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名聲
名聲
第二十九章
“啊!啊——”
“賤人!你這賤人!”
雖然大皇子的眼睛只被蘇妙戳破了一只,但在這樣劇烈的疼痛下,尋常人是沒有再睜開另一只好眼尋人的意志的。
自小便錦衣玉食的大皇子也沒有,方才還猖狂不已,滿面獰笑,如今如卻是眼前黑紅,只能捂着汩汩冒血的眼球,在滿臉滿身的鮮血裏怒喊嘶吼,愈發像是一只受傷的禽獸。
“人呢?召太醫!”
大皇子怒罵幾句,因着只能“看見”一派血色,自以為膽敢傷了他的賤人,定是早已趁機逃了,因此之後便只是高聲喊叫着,要尋太醫。
但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蘇妙卻并沒有逃。
從大皇子手中脫身之後,她連着幾步退到了涼亭外,便忽的停下了腳步,甚至反身站定,又朝着嚎叫的大皇子走近了些。
分明剛剛遇上大皇子的時候,她還吓得心慌不定,手心顫抖。
但等蘇妙當真将指甲戳進大皇子眼眶後,心下卻反而平靜下來。
她只眸子裏燃着火光,面無卻無毫無表情,冷漠的仿佛只是在圍觀旁人。
被大皇子這禽獸欺辱的後宮才人自盡了。
不論是不是自願,誰都看的清楚,出了這樣的事兒,那才人便是不自盡,也必定活不了。
皇帝的才人,郡王的側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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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下場,不會比那才人好。
拿她憑什麽就這麽叫這禽獸這般好過了去?
只一只眼睛,便能換了她的一條命?
憑什麽?
“人呢!來人啊!”
“一群死奴才,都死了不成!”
血冒的沒有方才多了,但是眼中的痛苦卻比方才尤甚,大皇子一手虛虛捂着刺疼的雙目,身形佝偻,摸索着往前,扶住了亭柱。
許是痛極,他的聲音比開始的高亢低了些,但怒意卻一分不減,反而更顯怨毒猙獰。
蘇妙在可怖的咒罵裏,面上卻是一絲波瀾都無,她木木伸手,拔下自己發間的銀簪,試了試——
精致的女子玩意兒,輕,鈍,只怕穿透皮肉都費力。
她又轉身,貍奴一般,敏捷卻安靜的圍着賞亭轉一圈,亭後的假山石,結結實實的沾在一處,地上除了些落葉浮沉,幹淨的一根樹枝都無,唯一有些分量的,也只剩山下角落,擺着的一方盆景。
盆裏是一顆斜卧羅漢松,虬曲多姿,長得極好,用的盆便只是尋常的長方陶盆,半臂長,三寸高,再加上盆裏滿當當的土,一看,便知分量決計不輕。
但大皇子還在揚聲喊叫,也不知什麽時候會招來旁人,更莫提這附近,也實在是沒了旁的選擇。
蘇妙靜靜上前,就在伴着大皇子的呻-吟慘叫,伸手挖起了羅漢的根。
帶着羅漢松,分量太重,她至多只能勉強抱起,砸人的力道不夠。
去了樹和土,單這陶盆,咬牙用力,倒還差不多。
她青蔥似的指甲方才就已折了,插在土裏,又蹭破了皮肉,悶悶的疼。
但這悶痛反而叫蘇妙愈發清明,心手合一之下,老而彌健的松景被她毫無聲息的從土中拉起,悄無聲息的放到一旁。
此刻的大皇子已然沒了喊叫的力氣,只是跪在亭柱旁,捂着滿頭滿手的膿血微微喘-息。
在這樣的安靜裏,蘇妙也只得越發謹慎的放緩腳步,收斂呼吸。
她垂眸往下,軟底的繡鞋躲着地上的枯葉,小步向前,發間的簪環的晃動都幾不可見,絲毫不聞碰撞聲響,便是兩位嬷嬷瞧見了,都得誇她這幾步走的端莊至極。
唯一違了規矩的,便是她懷裏那半臂長的陶盆,只這麽幾步,就已沉的叫她胳膊都忍不住的發抖。
蘇妙的深深的吸一口氣,看着近在眼前的大皇子,咬着牙,努力的舉起了手上陶盆,偏在這時——
“妙娘!”
身後不遠處猛地傳來一道驚呼,聲音清朗,是熟悉的郕王沈瑢。
蘇妙手臂一軟,陶盆應聲而落。
雖也如願砸到了大皇子的脖頸後腦處,但可惜,并不是被用力砸下,只是這麽失手掉下,這麽點的距離,只夠叫弓着身的大皇子悶悶一晃,且一頓之後,便立即挺身擡了頭。
震驚憤怒之下,大皇子忍着劇痛睜開完好的左眼,看清面前的蘇妙,立即明白了她的目的,在滿面污血中,伸手抓向她,目眦欲裂:“賤人好膽!”
來不及了,沒能殺得了這禽獸!
蘇妙心下一沉,卻還不肯放棄,一手阻攔,另一手拔下頭上銀簪,最後一刻,仍舊試圖紮進對方頭臉要害。
但這一次,她仍舊沒能成功。
只這一次,倒不是因為大皇子,而是自身後趕來的沈瑢一把将她拉到了身後。
“大哥!”
沈瑢立在亭口,雖然看清大皇子渾身的狼狽之後也十分詫異,但擋在蘇妙身前的身軀,卻沒有絲毫退讓:“你這是何意!”
“我是何意?”
大皇子又顯出滿面癫狂,激得目中都又流出刺目的鮮血:“你讓開,待本王殺了這賤人再你與計較!”
蘇妙渾身一顫,死死攥緊手中銀簪。
“蘇氏乃本王側妃,大哥你,你?”
但沈瑢如何會聽,他說着,一側身,再發現蘇妙渾身的狼狽,便也仿佛猜到了什麽,忽的問道:“他輕薄于你?”
蘇妙眼眶通紅,卻不是哭泣怯懦,反而帶着一股咬牙的狠意:“王爺,這禽獸,讓我殺了他!”
大皇子:“老七!這就是你的女人,禁宮之中行刺皇子!”
蘇妙聽着他這番颠倒黑白,聲音低下來,又一次求肯:“王爺,求求你,讓我砸死他。”
“你也聽見了,還是這就是你的主意?仗着父皇偏心,用這賤人謀殺兄長!”大皇子聽見這話,怒氣更盛。
沈瑢聞言,看過地上的陶盆,又看向蘇妙,聲音發沉,面上也顯然帶了怒色:“胡說八道,你弱質女流,如何能動手傷人?”
“大哥,這其中定是有什麽誤會。”
說罷,沈瑢撂下她,親自拉了大皇子在亭內木欄坐下,順手撿起地上還完好的陶盆:“只這麽個玩意,說是行刺,也太玩笑了些。”
蘇妙的心下徹底一涼,仿佛被誰從懸崖邊上推進了無盡深淵,一瞬間,竟不知是悲是憤。
直到下一刻——
“砰!”
沈瑢說話間,胳膊掄出一個漂亮的弧度,一道幹脆利落的碰撞聲,像是敲開夏日熟透了瓜,陶盆砰然碎成幾片。
“咚——”
這是陶盆連土帶血在大皇子的頭上混成一團,就這般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沈瑢有些嫌棄似的拍拍手,又低頭,細細看了大皇子血跡都已經黑紅的眼眶,開口道:“他的眼睛是什麽傷的?”
蘇妙滿面呆滞,愣了半晌,才忽的回道:“手,指甲。”
沈瑢為這答案神色微妙的看她一眼:“可受傷了?”
“沒……”
蘇妙頓了頓,搖頭:“些許小傷,不算什麽。”
沈瑢又細細看了看她,繼而低頭,撿起一片碎陶,将尖銳的一頭豎起,不輕不重的又摔在大皇子的眼眶傷處。
這一次,莫說蘇妙,連一旁跟來的魏總管都猛地倒吸一口氣。
他這驚呼,倒叫沈瑢回過神了一般,站起身,淡淡叫了一句:“魏守缺。”
魏總管心頭一跳,跪下來,應了一聲:“是。”
“送妙娘回張貴人那好好安置,對外就說,大皇子酒醉,當着本王的面言行不軌,本王一時激憤動了手,再請榮妃召個太醫來瞧瞧。”
“是!”
沈瑢起身,行到蘇妙面前,墊着帕子,碰了碰她的手指:“一會兒回了懿華宮,不會騙人便不要開口,有人追問,就只說你怕得很了,好好歇着,上些藥,這些瑣事,都叫守缺去回。”
不會騙人便不要開口,這樣和媽媽的交代幾乎一模一樣的話,叫蘇妙不及思索,便已立即點了頭。
她擡眸看去,沈瑢的話語雖溫和,但語調平直,嘴角緊繃,眼中更是沉的含着陰鸷般發沉。
即便是蘇妙這等不太會看人臉色的,也一眼便知道——
他在生氣。
但蘇妙卻不知為何,仿佛斷定了對方的怒氣不是對着自個一般,不覺驚懼,反而莫名的,生出幾分安心。
“王爺,小心。”蘇妙對着沈瑢的背影,開口道。
“放心。”
“今日之事,本王會給你個交代。”
沈瑢的步子頓了頓,說罷,又立即大步往前。
“竟敢如此!”
福熙殿,剛剛得了張貴人禀報的榮妃娘娘鳳目圓睜,一拍圈椅扶手,難得的露出幾分失态:“這般禽獸,哪裏将本宮,将堂堂郕王放在眼裏!”
說到這兒,她才又發現殿內少了一人般,擡頭問道:“蘇氏在你這那,瑢兒呢?”
張貴人愣了半晌,滿面茫然。
半晌,還是一旁的大宮女田田,打聽之後回禀道:“王爺已走了,說是要去乾殿去禀明大皇子的失禮之舉,請聖上作主。”
聽着這話,榮妃面色便是忽的一頓,又垂眸道:“到底是怎麽回事?叫魏守缺進來,好好與我說說。”
魏總管這個貼身太監,原本也是由榮妃娘娘親自挑出來,打七歲起,送到養子身邊貼身服侍的。
最開始時,魏守缺對着榮妃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只要娘娘問,便是主子每日裏咳了幾回,說了什麽夢話都會交代的一清二楚。
不知從何日起,魏守缺心下認定的主子便漸漸偏向了沈瑢,尤其此次從南邊回來,這小子的口風更是城牆一般,一絲不肯多露了。
出了這樣的事兒,魏總管自然也早在殿外候着,低着頭,說得也的确是方才沈瑢的交代,甚至許多細節,都仔細查缺補漏,一絲不錯。
乍一聽來,是王爺與蘇側妃在一處遇着大皇子,大皇子酒醉冒犯,兩位皇子一起激憤,又動了些手,蘇妙在其中,仿佛一點都不相幹。
這便是明擺着要将所有緣故攬下,寧願不顧自個的名聲,也要叫蘇氏這個出身卑賤的瘦馬脫身了。
榮妃靜靜聽罷了這一番,擺擺手示意他退下,口中還能安撫了一旁的張貴人:“不必慌,我這就去見聖人,不論如何,也不能叫人欺辱了咱們的孩子去!”
張貴人感激的無以言表,連連謝恩。
榮妃娘娘一面叫人更衣,一面又閑話般:“大皇子倒罷了,你也知道,那原本就是個逆子,想必聖人,也不會為了他委屈了瑢兒,倒是蘇氏……”
張貴人按着眼角擡眸,面上也難免露出幾分遷怒:“若不是她,王爺也不會……”
華妃娘娘聽着,卻搖了搖頭:“她也可憐,自小被賣,不知母父的,生得這般出挑模樣,若不是遇上瑢兒,只怕這輩子也是個薄命人。”
張貴人家中貧寒,八九歲被家裏賣身為奴,從燒火丫頭到灑掃粗使,做了多年苦役,臨進宮前,才機緣巧合才叫姑娘看中,提到身邊。
之後進宮,又打掖庭跟着主子一路走來,自然知道女子不易。
聽到這兒,張貴人思及自身,也忍不住軟了下來:“是啊,也是可憐人……”
“可不是。”
榮妃娘娘雍容慈悲:“我原本也不喜她妖豔,只是出了這樣的事兒,原本出身便不幹淨,今日又污了名聲。瑢兒再是心軟,往後看見她便想到今日的事兒,只怕日後,蘇氏的日子也要艱難。”
張貴人最是個心軟的:“娘娘放心,我一定勸勸王爺,莫為了這禽獸,牽連了無辜的姑娘。”
榮妃溫柔點頭:“多勸幾次,那孩子,還是最聽你的話。”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月、輾轉複輾轉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十裏春風不及你 29瓶;沁 5瓶;deniece song 3瓶;小盒子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