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時光匆匆,又過了一個星期,到了周六的時候,又是一個好天氣,雲淡日麗。
一遇上這樣的天,梁亞少不得又是一通洗啊涮的。
她姐今天又和上次那相親男有約,今天是去吃晚飯,據說是一起吃火鍋。
所以她姐白天的時候也是挺閑的,就一直坐在沙發上,蜷着腿,在那裏看書。看了一會兒,又拿了與教務相關的東西出來客廳裏,在那裏翻着。
梁亞在陽臺那裏晾衣服,時不時地還轉過頭去睃她姐一眼,就見她姐雖說姿态挺安閑的,可那眉心老是攢着,好像積壓了一腔的苦惱無處訴一樣。
梁亞心中就猜想,或許是她一想到晚上要和那相親男去約會,就不由自主地這樣愁眉深鎖吧。
她這樣扭頭過去看了梁韋數次之後,終于忍不住了問:“姐,想什麽呢?诶?你還沒跟我說說,你們上次在濕地公園都聊了些什麽,說了些什麽。——你光顧着跟我講,你要扮演一個完全不同的淑女的你,是多麽多麽累了,其他的都還沒說啊。還有還有,這人是為了什麽到現在這年紀了還不結婚啊?我們這裏又不是北上廣深,大齡男女多;我們這種中型城市,基本上二十五六就定下了呀。要是小型的城市,那都是二十三四就都定下了,再小的鎮鄉二十一二,偏遠山區,之前不是有報道麽,十三四歲就有一歲的孩子了。可這人也老大不小了呀。三十?三十幾來着?一?”
“三十一周歲,其實算起來,快比我大兩歲了。——不知道,他說他以前處了一任很長的,那女的是什麽浯城這邊三臺的出鏡的外景主持人,後來分了,那女的比他小五歲。一年前分的,那女的據說是在上海那邊有更好的發展機會吧,就過去了,然後也跟他分手了。”
“哦,這樣啊。那、那他前女友不就是很漂亮的了麽?你……你會不會有壓力?”
“我有什麽壓力?你看看電視上那些地方臺的外景主持,是天仙麽?你真拿她們跟我比比?”姐妹倆之間說話,就比較直了,也不講求什麽“謙虛”、“涵養”了。
“呦——呦呦——你就不會謙虛點啊?地方臺怎麽了,我看電視上面,美女也很多的好不好。”
“哎!你這是在幫誰說話呢!”
“我幫你,我當然幫你。——我就是在想,你既然這麽自信自己的長相,而且跟他也像是有發展的樣子,那你還愁什麽呢?不如一狠心,一咬牙,一跺腳,就跟他走到底算了。”
“唉……你是不明白,要你幾個小時都不做自己,你确定你受得了?你沒有這麽做過,你真是嘴上說得容易,其實不明白其中的煩惱。就比方說,你人比較和氣,要是我現在命令你,凡事據理力争,一有看不慣的就吵上去,你确定你能做得到?你不也別扭麽?”
“嗯,我明白。可問題是,讓我改成一有事就跟人吵的性格,是不對的呀,而由你的性格改得比較淑女一點,是對的呀,是應該的呀。——其實有什麽改不了的呢,人要麻醉別人,就先要麻醉自己;要騙得了別人,就先要騙得了自己。你以後就多騙騙自己,比方說每天晚上睡覺前,都跟自己說,‘我是一個溫柔的女人’,‘當一個溫柔的女人使我覺得幸福’諸如此類的。自我催眠久了就當真了,也就不用只靠裝,那麽辛苦了,——這年頭,誰不得自我催眠啊,你、你看電視上演的,不少男人不也兩眼一抹黑,自我催眠,自己的婚姻很幸福,然後稀裏糊塗一輩子就過去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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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韋不置可否,起來幫着妹妹晾曬衣物。
中午梁亞煮了兩人份的飯菜,吃了後,就跟梁韋說:“我先去小店了。你下午不如就坐在桌子這邊吧,時不時地看看樓上有沒有人曬什麽可怕的東西,一有情況,就把我們的挪回來。還有,兩點半一到,就把這些都收回來。防盜窗別忘了鎖上,別到時候有賊爬上來。”就跟關照十歲小童似地叮囑着她姐這些事情。
“知道了,快走吧你,啰嗦死了。”
梁亞簡單收拾了一下,拎了包就出門了。
經過二樓的時候,看到有人在往房子裏搬東西,三個人她都不認識,反正之前來看房那男人沒來,就只有另外一個年輕男人,和兩個中年男人。
她下樓的腳步也比較匆忙,所以只是朝裏張了一眼,也沒多看,就直接下樓去了。
下樓出了防盜大門後,她心裏揣想:剛剛那個年輕的,應該是那天來看房的那個的室友吧……看着也不錯,反正也不像壞人,就是比他那同鄉高了好多。——诶?他們剛剛搬的那些袋子和箱子裏是什麽,咖啡豆和咖啡壺?唉,不管了,他們是做網店的,我小店裏用的材料都不從網上買,還關心他們的貨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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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五點,梁亞出了小店,拐到小菜場買了點菜,就直接回家準備做飯了。
到了家後,見到姐姐不在,她想,應該是赴約去了。
她把菜在廚房放下,洗了手,到房間裏轉了一圈,看到衣服都已經疊在床尾了,被子和枕頭也都套好了。她湊近一聞,全是太陽的香味。
她又踅回小廚房,淘米煮飯,擇菜。準備等會兒炒個香菇菜芯就行了,因為她由小菜場買回了一盒涼拌豆皮,所以就不打算做肉了。
吃了飯後,她又實在不知道做什麽,心裏又記挂着姐姐,不知道她晚飯吃得怎麽樣了。最後她想想,不如到附近新開的一個小型商場裏去逛逛,再買杯淡果茶喝喝——剛剛那豆皮味道有點重。
那小型商場裏也沒幾個牌子,基本也是逛無可逛,她就在店門口轉了轉,就一晃,上到二樓,去了一家飲品店,買了一杯常溫的紫芋甘露。
她手拿着那杯飲料,下到一樓,恍惚間見到今天下午在二樓看到過的那個男人,見他手裏提了個塑料袋,應該是剛在商場裏的超市買完東西,現在正遠遠地走了過來。
梁亞心想:這就尴尬了。這人又不是那天來看房的那個男的,如果是那天那個,因為他跟我曾說過幾句話,那也算認識了,那我現在還可以跟他打個招呼;可問題是,這個男的是今天第一次見的,一句話都沒說過,還不認識,那我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打招呼了?裝沒看見?可他萬一又有點知道我是誰呢?萬一他同鄉說起樓上一個女的帶他看了房……
她想想,管他呢,就索性當沒看見他,于是繼續捏着個紫芋甘露在一樓晃蕩。
那男的經過她時,她一瞥,好像見到他提的超市袋子裏,有不少方便面,還有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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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下午梁亞經過二樓的時候,安洵也看到她了。
現在在這鴿子窩似的小商場裏,他又見到她了。先是遠遠地看到她,伸頭探腦,鬼鬼祟祟,手裏還捏了杯紫色的不知道什麽東西,在那裏吸着。然後在經過她時,她還裝成是不經意似的,回過身來,瞅了他袋子一眼,仿佛是想看清楚他在超市裏買了些什麽東西。
安洵一直沒有視線正式與她有所接觸,只是裝成根本沒注意到她的樣子,只管走自己的路。
其實,在經過她時,他就在想:她不是應該很忙的麽,她那麽想找個有錢男人嫁掉,怎麽不好好地利用時間呢?晚上得用去約會啊,相親啊什麽的,怎麽還自己一個人“鬼鬼祟祟”地在這裏閑逛,還拿着杯紫色的東西喝……一看就是情感空虛的那種女人,不會是想坐在家裏不動,就等着好運砸自己頭上的那種女人吧。看來,不僅愛錢,還懶得出奇。別的女人愛錢,起碼很努力,會多出去交際,會削尖了腦袋想多結識點身家豐厚的男人;她倒好,愛錢歸愛錢,也成天嚷着要找有錢男人嫁掉,但可惜的是,連努力她都不想努力,成天幹耗在家裏,或一個人逛着。怎麽?還想坐等機會砸自己頭上?也不看看她住的那是什麽地方,也不看看她逛的這是什麽樣的商場,她就天天“蹲守”在她那家裏,蹲個一百年,也遇不上有錢男人好不好?哪個有錢男人會腦子燒壞了住她們那種地方去?——額……也不對,我不就住過去了麽?這……不過可惜,我又不是去給她帶去機會的……我只是想、想近距離地看看這類女人的嘴臉,當成在中國的生活觀察日記了。
他走出了這個雖然新建成,但因為檔次不高所以已經顯得有些敝舊的商場,拎着他那袋方便面和面包,在濃重的夜色中往回走着。五月中下旬的天氣已經有些悶了。江南的城市幾乎不存在什麽晝夜溫差,一整個白天積累的熱氣散逸不到別處去,就只能在夜裏又落回這個城市。
他下意識地拎了拎衣領,想散散悶熱,他想着這時候的澳洲應該正在步入隆冬,雖說沒有雪,可是也有凄風苦雨。那種天氣帶着海洋性氣候的勁道,他應該是有着獵人的本性,所以他基本上不抗拒那樣的凄風苦雨,起碼那風刮起了郁積在地表的濁氣,那雨也下得瀝瀝的,十分淋漓暢快,總之就是爽。他就覺得,如果他現在在澳洲,就該坐在他莊園裏的那間帶着濃烈非洲野性狩獵風的房子裏,在客廳的壁爐裏點上火,手裏再來杯什麽喝的暖暖身。
那感覺應該比在這江南小城裏好得多。這裏有一種憋屈,對于他這種在宏敞、空闊的地方住慣了、待慣了的男人來說,這小城,真是有一種憋屈。什麽都憋屈,城市小,視野也窄,随便一擡眼,就是起起落落的遮蔽物,就連這天氣,都帶着一種憋屈,白天地表的溫熱氣在不停的往上蒸,晚上也該讓人爽點了吧,哪知,那熱氣在晚上竟又回落到地表了,真是讨人厭。
他悶悶地提着那幾袋方便面往回裏走。這方便面是他“體驗貧苦生活”的道具,老實說,他還真沒打算去吃它們,不過就是買回家裏去裝裝樣子。
走着走着,一想到那個租住的臨時的家,他更是沒了好氣,這城憋屈,這天氣憋屈,那臨時房子更他M的憋屈。他由小到大就沒見過那麽破的房子。他懷疑自己今晚睡不睡得着覺。
到了小區裏,他一路往裏走,兩側各有幾幢樓,他環顧了一下,發現這小區裏,就自己租住的那樓最破,外牆都是最原始的石灰水泥砌的,年深歲久之後,都已斑斑駁駁了;而其餘的樓房應該是後起的,雖說也是一樣地土,可起碼外牆上貼了瓷磚,這樣看着也不至于像他住的那棟那麽殘破。
他重嘆了一聲,開始想自己上上周的決定是不是太沖動了。
他走到了樓房下面。由褲兜裏摸出了手機——特意把自己的高檔手機換掉了,換了這個一千多的低檔貨,是上周讓弟弟安晟的助理幫買的,特色是便宜,并且性能佳。
他拿這手機對着他們這單元的二、三樓拍了張照片。這樓的樓道入口朝着北面。房子裏的廚房與衛生間的窗口也朝着北面。他開了閃光燈拍,拍到的是二、三樓的廚房窗戶。一樣地黑洞洞的,因為樓上那女的也不在家裏,應該還在那破商場裏面逛着,估計她手裏那杯紫的吸的東西還沒被她吸完。
他輕哼了一聲,上了樓。十分頹喪地進了房門。
往客廳沙發上一攤——他之前讓人把房子裏的沙發套連同墊子都換掉了,把床的床墊也換掉了,舊的這些墊子都存在了一個地方,準備到時他搬走時,再讓人把它們都換回原位。
他點開微信,點開了朋友圈。他是一個從來不發朋友圈的人,但他決定從今天——正式入住“貧民窟”這一天——開始,他要寫朋友圈,不過內容只給自己看,當成日志在寫。
他把剛剛拍的那張烏漆墨黑的照片找了出來,再配上文字:今天是住到這可怕地方的第一天,晚上出門買了點方便面和面包作道具,回來後就後悔了,方便面放個一年都沒關系,可是面包不經放,我買它作道具幹什麽,明早就吃掉它。可問題是我随便買的,它一看就不是很好吃的樣子。我在這一區的那間破商場裏遇到樓上那個拜金女了,我一直以為她應該忙着跟什麽有錢男人約會的,哪知她竟然自己逛那個破商場,我覺得她這人,好像有點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