉上有些許不自在，卻不是“圖謀不軌”被識破的不安，她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麽。
單手将帽子理了理，重新蓋住自己的半張臉，他将腳尖轉了個方向，喉結滾動，“我不太習慣跟別人打招呼。”
清冽的話音落地，沒等再她說什麽他就直接離開了，高挑的背影隐沒在雨夜。
白晗站在原地沒動，停止錄像将手機收回包裏，只有聲音沒有人物的模糊影片随之自動上傳到雲盤。
密碼只有她和時宇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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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白晗要上班，早上替時宇做好中午的飯，簡單囑咐好他後她才出門，關門時還是忍不住又強調了一遍，“如果有人敲門的話一定要問清楚才能開。”
“算了，還是打電話給我再開。”
“放心，我一定不會亂給陌生人開門的。”時宇重重點頭，認真保證。
到公司後白晗還是緊提着一顆心，大概是因為昨天潭聞卓來家裏找東西，晚上又遇到鄰居感覺被跟蹤的事。
自從之前接到潭聞卓的電話後她就再沒安心過，總覺得危險無處不在，時時刻刻都像在走鋼絲，精神高度緊繃。
她不知道這樣的日子要持續多久，更不知道他們到底會面對什麽。
恍恍惚惚地結束一天的工作，她立馬打車趕回家，開門看到時宇坐在客廳裏安靜地看書她才徹底放下心來。
松開緊緊抓着門框的手指，蹲身換好拖鞋，白晗挂起笑，收拾好情緒揚聲跟時宇打招呼，“我回來啦。”
轉過頭也朝她揚起好看的笑，可愛的眉眼彎彎，時宇合起書端起不久前按時接好的溫水遞給她喝。
安靜的屋裏是咽水的咕嚕聲，她一口氣把水都喝光了。
陰沉的天和昨夜的雨将她變得神經質，情緒波動大，做什麽都提不起精神，唯一清晰的感覺就是害怕。
雖然她也說不清自己到底在害怕什麽。
掩住眸底的情緒，白晗握着玻璃杯輕躬身，環手抱了抱時宇，輕拍他的背說謝謝。
像是能感覺到她心情的沉重，他也環手拍了拍她的後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盡管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是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不管是已經過去的遺憾，還是尚未到來的未知。
踏實的擁抱、真誠的話語，她腦子裏的模糊不清變得具體真實，用下巴蹭了蹭他不算寬厚卻溫暖有力的肩，白晗覺得自己又充滿了電，臉上的笑容溫暖。
收拾好東西去廚房做飯，弄好後白晗一邊把菜端上餐桌，一邊出聲叫他吃飯。
目光被他收書的動作吸引，時宇把床底的盒子也拿出來了，正揭開蓋子放書。
察覺到她看過來的視線，他很快把東西放好，掩耳盜鈴地轉身擋住盒子。
他們對視上，白晗揚眉無聲詢問怎麽了，時宇只是笑着搖頭，“我馬上就來。”
等到她轉身回廚房，後面才響起一陣很輕的腳步聲，白晗透過玻璃門看到他小心翼翼擡着盒子回屋。
她告訴自己不要多想，也不能多想，他是她唯一的陪伴和支柱。
所以她在吃飯的時候直接問出來了，“小宇，剛才盒子裏是不是有一本推理的書？”
夾菜的動作微頓，時宇沒有掩飾自己的驚慌，直接收回手把筷子搭在碗上了，過了會兒才沉重地點頭。
“是《十二連環殺人案》。”他的嗓音不自覺變低，帶了絲顫抖。
“我不是要怪你，”她伸手包住他因為害怕而收起來擱在腿上的手，望向他的雙眸誠摯，“我只是想告訴你——”
感覺到她語氣的溫緩輕柔，時宇慢慢擡起眼看她，白晗一字一句說得認真，“你可以看這種書的。”
“對什麽感興趣、喜歡什麽、想做什麽……這些你都可以去做的。”
“不用擔心我的意見。”
不用躲着我，不用害怕我發現。
“我們是平等的，你有什麽都可以告訴我。我會陪在你身邊，尊重并支持你。”她說。
我永遠是你的後盾，就像你于我一樣。
時宇垂眸，眼眶濕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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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白晗又接到了某人的電話。
頓了頓她才接通，緊提一口氣，“怎麽？昨天沒搜查到東西明天還打算再來一次嗎？”
“你昨晚沒發生什麽嗎？”潭聞卓斂聲問，話音平穩毫無起伏。
“什麽發生什麽？”她本能地反問。
記憶遲緩地被拉回周五晚上，興趣班前突然下起的大雨。
思及此白晗語氣肯定地回答，“沒什麽。”
“是嗎？”潭聞卓輕飄飄地問，那邊傳來一聲清脆的開打火機聲，金屬質感冷冽。
“那你現在出來一下，我在小區門口馬路邊。”
電話裏安靜下來，白晗聽清他周遭的聲響——
雨聲、汽笛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