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生辰
生辰
第二十三章
次日午後，盡忠職守的大宮女暗香，便又一次出現在了四時館裏。
她這是奉了昨日七皇子的吩咐，來給蘇妙送貼身的宮女，與教養嬷嬷。
蘇妙上輩子在王府裏，是沒有貼身丫鬟的。
侍妾們的小院裏雖然也使喚的下人，但那是府裏分在小院各自管着各自的一攤幹活，不論院子裏住的是誰，都影響下人們幹自個的差事。
無非侍妾裏若是得寵的，或者手上有銀子的，伺候就殷勤些，求些額外的好處，若是都沒有，那就不必提，能盡着自個的本分就算很不錯了，莫說貼心，諸如膳食送晚了，熱水送涼了……種種小事都是十分常見。
上輩子的端娘，就是因為這個緣故，才哄騙着蘇妙親自去給那受傷的同鄉木匠送錢，正正的叫人捉了“奸”去。
而貼身時候的宮女就不同，比起這些粗使的，不論本事還是月例都要更高一階，是專分給各自的主子，衣食住行處處操心，與主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若是調-教的仔細，特別忠心的，甚至會為了主子赴湯蹈火，各種隐秘陰私之事都毫不顧忌。
只是這些用處……
蘇妙都不需要。
眼瞧着側妃正妃就要進府了，她連自個的腦袋都在腰帶上挂着呢，哪裏有餘力再顧及身邊宮女們的前程？
真叫她自個挑，像喜子這樣的就很好，伺候本事什麽的倒不打緊，主要這小子魏總管帶出的小徒弟，離了她，還能回去七殿下身邊伺候着。
在她這兒耽擱一年半載的妨礙也有限，說不得還有更大的前程。
照着這樣的挑選法子，蘇妙叫暗香帶來的這六個宮女，一個個的自報家門，又細細聽了一旁知道府裏大半內情的喜子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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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頭背景最大的，一個和是喜子差不多大的小宮女紅兒，是七皇子奶嬷嬷的孫女，還有一個叫二十出頭的宮女柳葉，就更了不得，有一位同族的長輩，是宮裏宮務府當差的帶品大太監！
什麽叫盤根錯節，卧虎藏龍。
怪道她不知道張彩蝶的來歷，這皇子府裏，随手一個宮女內監，說不得都比她強得多！
蘇妙心下贊嘆幾句，瞧着剩下四個都是只靠梳頭上妝、繡工按摩之類，自個的本事來選上來的，便搖搖頭，都叫暗香送了回去。
一沒背景二沒根基，就靠着自個勤學苦練，學出了一手的出挑本事，蘇妙聽着都覺着不容易，覺着還是別留在她這白瞎了，說不得等一等，就能送去正經主子院裏了呢！
至于教導進宮規矩的嬷嬷們，她現在正當寵，又沒人會借着這個故意折騰她，來的這兩位，都是宮裏出來的，規矩精通，态度也都是和和氣氣，十分好說話的模樣。
原本就只是短期教一教的嬷嬷，又待不得幾日。
蘇妙就沒太放在心上，聽了暗香的建議後，一擺手，兩個宮女，兩個嬷嬷，湊足四個數，一道留下了。
蘇妙的這般心思，不足與外人道，但她這個選人的标準，放在外人的眼裏，卻顯得十分外露。
從榮妃娘娘身邊出來的大宮女暗香，在蘇妙面前滿面平靜，但等帶人出了四時館的大門瞬間，嘴角忽的抿緊，心下凜然。
退出來的這四個，都是她仔細挑出來，在伺候人的事兒上各有一手的，但這蘇姑娘不假思索，寧願留一個半大的紅兒，也不肯要這身後無助力的。
甚至那兩位留不得幾日的的嬷嬷，也都是宮中出來，自有資歷。
這說明什麽？
說明蘇氏想要的，并不止眼線的榮華享樂，甚至嚣張到毫不遮掩。
奉命探查的暗香揉捏着手指，在打算禀報給懿華宮的消息中，默默添了一句——
蘇氏頗有野心，所謀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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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妙當然不會知道，原本就不讨兩位婆婆喜歡的她，這會兒又多添了一層“野心”的帽子。
她這會兒是一點顧不得什麽水晶簾了，只要想起要入宮受刁難的事，就滿心裏都是擔憂。
那是宮裏的娘娘！原本該是天邊兒的雲彩一樣，一絲邊兒都沾不着的人物。
為什麽要見她一個出身卑賤的侍妾？
她才不信七皇子說的，規矩好些，能少受些留難。
女人們要存心要找茬，你就算規矩再好，低賤到泥巴裏，也總能尋着你的毛病！
只是娘娘們的手段她也沒見過……
是像袁側妃一樣雪地裏罰跪嗎？哦現在沒雪，不會和端娘那樣，直接按個罪名要了她的性命吧？
她都已經這般苦了，被這王府裏大大小小的貴人折騰一遭，丢了一條命還不夠嗎？
憑什麽還要再被兩個娘娘為難一回！
越想越難受，又因為滿心的憋屈，連兩位教養嬷嬷，都不太想見。
紅兒喜子兩個，年紀小就不必提，剛來的柳葉雖穩妥，但到底新人，還摸不準主子的性子，也不敢十分勸谏，只婉轉說了幾回：“能得宮中娘娘召見，正說明殿下在意姑娘呢，您瞧瞧這府裏旁的人，有幾個還有您的福分？”
但這福分又有什麽用？蘇妙一點沒被說服。
加上七皇子那邊也并沒有催促，想來這進宮也并不急于一時，衆人便也只好由着她。
其間，被潑了一身水的張彩蝶，又來過兩回，口口聲聲要叫蘇妙出來見她。
但如今的四時館已不是蘇妙剛來的時候了，除了貼身的宮女，外頭粗使的、守門的，也都因為住進了主子添過一回。
張姑娘那一副來者不善的模樣，只在門口就被攔了下來，禀報了進去，得知蘇妙沒心思見她，便也都被客客氣氣送了回去，
就這般，十日的光陰一眨眼過去，便也到了八月十五——蘇妙的生辰。
好賴是自個及笄的日子，雖然不會像正經人家的女兒一般被大操大辦，蘇妙還是起了個早，特意給自個換了一身嶄新的寶藍衣裝，裙角用金線繡了绶帶鳥紋、八寶仙芝的吉祥紋樣——都是求長壽的。
一頭緞子似的烏發，也叫她梳了穩重的淩雲髻，費了不少力氣，搭配半晌，最後給自個配了極有分量的彩雀冠，那彩雀嘴裏，還顫顫的銜了一顆鮮豔的大紅寶。
宮女柳葉帶着喜子紅兒誇贊了半晌，大好的日子，也總算叫蘇妙笑了起來，滿意的轉了幾圈，開始琢磨起來今日要叫點什麽菜式，備一桌宴席。
指不定有沒有下次了呢，這次趕上了，得好好的為自個慶一次生。
正在這時，外頭來了內監傳話，說是殿下請蘇姑娘去前廳見面。
蘇妙還有些疑惑：“今日過節，殿下不是要進宮嗎？”
一旁柳葉帶笑：“這會兒還早，說不得，殿下記挂着姑娘，要先送了您生辰禮呢！”
對，還有比那水晶簾還大的及笄禮呢！
提起這個，蘇妙也頗有些期待，高高興興的往前頭去了。
前院廳堂內，七皇子頭戴烏絲翼善冠，身穿赤色的盤領窄袖蟠龍袍，腰束玉帶，間鑲琥珀透犀，衣上的金織蟠龍，都在天光下威風凜凜、熠熠生輝。
在這皇家威勢的襯托下，七皇子原本就俊秀的容貌，越發襯的天人一般。
蘇妙欣賞之後，有些詫異：“殿下這是……”
沈瑢坐在主位，十分和氣的解釋：“是郡王服飾，昨日提早送來的。”
哦，對了，七皇子該封郕王了！
好日子裏，遇見旁人的好事也是不錯的，蘇妙眉眼彎彎：“恭喜殿下被封郡王，殿下穿這一身，威武好看極了！”
沈瑢瞧着她，也彎了嘴角：“同喜，一會兒該是要有封王與賜婚的聖旨一道，待一塊接了旨，我還要進宮過節赴宴，一早換了，也省的麻煩。”
說着，沈瑢怕她誤會似的，還又補了一句：“今日進宮還不能帶你。”
這話不必說，蘇妙也知道，八月十五，皇子進宮團圓的日子，哪裏有她去的份？
倒是後頭的一句賜婚，提醒了她，沒錯，封王賜婚都是一道兒的。
封了郡王，再過幾個月，兩個側妃、一個正妃就要進來了，三位主子在頭上戳着，她的日子想必也沒有如今這樣痛快了。
話音剛落，外院管事也奔了進來：“殿下，宮中宣旨的人到了。”
的确，跟在管事身後，便有一排十幾位穿着齊整的太監，昂首挺胸過來。
蘇妙還未來得及再說什麽，一聲“宣旨，”一旁七皇子早已身姿挺拔的當前屈膝，前廳衆人，一下子都矮了一截去。
可是她不是過來拿及笄禮的嗎？
她的好日子都要過去了，為什麽要陪這一場跪？
蘇妙不大高興，卻也沒辦法，只能跪在後頭，暗暗的低頭撇嘴。
前頭一份聖旨挺長，聽着就十分拗口，大約就是誇七皇子出挑之類，長長的一串極深奧的詞兒，直到最後一句，才好容易聽懂了。
與上輩子一樣，七皇子封了郡王，封號也仍舊是郕。
趁着七皇子，不，郕郡王接旨的時候，蘇妙偷偷的動了動膝蓋，墊到了兩層裙角上頭。
賜婚側妃的聖旨，比封王的要簡單不少，起碼蘇妙大部分都能聽得懂了。
只是這宣旨的太監念沒幾句，蘇妙便猛地擡了頭——
是她聽錯了嗎？
康……康氏？
有袁側妃沒錯，可怎麽原來的康側妃卻成了正妃？
那原本的袁王妃呢？
蘇妙蹙緊了眉頭，還沒來得及思量，宣旨公公的下一句便也清晰響亮的飄在了她的耳裏——
“淮州蘇氏，性娴禮教，勤勉柔順。着冊封為郕郡王側妃！”
蘇妙目瞪口呆的愣在當場，迎着一旁沈瑢含笑的目光，直到那絲絹的懿旨結結實實的擱在了她的手裏，她都沒能回過神來，
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卻仿佛在她腦中打成了一團解不開的結。
淮州、蘇氏……側妃？
誰是蘇氏？
她是蘇氏！
她是什麽？
誰是側妃！
她，蘇氏，蘇妙，是郕王側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