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昏迷

昏迷

第三十章

“收拾幹淨了?”

“這蘇氏,想必進宮也沒帶換洗的衣裳,去,把我那沒上過身的衣裳翻出來,瞧着身量是略大了些,也沒旁的法子,先湊合着穿回去再說。”

懿華宮偏殿內,一身素衣的張貴人吩咐一旁的宮女,腳下也不停的行到了剛被送回來的蘇妙面前。

蘇妙的面色慘白靠在椅背。

張貴人進來時,正有宮人服侍着,往蘇妙手上送了一盞安神的玳瑁花茶,但蘇妙已脫力了似的,一杯茶盅都捧不住,一入手便歪了去撒了大半出來。

好在送茶的宮人手腳伶俐,立即幫着扶住了,又自有人拿着帕子将灑出的茶水擦了幹淨,重新再蘇妙磨破的指尖塗抹藥膏。

張貴人原本就是個軟心腸的,一開始瞧着蘇妙榮光逼人,張揚明豔的模樣,心下還頗為戒備不喜,但剛聽了榮妃娘娘一番囑咐,再瞧見方才還鮮花明日一般耀眼的人,此刻都吓得木頭一般怔怔,便又開始覺着這孩子可憐,

“好了,無事了。”張貴人伸手,猶豫的,撫在蘇妙肩膀,有些尴尬的拍了拍。

蘇妙一個激靈,猛地擡頭,便要起身:“娘娘……”

張貴人按下她,嘆息着安慰她:“都是可憐人,不必多禮。”

蘇妙當然不會因一句話便相信旁人,但剛經了這樣的事,她此刻整個人都鏽住了一般,腦子都鈍得不會轉,因此也愣了一瞬,卻也只能順着對方的力氣重新坐了下來。

“這事也怪不得你,那個大皇子,就是天生的煞星,你不知道,這混賬,上個月才逼得一個小宮女投了湖。”

張貴人說起這個,面上滿是于心不忍的悲哀:“都是爹生娘養的,好好的當差,好好的一條命……”

蘇妙愣愣擡頭,看着對方提起宮女時恻隐之情,她這時才慢了一步的發現,張貴人果真是張彩蝶的正經姑姑,分明性格身量都差了這麽多,但眉目之間,卻仍能瞧出幾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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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算是運氣好的,虧的是與瑢兒在一起時,遇着的大皇子,若不然……”

聽到這句,蘇妙便又的忽的一顫,從心口到手心,都顫顫的發涼。

王爺走時的話,聽着是要替她瞞下,可大皇子未死,等他清醒之後必然不會甘心。

等得大皇子将此事鬧大,不說行刺皇子是何等大罪,只說她清白有污的風聲傳了出去,皇家裏,出了這樣的事兒——

她該如何自處?

蘇妙只覺心口墜的發沉,不自覺的又咬緊了唇瓣。

最難不過一死罷了,她雖惜生,卻也并不畏死。

她只是不甘。

什麽風聲清白,那是好人家的女人們才能在意的事,瘦馬不是人,她這樣的出身,也壓根不在意什麽貞潔。

分明是那大皇子禽獸不如,憑什麽,最後卻要她一個無辜受害的女子,承擔這般磋磨!

她當時怎的不再快一些,再快些,就差一點,差一點就能砸死他!

因為這心思出神,蘇妙一瞬間都沒留神張貴人又對她說了幾句勸慰的話。

好在張貴人一向是個沒脾氣的,見她這模樣,也只當是吓傻了,原想着再勸幾句,外頭跟來的魏守缺,便在門口小心翼翼開了口:“張娘娘,王爺吩咐,待蘇側妃收拾妥當,便盡早護送回府。”

事實上,若不是因為蘇妙身上有些狼狽,不好再叫外人瞧見,沈瑢都恨不得叫她直接回郕王府裏去。

來着懿華宮裏轉這一圈,也就是為了洗漱手臉,換身齊整衣裳,沈瑢臨去前,特意吩咐了不要再在宮中多耽擱,免得大皇子那頭多生波折。

但這樣的話,落在張貴人這些不知情的眼裏,便多少有些,王爺已在嫌棄蘇氏的意思。

張貴人又是一聲嘆息,看向蘇妙的眼神,簡直像是瞧見了落水的小貓兒:“你先回去好好歇着,我好好勸勸瑢兒,這事兒,原本也怪不得你。”

蘇妙回過神,臨去前,看着張貴人面上的善意,也格外認真低頭開口:“謝娘娘。”

“老大竟作出如此畜生行徑?朕看,他的腦子都叫那幾兩黃湯泡糊塗了!”

養乾殿內,一向溫和的承德帝龍顏大怒:“人呢?将這孽障給朕壓過來!”

地上沈瑢仍舊是滿面憤懑:“兒臣一怒之下,對他動了手,此刻,大皇子該是還由太醫伺候着。”

他已氣的連一聲大哥都不肯再叫。

承德帝倒也并不在意這個優秀兒子的些許失禮,反而十分滿意似的點頭誇贊起來:“打得好,這個畜生,很該該好好教訓!”

這時,匆匆趕來的榮妃也在宮人通報下進了殿,行禮之後,便立即為自個的養子抱起不平,又埋怨起了大皇子的昏聩無禮來。

承德帝對自己這個寵妃,還是頗給臉面的,立即叫了起。

“快起來,你放心,待你大哥醒了,朕再叫他好好與你賠罪。”

“這個逆子,朕還是太心軟了些,上次出了那宮女的事,便該叫他去給祖宗守皇陵,再不許進京一步!”

這樣的“偏袒”并不叫人意外,沈瑢是誰?出身尊貴,深得聖心,敏而好學,龍姿鳳章,十幾歲上便頗有賢名。

而另一邊,大皇子卻是自小就出了名的不成器,文不成武不酒,酗酒酗到生生将自個康王爵位丢了去,還一點不知悔改,仍舊整日的沉迷酒色,不知因為這酒生出了多少波折。

即便是最愛擺出慈父模樣的承德帝,在這樣的丢盡了皇家顏面的兒子面前,也決計擠不出丁點的好臉色的。

就這般,承德帝對着厲害受寵的額“母子”二字,滿面溫和,諸多撫慰,乍一瞧着,還頗有幾分一家和氣的溫馨。

直到被催了幾次的太醫也進了殿,禀報了大皇子的傷情——

大皇子一目已被戳瞎,若是不好,恐怕剩下的一只眼睛,目力也會下降許多。

大皇子,已成了廢人。

但除此之外,太醫們震驚之後,還發現了一樁更要緊的事。

承德帝的原話,是押大皇子過來,因此太醫們除了療傷,也奉旨試了試叫昏迷的大皇子醒來開口。

從最開始叫人灌藥,直到最後以銀針刺指,大皇子卻全都無動于衷,莫說醒來了,便是一聲呻-吟都不聞。

這以不是尋常的昏迷了。

重物擊頭是一樁,再加上被擊之前,便已然醉得不輕,合在一處……

太醫們商議之後,低着頭給出了一個猜測:“大皇子的情形有些危險,恐怕,未必還能再醒過來。”

此言一出,殿內的氣氛便忽的凝滞。

兒子裏出了個不肖的,惹了弟弟生氣,兄弟間打了一架,這樣的事兒民間尋常,便是放在皇家裏,也算不得什麽了不得的大事。

一家人,哪有勺子不磕碗的?

但兄弟打架,打到一邊廢了一眼不算,且還打到昏迷,說不得這輩子都醒不過來?

這事兒放到哪兒,都有些說不過去了。

一直家翁一般笑呵呵的承元帝,笑意頓斂,面容隐在陰影中,看不出神色。

連一旁,一直都很平靜的榮妃面色都是猛地一驚。

帝王年歲漸長,國無太子,年長成人的這幾個皇子,早在在暗地裏争的眼都紅了。

榮妃在這宮中待了半世,她知道聖人的心胸狹隘、天生薄涼,只愛面上裝出一副慈父嘴臉,實際越是前頭這幾個蹦出來的,聖人卻越是厭惡。

也正是因此,她才嘔心瀝血養出這個兒子來,從小到大,為他養出一路的賢名,是要有大用的,進,可得大位,退,也能為她的親生幼子攢下家底,摸出承德帝的行事底線。

可如今,一個為了女人,便手段暴戾、廢殺兄長的皇子?

還有什麽名聲去奪大位!

瑢兒,瑢兒怎會下如此狠手?

怎麽莫名其妙,便竟走到了這一步……

原本只是想對付一個蘇氏罷了!

什麽叫打老鼠時傷了玉瓶?

這就是為了一個路過的小老鼠,生生跌了她擦拭了十幾年的寶貝!

一派沉寂中,也只有早有準備的沈瑢微微驚詫了一瞬,便也立即回過了神。

他原本都打算好了,等大皇子睜眼吵嚷起來,便在父皇母妃的面前好好鬧上一場,順勢再回去好好好好教訓教訓他的大哥,少說叫他一年半載,休想爬得起來。

也叫他的名聲傳的更廣些。

只沒料到,大皇子竟是這般廢物。

沈瑢站起身,面露惶然,心下卻是一派平淡。

手重了?

唔,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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