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組9號
7組9號
昏沉的意識掙紮着從黑暗中上浮，戚九夭睜不開眼，只有大腦在怨念地瘋狂轉動。
自己就不該熬夜看那本莫名其妙的小說！那麽令人心梗的劇情，難怪她現在一覺醒來還覺得渾身難受。
腦子裏剛劃過這樣的念頭，一股陌生的劇痛忽然從她的脊骨竄到天靈蓋，像是沸騰的岩漿滾過，瘋狂灼燒着她的每一寸肌肉，簡直像是要把她狠狠地撕成兩半。
戚九夭：“……！”
原來剛才的難受不是心理錯覺啊！
視線還是一片黑暗，多年的戰場生涯讓戚九夭死死咬緊牙關忍住痛呼，手掌本能地摸索，作出抓握動作。
同時，聽力恢複，耳畔交談的人聲很快變得無比清晰。
“嘶，這次的排異反應怎麽那麽嚴重，也不知道能不能挺過去。”
“不會吧……要是連初輪篩選都沒開始就先廢掉了一個，那我們7組的考核不是完蛋了！”
一聲悶響，說話的家夥被拍了一巴掌後腦勺。
“閉上你的烏鴉嘴。別忘了，這個9號可沒覺醒異能，要是連這點程度的改造都受不住，那留着也沒什麽用。回頭處理完直接當個殘次品一上報，能影響咱們什麽？”
挨揍的那人立馬狗腿兒似的憨笑附和：“對對，還是劉博士您想得周全。”
戚九夭：“？”
完全陌生的聲音和話題讓戚九夭一個激靈。
她立刻分出注意到這邊，同時以最快速度集中起精神，狠命壓榨着快要被折磨到虛脫的身體，調動每一寸肌肉去對抗毒蛇一般四處游走的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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壞消息，她刨了半天也沒刨出熟悉的刀柄抓握感。
好消息，随着她有意識地調息，原本躁動不安的體內，鑽心的痛楚猶如潮水般緩慢褪去。
兩分鐘後，冷汗淋漓的戚九夭終于睜開了眼。
與此同時，一直檢測儀器發出了尖銳的長鳴提示。
“醒了？”
十個穿着白大褂的人擠進她的視線，用一種打量小動物的眼神看着她。
“心率有些快，其他指标完全正常。”一個白大褂邊看邊朝光屏上記錄，眼神不掩驚訝，“你們看！X-Ⅱ型的試劑居然只用了兩分零七秒就徹底融合——上次那個耀武揚威的1組說他們的記錄是多少來着？”
“十五分四十秒！天啊，我們不會成功做出一個小怪物了吧！”
說到激動處，白大褂們習以為常地互相擊掌慶祝，不避戚九夭地高聲交談，全然沒看見試驗臺上少女變得越發詭異的目光。
頓了頓，趕在被人再次注意到之前，她重新垂下頭。
“好姑娘，你很棒。”
平複激動的心情，劉榮轉過身，散發着消毒水味道的手套在她的頭頂輕拍兩下。
“去洗個澡，待會會有獎品送到你的房間。”那張戴着黑框眼鏡的臉露出一個堪稱和藹的笑容，“是你最喜歡的桃子味。”
她乖巧應聲，還有些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異樣神色。
“是，博士。”
*
熱氣蒸騰，水霧氤氲，藥物刺激後殘存的不适被沖刷大半。
戚九夭擦幹身子，但沒有立馬走出去。
經過剛才的觀察，只有單人房間內的浴室裏沒有喪心病狂地裝上電子監控。
也只有這能讓她心無旁骛地梳理當前狀況。
盯着鏡面內披散着濕漉漉黑發的身影，戚九夭嘆氣。
可以确定，她穿越了。
落地點很有可能不是什麽随機位面，而是她穿越前讀的那本該死的星際龍傲天小說！
而她，則穿成了其中編號791的人形兵器。
由于絕大部分劇情過于降智，戚九夭看的不是太全，除了一些關鍵大劇情，她只出于好奇着重看完了791的一生。
然後堂堂帝國之刃氣得差點劈光腦。
原書中，該人形兵器長相甜美，輸出爆表，然而性格冷血無情，只知殺戮，後被男主一通嘴炮原地感化，死心塌地成為主角團的頂尖戰力。
但除了着重強調戰鬥力外，791被塑造得極其扁平，完全是滿腦子除了男主沒有別人的極端分子。
後期更是為保男主，直接犧牲下線。
光是以旁觀者的角度看這個劇情就很糟心了，更別提現在穿成了當事人。
原本，戚九夭打算在扛過那波藥物改造後直接提刀殺出去，結果在徹底清醒後，她發現了一個事實：
她的異能、武器，通通都不見了！
不僅如此，接手的這具791的身體還沒被鍛造到極致。別說當兇名赫赫的“人形兵器”，就連最基礎的身體改造都才剛起步，各種亂七八糟的後遺症還潛伏着亟待解決。
一窮二白，戰力暴跌，戚九夭現在就是一個大寫的被封號的狀态，還随時有可能作為小白鼠死在試驗臺上。
現狀看起來離奇詭異，且十分糟糕。
但戚九夭卻異常的冷靜。
沒關系，逆風開局而已。
她就喜歡絕地翻盤。
手掌按上冰冷的鏡面，戚九夭若有所思地端詳鏡中這張和她有八.九分相似的臉。
黑發黑瞳，體格還有些瘦小，除了最顯眼的顏色差異，就是還沒完全長開的五官表現出明顯的幼态和青澀。
穿越來前，戚九夭年齡也才剛20出頭，現在的791看起來還要更小點。
似乎是魂穿，但奇怪的是她并沒有繼承任何關于這具身體的記憶。
戚九夭掰手指頭大概算了算，她穿越來的時間節點大概在791人體改造初期，沒養蠱似的殺成那個最後的“1”，性格也沒黑化到那麽極端。
僞裝扮演不成問題。
更重要的，現時間線距離那個傻叉男主出現還有很久。
戚九夭冷笑一聲。
想在她身上玩英雄救美的救贖橋段，換本書做做夢還差不多。
既然穿來了，那就別妄想着什麽靠嘴炮和感化哄她打工、讓她去死的白癡戲碼了。
不管有沒有始作俑者，她都得讓他們見識下，什麽叫“宛如脫缰野狗的劇情線”。
将“逃離組織”放進計劃書的首要目标，戚九夭迅速收拾好表情，穿戴好走出浴室。
不知道是組織規定還是微妙的性格使然，791的房間和戚九夭原世界的一樣，主打的就是一個簡約實用，不多的物品随意擺放着，一眼望到底那種。
她沒翻到所謂“獎品”，也沒什麽更多的關于背景的線索。
正想着，一陣敲門聲突兀響起。
戚九夭立刻警覺起來。
略做思考，她将金屬門打開一條小縫。
透過兩指寬的縫隙，她和屋外的人對上視線。
那是一位銀發藍瞳的清瘦少年，穿着實驗體統一制式的亞麻襯衫，連濃密的睫毛都如細雪般泛着簌簌的白，面容眉目一片沉靜溫良。
看着和這裏冰冷殘酷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見戚九夭圓溜的眼睛從門縫中露出，他立刻彎起眸，天使般的面容上綻出淺笑，宛如山巅不染纖塵的雪蓮。
“給。”
少年遞過來一個玻璃瓶，一開口，聲音也如清泉擊石般淩淩，“碰巧路過11號那裏，看到就順便給你捎過來了。”
整個實驗基地只有十位像他們這樣的實驗體，從11號開始，都是活躍在基地各處的智能機器人。
按照這種編號方式命名，大概有警告他們，不好好努力只有報廢下場的意味在。
掃了眼對方胸口的金屬號牌，戚九夭接過，把門開大了一點：“謝了，10號。”
這就是說好的獎品：
圓圓胖胖一大罐營養液，在燈光的照耀下泛着剔透的粉。
旋開輕嗅，因極高品質而誕生的濃郁桃子香下，隐約藏着淺淡的突兀藥劑味道。
——意料之中，連“獎品”都在為養蠱做準備。
這種添加了特殊藥物的營養液，大概是這裏每一個實驗體都求之不得的東西吧。
畢竟在這裏，只有不斷變強，才有最基本的活下去的資格。
腦海中又浮現出文中對791如何一步步魔化成人形殺器的形容，戚九夭面無表情蓋回蓋子，一口沒嘗。
再一擡眼，她有些意外地發現10號居然還沒走。
即便令人眼饞的獎品還是由自己親手開封，戚九夭依然沒有放下戒備。
不過多說多錯，她沉默着投去問詢的目光，等對方先開口。
那雙冰藍色的眼睛還在她身上打量。
“還沒問你，是不是很疼？現在除了體虛，還有哪裏不适嗎？”
話是這麽問，但10號看樣子也沒想從她這裏聽到答案。
因為沒等戚九夭回答，10號直接拉過戚九夭的手腕，帶她匆忙走進浴室。
避開監控，他這才微微張開骨節分明的手，至純的白光一閃即逝，朦胧勾勒出一朵蓮花的輪廓。
這是……10號的異能？
戚九夭不動聲色繼續觀察。
很淺淡的花香飄散開，白光湮滅，耗費大半精神力才造就的一瓣柔軟的雪蓮花瓣靜靜躺在他的掌心上。
他蒼白着臉，小心又迅速地把花瓣喂到戚九夭的嘴裏，“你不是異能者，試驗藥劑對你身體的傷害只會更大，把這個吃了，能好受一點。”
10號又笑了，雪色的睫毛輕顫，有些羞赧，也有些小驕傲，“我才領悟到的技能，很神奇，比治療艙都管用，連博士他們都不知道。”
他頓了頓，又像是害怕戚九夭誤會，連忙解釋：“我在自己身上試過了，不會有任何副作用，你放心。”
遲疑的片刻，花瓣已經化作一股暖流滑過喉嚨。
眨眼間，精純提煉的能量拂過身體裏的每一處細胞，身軀充滿了奇異的充盈感，連幹涸的精神都稍稍一振。
治愈系的能力！
戚九夭立刻反應過來，看向10號的眼神隐晦地變了幾分。
無疑，這個10號與791有着十分密切的關系。
但且不說你死我活的養蠱場裏會出現這樣的關系，最奇怪的，原文有關791的過往回憶描寫，絲毫沒有提及10號這個人物。
哪怕是早死的白月光，也該有點影子才對吧？
戚九夭感受着嘴裏未散的花香，心下疑窦叢生。
那邊，等戚九夭把花瓣完全咽下去，10號這才繼續問道：“博士給你安排了什麽訓練嗎？”
“沒有。”戚九夭搖頭。
“那……”
他話講半句，但希冀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比劃了下10號的體格，戚九夭絲毫沒有這副身體也很瘦小的自覺，笑了聲：“你難道想讓我和你打一場嗎？”
10號立馬舉手投降：“非戰鬥型異能者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我是說，一起四下走走可以嗎？如果你在适應期內有不舒服的地方，我或許能幫上點什麽。”
他語氣誠懇，毫不掩飾小心和期待。
“好。”戚九夭正巧想借着這個機會好好“參觀”下這座實驗基地。
得到結伴許可，10號眼睛彎了彎，“那走吧。”
但沒走幾步，戚九夭收集情報的幻想就破滅了。
一陣堪稱聒噪的粗魯笑聲從身前的走廊傳來。
“哎，這不是麻杆小9嗎？讓哥哥看看，咦，居然沒死在試驗臺上呢，了不起！”
震得人耳膜發痛的笑聲止歇，兩撥人就此打上照面。
黝黑的皮膚襯得一排牙齒白的發光，人高馬大的5號擋在路中間，身後還跟着同樣一臉不懷好意的1到3號……
不對。
戚九夭稍微側了下頭，才看到隊伍末尾站着一位留着青藍色齊肩發的女孩子。
她佩戴着4號名牌，低頭垂眸，發絲遮住了她的神情，但渾身上下都明顯透露着一股抗拒的意味。
戚九夭還在饒有興致地打量，但那副徹底無視、滿不在乎的神情，瞬間讓對面怒氣值翻了個倍。
憤然咬牙，5號咔吧咔吧活動拳頭，表情猙獰地一步步逼近：“9號，我在給你講話，你聾了嗎？”
強化身軀的能力迅速膨脹起5號的肌肉，再度拔高的身形如小山般投下陰影，異能者獨有的壓迫感撲面而來。
這一刻，戚九夭清晰地聽到身旁傳來緊張的吞咽聲。
盡管沒有任何進攻型能力，但10號一步不退，強撐着身體擋在戚九夭面前。
他用能拿出來的最強硬的口氣警告道：“巡邏28號很快就來，你難道想被關禁閉嗎！”
看穿了10號的色厲內荏，5號冷笑兩聲，“友好切磋而已，劉博士來了也不能說什麽。”
話是這麽說，他還是忍不住朝周圍快速瞟了幾眼，尋找有無熟悉的影子。
畢竟最終目的是為了“養蠱”，基地當然不會制止精力旺盛的實驗體們的內鬥，但研究員們又害怕場面失控，所以會有巡邏機器人不定時溜達。
平常互怼個三拳兩腳沒有事，但不要太過分，也不要被它們當場逮着。
這會兒，巡邏28确實還沒趕到。
5號放心了。
可不等他揮拳，面前忽然蕩起一股森寒的風。
那是連電子監控都無法捕捉清的鬼魅般的身影。
橫步閃過10號，弓步再度前沖，重心下壓，戚九夭緊握着的拳頭從腰間閃電般轟出！
沒有異能，沒有武器。
但是她有着刻印在每一寸肌肉骨骼裏的戰鬥本能！
勁風吹起戚九夭額前的碎發，露出一雙更為狠厲的雙眸。
堅硬的指骨已經抵上柔軟的腹部，她又朝前一送，将拳上的那股寸勁猛地打出。
少女的攻勢實在是太快太兇，毫無半分預警，5號笨重的身體停在原地，乍一看還保持着敞開任揍的可笑姿勢。
等他大腦反應過來時，高壯的身形噴着血倒飛而出，砸上地面。
劇烈的疼痛在身體內炸開，他這才來及發出一聲含糊的慘叫。
“你，你！”
5號驚怒交加，卻說不出第二個字。無力再支撐身體的異能被迫收回，讓他越發像一個被揍漏沙的可憐麻袋。
走廊內死一般的寂靜。
幾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個熟悉又陌生的人影，瞳孔地震，幾近忘記了呼吸。
沒有異能，瘦小羸弱，甚至沒有進行第三次改造。
但這樣的豆芽菜，只是第一個照面！只是普通一拳！
怎麽能把強化後的5號打成這樣？！
所有人的大腦中瘋狂閃過這樣的驚疑質問。
半空中，兩道同樣詫異的目光隐晦地交錯了一下。
而始作俑者在摩挲着稍有泛紅的手背。
只是一記簡單的直拳，戚九夭卻覺得，在這一下過後，她和這具身體的聯系，似乎有哪裏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她露出思索的表情，還爬不起來的5號更加驚恐了。
這人是在回味揍他的手感嗎！
于是戚九夭就看到5號保持着兇悍的表情，身體非常誠實地朝後飛速挪了幾厘米。
戚九夭：“……”
由遠及近的輪子聲咕碌碌打破沉寂。
一個半人高的機器人不緊不慢出現，腦袋上兩個探照燈似的大眼珠子掃過“案發現場”。
沒有當場逮到鬥毆，巡邏28無架可拉，它轉向戚九夭，刻板機械地轉述被下達的指令：
“緊急通知，9號，請于10分鐘內前往污染室。重複，請于……”
污染室，一個只聽說過名字的特殊地點。
“知道了。”
暫且歇下打探的心思，戚九夭跟着地面走廊亮起的指路箭頭先行離開，熟悉的白色小尾巴沒幾秒也再度跟上。
她都走得老遠了，身後不甘的咆哮還模糊地傳進耳朵：
“那絕對是X-Ⅱ的功效！！博士！我也要注射啊啊啊！！！”
*
前行的道路逐漸趨向低處，周圍的溫度也逐漸降了下來。
這個實驗基地果然沒有表面那麽簡單。
走廊頂側安裝的聯排燈管投出無機質的白光，戚九夭數着步子，從地面逐漸轉至地下，最後停在一長排的“污染室”門前。
特制的金屬門把它們分成了不同的小屋，從最遠端望進縱深的走廊，這種怪異的布局讓她想起了曾經在帝國将重刑犯人送進監獄的場景。
“9號，你去右邊數第三間。”
最後的指令傳達完，機器人滾走了。
“我就只能陪你到這兒了。”
10號拍拍她的肩膀，“可能博士他們只是想看看藥劑效果，別緊張，連我這種輔助類的異能者都至少去了一次。以你剛才的水平，對付一只兩只污染獸不成問題。加油，我在觀察口那裏等你。”
“嗯，好。”
戚九夭表面點頭，實際心念急轉。
“污染獸”，這個詞在原書中多次反複出現，偶爾會給她一種熟悉的感覺。
看描述像是一群變異後的惡心怪物，能力不同，是書內星際人民的共同敵人。
部分污染獸內藏寶貴的晶核，用途多多，算是最實用寶貝。
懷着詭異的“線下面基”情感，戚九夭推開門。
令人窒息的惡臭撲面而來。
戚九夭：“……yue！”
怎麽這污染獸生活在垃圾場裏！
戚九夭注意到污染室四角內的電子攝像頭，不想露出端倪，強忍惡心跨過滿地食物殘渣。
臭味幾近凝成煙霧，戚九夭看到盡頭的垃圾山裏，窸窣鑽出幾只兩人多高的巨型老鼠。
灰黑色的皮毛幹結成一绺一绺的，變異的四爪猶如鋒利匕首，猩紅的小眼睛露出貪婪的光。
但在面對面感知到能量波動的那一刻，戚九夭還是無法控制地瞳孔地震。
分毫不差，一模一樣——
這這這，這不就是她原來世界裏的“魔種”嗎！
而那所謂的“晶核”，根本就是“魔核”換了個說法！
那個不知名作者是真會就地取材啊！
沒有半分懼色，戚九夭活動手腕腳腕。
忽然，她的目光像是被膠水一樣牢牢黏住了。
“那是……”
目力所及定格的一點，有她再熟悉不過的金屬折射出細微的冷光——
那是一把再普通不過的菜刀。
即便生了鏽、豁了口。
也确确實實是一把可以為她所用的，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