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直至後半夜,天将亮的時候,才抵不住困意,淺睡了一個時辰的時間,複醒來。
楚逸起身,坐在窗邊的圈椅上,擺弄桌案上的疊列整齊的卷軸,此刻還是卯時,冬日的天空還是漆黑着一片,倒叫人更生困倦,看着自家主子青黑的眼下,清風擔憂:“世子,您還是多歇息一會吧。”
楚逸嘆了口氣,只道了句:“無礙。”
見勸不動自家公子,青竹無奈退了出去。
日光漸漸從東方升起,照在雪面上,朦朦胧胧,枝桠上的雪融化為水,想要低落,卻又被凍結成了冰淩。
“主子,段公子來找您了。”清風叩了叩門,道。
“讓他進來吧。”
段譽是吏部尚書之子,溫文爾雅,風度翩翩,着一身墨綠色鶴紋大氅,裏搭月白色束腰裰衣,亦是楚逸的摯友,前些時日去了青樓,被戶部尚書親自逮回,閉門思過了小半個月,這才剛剛解禁,便跑來看望數月未見的好友。
若說這段家公子,雖是青樓的常客,卻頗受待見,舉止一向溫柔有禮,也是個稀奇的。
這般天天混跡在女子堆中的纨绔子弟居然同不近女色、清冷高傲的忠候府世子是至交好友,屬實讓人費解。
“瑾言,你可算是平安回來了,當初得知...”段譽一邊邁着步子,一邊說着。
突然間看見楚逸眼下的青黑,蒼白的唇色,不由大驚:“這是何緣由?”
“近些時日失眠罷了,無礙。”楚逸起身,倒了壺茶招待。
段譽也不客氣,已是多年的好友,潇灑舉杯,一飲而盡。
“還是你同以前一樣豪爽。”楚逸看着好友,頗有些感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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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說得,怎麽巡查了幾個月,回來性子愈發冷淡了,還是這般憔悴樣?”
楚逸抿了抿唇,有些欲言又止,剛想問他是否有心儀的姑娘,是何般感受,但又想到他的脾性,熄了這個念頭。
“随能想到世事無常。”最後只道出這句捉摸不透的話語。
段譽看着眼神飄離,心不在焉的楚逸,換了個話題道:“再過幾日便是元宵,有一場蹴鞠賽,要不要去參加,我們隊一直以來都是第一,這次也能輸給他們。”
段譽本是以為楚逸會一口答應,畢竟他從未缺席。
“最近身子不太舒服,這次便不去了。”楚逸搖了搖頭,回絕道。
楚逸一直以來都是他們隊的主幹人物,缺了他,那他們的勝算就少了很多,但看着楚逸這般模樣,也不好再說什麽。
無意間,段譽瞥見他左手腕上的菩提串珠,有些驚訝:“這般劣質的手串你怎戴在身上。”
高門子弟們雖不至于像小姐貴女一般,對配飾極為研究,但這菩提手串還是可以分辨出優劣的。
珠子一不夠大,二不夠圓潤,三是上面的紋路像是人為刻意的雕刻。
楚逸順着他的視線,将目光轉至自己的手腕處,這紅線串連起,花了80文錢買的兩個菩提手串,确實是粗制劣造,與他的身份格格不搭。
右手剛想去摘,觸碰到菩提珠,停頓了片刻,又将手收回:“罷了,戴習慣了,就戴着吧。”
——
短短休息了一日,幾人又開始趕路,接下來倒也沒出什麽意外,順順利利終是到了京城。
從荒野郊區步入京城之中,自是愈發熱鬧。
此刻正是元宵佳節,鋪子上都挂起了紅黃燈籠,攤販們的吆喝聲不絕于耳。
知道宋家兄妹剛到京城,定是沒有住處,也只能住住酒樓,雖有心帶其一道去國公府,但多少有些不規矩。
如若是個男兒進去倒也不妨,只是宋汀蘭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又是不沾親帶故的,帶回去難免會被那些碎嘴子說閑話,也便絕了這個念頭。
知道宋家姐弟手頭不太寬裕,思來想去還是替他們選了一家位置較為偏僻的酒樓,雖地段有些偏僻,但離國公府比較近,有事也方便照應,而且價格也很公道。
一路上,陳家兄妹的幫助不少,宋汀竹頗為感激,分別之際,對着兄妹二人鞠了三躬:“敏之與阿姐這段時日受二位照顧頗多,待來日備好謝禮必登門拜訪。”
剛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宋汀竹也不是坐以待斃,杞人憂天的,态度懇切的詢問掌櫃哪兒有房子出租。
酒樓客棧的掌櫃們,多于外鄉人打交道,這房屋租借自是有所了解,見兩人舉止有禮,也便提了幾句。
此刻正是酒樓生意最為紅火的時候,店裏忙碌,自是不便多說,宋汀竹記下掌櫃提到的幾家,打算去找找看看。
宋汀竹是個說幹就幹的利索性子,一天的時間就大致确定了幾處宅院。
一處是稍微偏僻一些的,但是個獨門獨院,可以免去不少紛争。
一處是頗為熱鬧的地段,離他學習的書院近,但要與人合租。
最後一處是為官爺的府邸,聽說犯了事,宅子也被抵押出去了,雖說這也是同人合租的,甚至合租的人更多,但裏頭都各有小院,也算是鄰裏。思來想去宋汀竹還是選了最後一處。
阿蘭對于這些一向沒有自己的主張,阿竹選什麽自是有他的道理,她只要安安心心的跟着阿竹去住便好。
從酒樓出發,兩人帶着全部家當坐上馬車,晃晃悠悠地過了一個時辰終是到了新家。
事先阿竹已經和介紹人交接過,自也熟門熟路。
院子不大,只有三個房間,姐弟兩一人一間,一個廚房。
麻章雖小,但五髒俱全,姐弟倆住,倒也夠用。
姐弟倆都是勤快的,院子許久沒人住,落了不少灰,姐弟倆分工,一人采買,一人打掃,這個小院倒也有了家的模樣。
解決好搬家的事兒,宋汀竹就要去書院繼續攻讀,知曉阿蘭在這人生地不熟的,便厚着臉皮又來麻煩陳燕玲,希望有空的話,可以和阿姐做個伴。
陳燕玲早就把阿蘭當成朋友,自是爽快點頭。
有了陳燕玲的這句話,宋汀竹便也放心些去學習。
這還是阿蘭第一次與朋友一道出去玩,頗有些緊張,對着統共就沒幾件的衣裙挑挑揀揀,才穿好這日的着裝。
陳燕玲知道阿蘭不像她們這些貴女小姐,特地穿着簡單的款式,頭上只戴了一件珍珠素簪,将發絲挽起。
阿蘭生得漂亮,陳燕玲第一次見面便知,但這才隔了幾日,再次相見,依舊覺得驚豔,是粗布麻衣也無法遮擋的美。
如今阿蘭對于陳燕玲已是十分熟稔,見人來了,笑着迎上去:“玲兒,你來了?”
看着阿蘭嬌俏可愛的模樣,陳燕玲用手搓了搓阿蘭的小臉,果真如想象中的柔軟。
見阿蘭穿着單薄,連忙将人拉上馬車,命車夫去了成衣店。
路上陳燕玲問了些新家的事宜,得知宋姐姐弟都收拾妥當,便也安心。
想想也是,姐弟倆也是命苦的,早早喪了父母,年幼的兩人相依為命,這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宋汀蘭和宋汀竹都是會過日子的。
想到自己比阿蘭還年長一歲,卻從未收拾過屋子,不免有些羞赧。
突然,陳燕玲似是想到了什麽:“阿蘭,你們這宅院住得人多,魚龍混雜,還是小心些為好。”
“嗯。”阿蘭知道陳燕玲沒什麽壞心,乖巧點頭答應。
兩人聊着,時間也過得快,簾外的馬夫朝着裏頭喊了一句:“小姐,到了。”
成衣店的老板娘看見陳燕玲,歡喜地迎上前:“陳小姐稀客啊,喲,這身邊的是哪家小姐,生得如此标志,二位有什麽想要的嗎?”
成衣店的老板最是會誇人的,想她遇到的顧客,沒有成千也有上百了,長相貌美的也不是沒見過,這無論是誰來,老板娘都會誇獎一番,好哄得她們買幾身衣裳。
但今個兒見到的這位,她是真心實意誇獎的。
“我們先四處轉轉看看。”陳燕玲含笑回道。
成衣店很大,至少對于阿蘭來說很大,有兩間店面,還有二樓。
陳燕玲并未在一樓過多停留,拉着阿蘭上了二樓。
二樓的衣服明顯比一樓更為精致的多,當當然這價格自然也要貴上幾倍。
阿蘭也算是個繡娘,這些衣服的料子、針線也是看得出。
“阿蘭,這件怎麽樣?”陳燕玲拿着一見牙白色素面小襖問道。
襖子的顏色簡單,卻可以看出做工的精致,并不寒酸,上頭縫制的金銀線鳥雀,更添一絲華貴端莊。
阿蘭哪裏穿過這般精細布料的衣裳,連連擺手回絕。
“那這件如何?”陳燕玲又從一旁拿出一件青綠色蝶蘭對襟襖,倒少了幾分牙白色那件的清貴,多了幾分嬌俏靈動,很是适合阿蘭這般年紀的姑娘。
“這些都太貴重了,不适合我。”阿蘭清楚自己的身份,也清楚自己的家底,自認為這錢是要用在刀刃子上的。
何況前些日子租房子,置辦家具,以花了不少銀子。
她和阿弟目前都沒有營生的渠道,這銀子只少不多,還是緊着些用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