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

安洵回之前那貴價小區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決定,還是得回去找她,他要把話說清楚的呀。

回到梁亞家小區時,已是下午兩點。他也不知道梁媽媽已經回到梁家了,他拿鑰匙開了202的門進去,準備先蟄伏在裏面,等晚上她回來了後,他再去她家找她好好說。

梁紅其實今天在女兒們都去上班了之後,就一直想去樓下看看;但她畢竟也是文化人,縱使身上小市民氣息再重一點,也不敢表露得太直白,還是得顧住臉面的。

她本來早上的時候就想下去敲敲202的門,起碼跟那叫安什麽的聊上兩句,可是她怕自己這樣做太直接;所以她就在上午時假意到樓下去,在樓前走來走去的,時不時地朝202的窗口裏瞄,想看看裏面有沒有動靜的,哪知裏面一直沒有動靜。她還在想,奇怪了,這人怎麽的,在裏面動都不動了?

她不知道昨天,樓下安洵搬回他自己家裏去住了一晚。

安洵今天回來時,開門關門,她倒也沒聽見,她那時正在房間裏翻箱倒櫃地找東西,完美錯過了得知安洵回來的機會。

她在找一塊她自己媽媽留下的機械表,老上海式的那種銀白色的腕表。找到了後,她就坐到客廳裏,想着哪天拿到時路商圈去給這表上上油。

她就盯着那表盤看了一會兒,想想自己媽媽,當年也是婚姻不幸,一個人把她帶大;後來她自己也是的,婚姻不幸,一個人把兩個女兒帶大。

她黯然想到,莫不是這“婚姻不幸”也會傳代?離異的女人生的女兒,以後也要離異?求神拜佛,希望到她這一代就止住,女兒能幸福。

其實梁紅想想,離婚一個人帶孩子的日子,實在是太苦了。這種苦是沒有辦法對旁人言說的,因為沒有經歷過的人,對這種痛苦,全都似懂非懂,根本無法切身體會。

她想了一會兒,又反思,自己一直以來的價值觀到底對不對。一直以來,她都堅持讓女兒“要嫁就嫁個有錢的或是有地位的”,對嗎?她不知道。她反正就覺得,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那既然都不是好東西,那幹嘛不選有錢或有權的壞人,還非選個沒財沒勢的壞人,這世上哪兒有那麽多癡心絕對的男人,他對你癡心,那是因為他現在還沒錢。

她生平最看不起的,就是對着有錢的花花公子嚷着“我比你有真心”的X絲。她就覺得,年輕人,你拿什麽來證明你的真心,不僅窮,還蠢,蠢到連自己的人性都看不透,你在你窮得叮當響的時候說這一番話,你不覺得自己很可笑麽?

梁紅在客廳裏一直發呆,直到梁亞回來了,她還在發呆。

梁亞一看母親跟尊石雕像似地坐在沙發上,還一愣,再看到她手裏拿着塊已沒了表帶的老式手表,就問:“媽,你幹嘛呢?這表……你的?”

“哦,不是,你外婆留下的,改天我到時路那邊去給它上上油。”

Advertisement

“哦……我……我準備做飯……今晚姐不回來吃飯。”

“今天樓下那誰有沒有找你?”

“沒有。”

“哦……怎麽不找了呢,他不得來哄哄你麽?”

“……”梁亞實在無言以對,太佩服了,這媽……姐姐也真是多事,把這事告訴媽媽幹什麽?

七點多的時候,梁亞洗好了碗碟,人坐進房間裏去了。

過了一會兒,她又拿了點資料到她姐房間裏看。她和她媽的房間裏沒有寫字桌,所以以前她姐晚上在家時,她都在客廳飯桌或是沙發上看東西,現在姐姐三天兩頭不在家裏,她倒是可以借這個便利,在姐姐房裏看。

她翻着那一疊關于咖啡豆的産地、性狀的資訊,忽然看到有一張紙上寫着“Australian Gold”(一種咖啡豆名:澳洲金果),她現在一看到什麽“澳大利亞”這一類的詞就不爽,她忿忿地将那一張紙由這一沓中抽出,朝邊上一撇。

過了一會兒,她家門鈴響,她還以為是她姐回來了。

她媽坐在客廳看電視,就順便起身去開門了,還想着小韋怎麽回來得這麽早。

哪知由貓眼往外一看,是那安什麽哎!

梁母心中一個激靈,比誰都激動。

她調整了自己的表情百八十遍,最後挑了一個不那麽激動、不那麽谄媚,但又不那麽冷峻、不那麽嚴厲的恰到好處的表情,再将那門開下來。

安洵在門一打開時,對上的就是梁母的一張出奇平靜的臉。他還奇怪呢,怎麽她在家。

“阿、阿姨,您回來啦,我、我找小亞,我有話要對她說。”

“嗯,進來吧。”

安洵一聽,我的天,這麽順溜就放行了?不像是拜金之家首領的作風啊……

但他轉念一想,估計她是已經知道他身價不菲了,這拜金之家的首領只不過是作出一副相當平淡的表情,其實心裏盼着他上來跟她女兒道歉已經盼了很久了是吧?

安洵其實完全猜中了。他又怎可能猜不到,他這種閱人無數的魔王,心裏算盤打得比誰都清楚,要是這點還看不透,他這麽些年下來,也枉為欺上瞞下的一方惡霸了。

他忽然心思一動,想着梁媽媽這方面這麽容易搞定的話,那離梁亞被搞定也不遠了。

他一下子忽然信心脹滿了胸口,換了拖鞋就邁步向梁亞房間走去。

哪知梁亞在房中早就聽到他來了,并且媽媽把他放進來了,于是一早将房間門關上,還由裏面上了鎖。

他敲了半天,裏面人不睬他。

梁母挂着一張依舊平靜的臉,其實心裏已經一把野火焚原了,她已經在想象自己破門而入,将那不懂事、不聽話的二女兒拖出來,先甩上幾個嘴巴子,然後教訓:你為什麽不遂我的意!不遂我的意!接受一個道歉有多難!別扭個幾天裝裝樣子也就夠了!還要作到哪天去!

可是那個安什麽現在就在眼前,她縱然心中再有怒焰,也無法施展出來。

安洵敲了半天,沒辦法之後,就只能跟梁母告辭了。并且還“深情”地對梁母說:“阿姨,我會再來的……我可以理解她的情緒。請你一定要相信我,之前的都是誤會,我求求您,一定要幫我勸勸她,起碼給我一個機會解釋解釋。”

梁媽平靜地點點頭,說:“好。”

哪知安洵第二天,竟然接到了澳洲給他看園子的人的電話:“Walden,the Department of Primary Industries came in, said this area is infested with fruit flies……”

安洵英文名叫Walden,那人跟他說農林牧漁部跟他們說那一片有果蠅的蟲害……巴拉巴拉一大堆,意思是要他回去救急。

安洵聽了,也确實急了,忙跟他說:“Tell them that fruit fly only affects papaya and persimmon, it doesn’t affect coffee trees, stop them, don’t let them spray……”

他讓幫他看園子的跟那些政府人員說,那種果蠅只侵害木瓜和柿子,對咖啡果根本無害,千萬別噴農藥——他們有一部分是有機種植的,不能噴藥。

然後,他下午就買了機票,傍晚趕去浦東機場,坐上晚班飛機,就這麽走了。

他上飛機前發了一個信息給梁亞:我有急事回澳洲,處理完了就回來,別跟我弟走到一起,也別跟別的男人約會,如有違抗,等我回來,我讓你知道死字怎麽寫。

他并不是有意要把話說得這麽狠,而是他以為自己這一次,起碼要處理這件事處理上兩三個月。如果不把話說得狠點,誰知道其間會發生什麽變數。

梁亞收到信息時,是晚上八點左右,一看這信息,心裏忍不住想舉着個擴音喇叭到處喊:來人哪!快來人哪!這城裏有惡霸啊!還有沒有王法啦!

當然她不可能真喊出來,她就只是無言地擎着那手機,看着,其實她心裏根本不知道該對那信息作何反應。

安洵的語氣,讓她覺得自己跟他現在,只不過是情侶吵架,暫時分開一陣子,馬上就還要複合似的。可問題是,她并不覺得自己跟他是情侶。她跟他的另一個身份——羅小安——曾做過幾個星期的情侶,可是自從他的那一層僞身份被撕破,卸下,不就意味着她和他之間的情侶關系已自動結束了嗎?她和他這個安洵的身份,其實是一天戀愛都沒有談過的,不是嗎?

那他怎麽說得這麽自然,說得好像是他們一直都是情人,只不過之前小吵了一架,過段時間就又會好起來的一樣?

她想:他一直都是這麽有自信的嗎?

梁紅在房門口,瞥見女兒坐在桌前,低頭不知道在看着些什麽,就問:“怎麽了?”

“沒事。”她回過頭來說。

梁紅本以為安洵今晚也會上來找梁亞,哪知他并沒有。她一直等着,然而梁亞是沒可能主動告訴她安洵都已經回澳洲去了。

梁紅就這麽在家裏等了一個星期,也沒再見到那安什麽的上樓來。她心中漸漸由一種期待轉變成了郁忿,覺得他怎麽說話這樣不守信。那天晚上眼神那樣懇托,一副一定要回來誠摯道歉,以挽回她女兒的心的樣子,卻轉眼就消失不見,再不出現了。

她心裏比誰都急,卻又不好去向女兒打聽,并且也不好到202去敲門,看他在不在;她怕這樣做,顯得她太心急,好像生怕有錢佬上鈎後又脫鈎似的,吃相太難看了。

就這樣等着不見消息,淮城那頭二表妹又打電話來催,說什麽沒她盯着那些裝修的,這裏這裏出問題了,那裏那裏做得不細心了,還得她回去,得有個自己人幫着看着,這年頭的人壞得很,雲雲。

梁紅禁不起表妹這樣求,并且女兒這邊也沒結果,她就只能先撂下這一頭,又回淮城去了。坐在大巴上還心想:我這個勞碌命,浯城和淮城啊,江南江北啊,我這一趟趟地來回跑,又不是去小菜場買一趟菜,唉,勞碌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