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嫉妒

嫉妒

第二十六章

“對,就是這樣,側妃學真好!”

四時館正廳,教導規矩的兩位嬷嬷一個誇贊、一個拍手,面上都是笑眯眯的,好似遇上了天下第一的學生一般,個頂個的和氣慈愛。

沒辦法,在府裏聽聞多了新晉的蘇側妃是個被人送上來的瘦馬,并且狐媚至極,一來,就勾的王爺意亂情迷,硬是連定下的正妃都推去了!

兩位嬷嬷,原本以為會對着一位媚視煙行,張狂跋扈的妖孽學生,又不能十分管教,之前還在心裏暗暗發愁怎麽教好。

結果一見面,美人的确是個美人,卻竟一點沒有想象中的風塵氣,儀态禮儀都很過得去,只不過身段神色都太“軟媚靈動”了,便顯得不太端莊。

但想想那樣的出身教養,這已是再尋常不過的毛病,甚至從男人這廂來看的話,都不能算錯,反而算是好處。

更莫提蘇妙也算聽話,教什麽,就乖乖學什麽,只稍微教着留神注意些,便立時能扭轉大半。

比想象中強了不知多少去。

“眼神不能往上瞧,就瞧着地上不動,便是娘娘吩咐,您也只擡頭就是了,眼神一定不能亂瞟。”

“直視貴人,是不敬。”

練了半晌的蘇妙起身,一旁柳葉連忙帶人上前,送水的送水,扶人的扶人,還有小宮女拿着美人錘敲腿,安排的妥妥當當,一點兒罪不受。

喝一口甜茶後,蘇妙先問了她最關心的問題:“若是不敬了,會怎麽樣呢?有什麽責罰?”

兩位嬷嬷對視一眼,一人一句的斟酌開口:“娘娘仁德,怎會為區區小事責罰側妃,便有些許教導,也是為了側妃主子來日。”

這種一繞十八個圈的話,直叫蘇妙愣了好幾息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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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應過來之後,她直起身,定定的望向兩位嬷嬷,幹脆将話明明白白的問了出來:“我是說,娘娘可會一怒之下,幹脆要了我的性命?”

嬷嬷們吓了一跳,話都不會說了,結結巴巴只是搖頭:“這,等會,這,不……不……”

“不至于一次就叫我死,是吧?”蘇妙越發認真。

兩位嬷嬷連結巴都不會了,腦袋下巴犯病似的哆嗦,倒還是能分辨出搖頭的模樣。

蘇妙就長長的松了一口氣,感覺立時放下了大半的心。

不會要命就好,那剩下的,左不過是些皮肉之苦,要不就是指桑罵槐,陰陽怪氣呗。

人家正經媳婦見婆婆還有許多要受為難呢,何況她這個“礙眼”的。

就認了呗,全當是為了換側妃之位的,也不虧。

這麽一想,蘇妙心裏便覺格外的平靜,

正巧,外頭剛剛改名的魏求全小公公帶了今日的午膳來,她便也起身:“兩位嬷嬷先用午膳,咱們歇了晌再接着學。”

認歸認,但皮肉之苦,苦的也是自個,若只是好好學規矩,便能少被挑些刺兒,蘇妙也不會因小失大。

“是,是……”

不過嬷嬷們顯然叫她這問話吓得不輕,連連答應,逃也似的出去,門口遇上了正迎過來的王爺沈瑢,都沒顧得上留意請安。

身為教養嬷嬷,竟是連賴以立身的規矩都暫且丢了。

沈瑢有些奇怪的看了兩人一眼,倒也沒太在意,看見小求全領着內監們請安,還微微點頭:“還未開膳?那本王來的倒正是時候。”

魏求全恭敬答應,便連忙帶着人往前廳去。

蘇妙一個人時,愛窩在榻上,對着小案一疊疊慢慢吃,她吃的又不多,一盤子只分出幾口嘗個味兒,剩下的便撤下去,從求全柳葉開始,依次賞給下頭的宮人,她這邊再換下頭的飯菜,繼續剛才的步驟。

倒像是吃流水席一般。

可沈瑢已融在骨子裏的教養卻受不得這個,他若在四時館裏用膳,下頭便會擺在前廳的梨木方桌上,規規矩矩,後頭還得立着宮女盛湯布膳那種——

他倒是拒絕了叫蘇妙幹這個,因為想叫她多吃些,長些肉。

蘇妙笑着迎出來,和沈瑢一道淨了手。

她還挺樂意沈瑢在用膳的時候過來,因為有正事幹,白日也不不尴尬,加上七皇子講究食不言寝不語,就好好吃飯就成了,也不用費心去想要主動陪說什麽話。

兩人剛回廳內,食盒還未打開,沈瑢鼻端嗅了嗅,便了然擡眉:“今兒個是川菜?”

蘇妙也不清楚,扭頭看向負責膳食的求全,便見他一躬身道:“是,還有幾道兩州的菜式,都是辣口,怕主子吃不慣,也配了解辣的碧米甜湯。”

身為郡王側妃,有按例分下來的糧食菜肉,時令酒果,按理來說,一個人吃,是足足夠用的,

但架不住蘇妙與尋常人不同。

沈瑢也發現了,他之前說的,府裏廚子都盡管去吃去用的話,蘇妙是的的确确聽在了耳裏的。

她是真的一點不客氣,每個廚子,每樣菜系都挨着試。

倒也不是食不厭精脍不厭細的講究,不論珍馐還是野味,哪怕是不登大雅之堂的,她也一點不在意,興致勃勃的品嘗,

只有一點,她便是這次嘗過了,有那麽幾道菜式覺着不錯,下次也絕不會接着再點,而是問廚子還有沒有新鮮的,換她沒吃過的來,直到把這一個廚子掏的幹幹淨淨了,才會一擺手,再換下一位廚子來。

活像是要趕着将天下間所有菜都挨着吃一遍,吃的慢了,就再吃不着了似的。

這樣的吃法,倒未必能可惜多少東西,甚至四時館上上下下,連守門的婆子,跟着她整日都是過年一般,天南海北,吃的噴香,簡直将蘇側妃看成了天下第一好主子,忠心都漲了不少。

唯一的毛病——

就是廢廚子。

主院裏的廚子,原本還有不少抱着一展身手,讨了位新寵的好,說不得,便能順勢挪到四時館的小廚房裏,當個大小管事的打算。

結果叫這麽折騰一陣,全都偃旗息鼓,一個冒頭的不見了。

甚至于,還一聽見四時館三個字就頭疼,對這位主子頗有怨言!

只不過,沈瑢從魏總管口中聽聞後,卻是壓根不以為意,甚至吩咐了,蘇側妃可以不管定例有沒有,點什麽就做什麽,若是府裏的廚子們不成了,也只管從外頭去尋。

這話一出,莫說膳房衆人被捏了脖子似的瞬間閉口,只管絞盡腦汁的往外掏自個的壓箱底本事來。

便是整個郕王府上下,明裏暗裏議論蘇側妃沒見過世面,怕是什麽都沒吃過的的風聲,也是立時消了個幹淨。

沒見過世面又怎麽着?

人家早已将王爺迷得不管什麽規矩體統,惹不起!

而此時,在旁人眼裏,“色令智昏”的沈瑢,則是對着一桌子自個吃不了的辣菜,緩緩嚼着用着碧米飯,一多半的心思,倒是都用來瞧在面前用膳的蘇妙。

這麽正宗的川菜,顯然也不是淮州出來的蘇妙能吃得了的。

但她的雙眸閃亮,每一口,都像是品嘗什麽了不得的人生滋味一般,辣的雙目通紅都舍不得停口,甚至還非要在口子細細的嘗過了,才舍得咽下去,喝一口甜湯,再仔細去嘗下一道。

這稚童似的,執拗又虔誠的模樣,每每都能叫沈瑢瞧着格外新奇有趣。

都吃到川菜了,這各大菜系,也快叫她吃了個遍——

真不知道都挨着吃完以後,蘇妙該怎麽樣?

沈瑢心下的念頭一閃而過,今日瞧夠了,最後用了一碗甜湯,便幹脆放下牙箸,飲着茶說起了正事:“宗室府裏已定下了,側妃袁氏十月初四進府,正妃大婚晚一月,臘月二十。”

這一次正妃側妃進府的日子,都要比上一次早了不少。

不過這也對,畢竟這一回多了一個已經住在了府裏得寵的蘇妙,榮妃娘娘那頭丢了一個袁氏王妃,卻還是不甘心,在最後塞了一個側妃過來。

若是還要守着禮節,拖個半年一載的進門,說不得蘇妙這頭孩子都有了,什麽都遲了。

已榮妃娘娘的行事,必然是等不得的。

蘇妙想了想,雖然也算理解,但張張口,仍舊有些震驚:“十月初四,那已不差幾日了啊……”

沈瑢點頭:“側妃入府,要來的簡單些。”

說着,他又補充道:“早些也好,你也能早日頒了金印,總是更放心些。”

沒錯,蘇妙如今只領了懿旨,但側妃的玉節、金印,包括诰命禮服都并沒有送來,宮中的意思,是要等着袁側妃過門時,與她一道賜下。

若是嚴格說起來,她這個側妃之位,一只腳還提在半空,不算鐵板釘釘的落在實處。

蘇妙都已在郕王府裏,卻要等着用為側妃的袁氏進府,才能跟着将身份落實,這樣的行徑,已然算是明着叫袁氏踩她一頭,對她的警醒敲打了。

沈瑢知道的很清楚,這樣涉及身份地方的敲打手段,落在誰的頭上,都難免介意。

果然,提起之後,蘇妙便失了興致似的,擱下湯匙:“那王爺,再過十幾日,便要與袁側妃在一處了啊……”

康氏就罷了,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的,

可那個袁側妃,蘇妙記得清清楚楚,又陰險又壞,罰她在雪地裏跪暈,送張彩蝶病逝,還是最後陷害她,要了她性命的背後主使裏,嫌疑最大的一個!

這樣的人,就要進府得寵,風風光光的出現在她的臉前?

蘇妙懊惱的咬唇,王爺原本就很不錯了,只是一開頭都只會規規矩矩的一下下來,好容易被她在床笫之間,一點一滴,教出了這麽多花樣本事。

結果就要與陪袁側妃睡覺,叫這種人舒服快活?

還不如想法子推給張大姑娘呢!

實在可恨!

早已說過,蘇妙從不是一個會婉轉遮掩的人。

她心下不忿,就明明白白的寫在了臉上,看向沈瑢的眼光裏,既不舍又不願,情深之處,仿佛是被人奪去了這輩子最摯愛的珍寶。

沈瑢在這樣的目光忽的一頓。

蘇妙的确是不高興了,但她介意的,卻壓根不是什麽金印身份。

她這一番話,也壓根不是為了打壓争寵,回以顏色。

蘇妙沒有這樣的心機。

她只在意他這個人,不舍他本身。

比之前對着飯菜時的純粹,還更虔誠了十倍百倍。

這般嫉妒小性的側妃,沈瑢知道他是該心生不悅,好好教導她一番的。

但迎着這樣的目光,他張張口,一時卻竟生出幾分不忍——

蘇妙,定是愛極了本王。

沈瑢默默想。

他沉默幾息,最終出口的,終究只是一句關懷提醒:“母妃近日,該會召你入宮,你有個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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