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骨戒
骨戒
片刻的死寂過後，劇烈的咳嗽聲從那個人形凹坑底部傳來。
雪歸顫巍巍地從裏面爬出，一頭更加炸毛的長發下，充斥血絲的眼睛死死仰視着站立着的少女，瞳孔中神色複雜。
但目前看來，還是憤怒居多。
戚九夭原地不動，放任他從凹坑爬出，踉跄了下站好。
“嗬。”
雪歸的嗓子裏擠出一絲破碎的氣音。
他揉了揉劇痛的腦袋，對戚九夭說：“有點本事。我知道了，那些刀劍多半都是迫于你的武力不得不乖乖就範吧。”
戚九夭微笑：“如果在你心裏堅定這麽認為，我是武力脅迫所有刀劍入我麾下，那區別坑蒙拐騙和強取豪奪的意義也不大，我也可以兩個都是，你開心就好。”
雪歸：“……”
是他接觸的人類太少的緣故嗎，怎麽覺得這個邪惡人類講話的口氣怪怪的。
“但你确實不像那些一般的無趣人類，我承認。”雪歸看向戚九夭腰間的白色劍穗，“我現在相信你不是殺人越貨，才拿到我信物的了。”
戚九夭嘴角落了回去：“鄧桓是我老師。”
雪歸眯起眼，上下又打量了她一通：“學生？你？”
面上不顯，但他心頭浮現出駭然。
沒想到這個邪惡人類看着小，實際上也真就這麽點大啊。
腦袋被暴揍過的地方好像更痛了。
小小年紀，就有這樣的本事，身上還具備數不清多少把的名貴刀劍。
怎麽會？
如果真的不是暴揍後搶奪搜刮，那她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懷着這樣的疑問，雪歸放下手，視線從戚九夭肩膀的傷口上掠過。
“拿了信物，就要和我打一場。剛才是我沒有防備，現在，重來。”
他擡手，之前留在戚九夭傷口裏亂竄的刺骨寒意迅速淡去，連帶着劍傷也飛速愈合，血痂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白霜。
“我也不會再拿武器，我們公平決鬥。”
雪歸深吸氣：“如果你輸了，不許再脅迫他們，必須放他們自由。”
戚九夭壓住抽動的嘴角，不得不再再次地用精神力壓一下快要徹底瘋狂的宿霭。
這麽舍己為人？這麽對陌生同僚重情重義的劍靈？
這劍靈有時候說話真的很好玩，看在他是這樣一把好劍且本質不壞的份上，戚九夭覺得自己容忍度都提高了。
“那我贏了呢？”肩膀不怎麽疼了，戚九夭心情稍微不錯地挑起眉，問道。
“沒有這種可能。”
平日裏暴躁的怒色褪去，雪歸難得沉下眉眼，擺出起勢。
因為戚九夭僅僅是用精神力逛了圈劍穗，不像秩序之劍那樣，直直觸碰劍印，于是現在雙方信息并不對等。
戚九夭這邊，對他的名號、屬性和一些基本能力有了了解。
但反觀雪歸，連她具體異能都不清楚，只覺得面對戚九夭時，自己無形中好像天生就被壓了一頭。
這點不快和随之而來的好戰沖動，在被戚九夭用拳頭揍進地裏時達到了頂峰。
他不相信。
于是，盡管不喜歡這個拿着他信物的對手，雪歸依舊提出了挑戰。
“好吧，我就喜歡幹掉你這樣自信的小劍。”戚九夭不在意。
雪歸叛逆一樣的自信說辭也是在她意料之中。
哎，無所謂，這麽個等級的劍靈，自信一點，以後用起來也方便。
至于現在，打扁就好。
“小劍”雪歸好不容易被藏起來的怒色又浮現出來。
他咬牙切齒，閃身直接朝戚九夭攻來。
戚九夭也毫不遲疑，瞬間側身橫躲開，然後一腳踢向他的膝彎。
熟悉的近身格鬥來了。
戚九夭想。
雪歸比她想象中還要“多才多藝”。
沒有戚九夭靈活的身形和爐火純青的戰鬥技巧，雪歸充其量只是“多藝”了這麽一點，沒避開，硬是憑借劍靈過人的身板挨了一下。
又吃痛抽了口氣，雪歸晃悠一下，撐住沒跪下去。
但戚九夭雨點般的攻擊不給他絲毫喘息的機會，瘋狂地襲來。
上勾拳擂上他的下巴，矮身躲避反擊的同時一記鞭腿，掃倒對手，然後迅速站穩，後翻躲掉面前帶着雪粒的拳風，飛身高高躍起，閃電般的側踢踹歪他的腦袋。
幾個眼花缭亂的回合下來，雪歸只有被胖揍的份。
旁邊觀戰的宿霭也慢慢放松了握刀的手，不知不覺表情從一開始的緊張不安到淡定平和，甚至好像還有閑心思嗑一把瓜子。
大人果然還是大人。
不過戚九夭自己在掃過劍穗後明白，雪歸本身能力在劍技上，甚至強悍到操控冰雪的能力也不弱。
現在只是他自己放了大話，不肯用這些能力，才使得他就算是一位比秩序之劍還要強點的劍靈，也不會在她這裏讨到太多好處。
人類的身軀和劍靈本身到底還是有差別。
放在其他異能者，這樣被戚九夭毆打，不說七竅流血也早就鼻青臉腫了。
但皮糙肉厚的雪歸居然還有力氣反抗。
戚九夭最後仔細觀察片刻。
“你的身體，果然很不一樣。”
一掌接下他的拳頭，早就覺得手感有些熟悉的戚九夭親口挑明。
“雪歸，你不像小宿，早就有了屬于人類一樣凝實的軀體，怎麽還一直呆在這兒？”
精神力順着兩人接觸的肌膚鑽入劍靈的軀體中，更加堅定了戚九夭的猜測。
雪歸不是魂體游離的狀态。
他和小經理一模一樣。
在這個外貌顏色五花八門的星際時代，雪歸走出去說自己是個覺醒的異能者沒有絲毫違和。
可偏偏，連給鄧桓劍穗也是他多年在這片雪域獨自一劍，碰了巧了才遇到闖入領地的唯一人類。
所以，雪歸才會仗着不給礦石的理由，把鄧桓打敗後，依然把東西給了對方，還白搭上了自己的重要信物。
一下子被揭穿事實，雪歸好像有片刻的慌亂，但很快嘴硬反駁：“和你沒關系！”
可他立刻意識到，少女鷹隼一樣的銳利目光死死鎖定着他，好像不需要他的承認或是否定，也能在這樣的對視下得到她所想要的答案。
他在她的審視下，無所遁形。
雪歸本身體溫異于常人的極低，此刻卻陡然像是被什麽燙到一樣，招招緊逼的戰鬥中居然亂了節奏。
被戚九夭逮到機會，一把拽住他的頭發，再次砰地把雪歸死死按到了地上。
“怎樣？”戚九夭胸膛急促地起伏，但聲線還是很穩。
沒得到回答，她彎下腰，側過頭看着雪歸緊抿的薄唇和他閉起的雙眼，溫聲問：“爽嗎？”
肩頭的傷口沒有得到正經治療，又有些開裂，滴滴答答朝下流着血，再次染紅手掌，和剛才同樣受到攻擊的一些淤青一起，隐隐作痛。
但她的表情卻仿佛渾然不覺。
“可惡！能不能不打我腦袋！”雪歸終于屈辱地睜開眼，還在嘴硬掙紮。
“涼快，讓你大腦近距離貼貼清醒清醒。”
戚九夭用沾染上血跡的手拍了拍雪歸的側臉，“雖然腦子不太好，但勝在身體不錯，很結實，我喜歡。”
又是這種口氣和視線。
和剛才一模一樣。
被摁在地上，雪歸只能艱難地側過一點頭去觀察上首的人。
但忽然之間——必須要承認的不可忽視的極短一剎那——被戚九夭用這樣貪婪的目光注視着的雪歸，心頭湧現出一種前所未有的陌生情緒。
不是最開始純粹的厭惡和反感。
戚九夭用自己的實力向他證明了，她确實很強。
強到哪怕真的是她在用自己的武力去征服一把把高高在上的名刀，似乎也是在情理之中的程度。
而這樣的強者，親口對着他說出了，“她會喜歡他這樣的……身體”。
聽起來好像有些怪。
但一種酥酥麻麻的癢意好像從四肢百骸蔓延，最後鑽到心髒裏瘋狂地啃噬，連帶着劍印都在發燙。
這一次，不需要戚九夭動手，雪歸自己把臉朝地上的冰渣子裏又埋了一點，像是鴕鳥一樣，欲蓋彌彰擋住他不正常的呼吸。
似乎被她就這樣按着，永遠做她的下首，好像……還不錯？
一閃即逝的念頭把雪歸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而戚九夭這時正巧還沒有放開手。
像是為了掩飾，雪歸猛地掙脫，沒過腦子就厲聲脫口而出：“夠了！不要拿這麽惡心的眼神看我！”
話一出口，雪歸頭一次地感覺到了有點後悔。
他是不是不該這樣說……
因為他看到一直元氣滿滿的少女嘴角僵了一秒。
然而。
更為可怕的名為愉悅的表情出現在了那張嬌美的臉上。
“果然有趣，就像這樣！再叫大點聲！”
戚九夭眼睛彎如月牙，可手下卻一招比一招兇狠地把雪歸往死裏打，“來！繼續！”
“變态啊！！！”雪歸慘叫。
迎接他的又是砰砰砰熟悉的暴揍。
“好了！好了！別打了混蛋！”
朝後跌跌撞撞退開，雪歸捂着臉吼道：“這次你贏了！行吧？”
“這次？那看來你是願意再有下次咯？”
戚九夭敏銳地提煉重點。
雪歸：“……有！下一次！我們比試劍技。”
這一點，他十分自信，自己絕對不可能落于下風！
戚九夭點頭：“行。”
她還有些關于雪歸自己的疑惑沒有解決完，下次必須再來。
“站住！”
戚九夭疑惑歪頭。
從戰鬥狀态下退出，她又恢複成了平日的模樣，還因為受傷的緣故，精致的眉眼帶着點未散的冷意，一點也看不出是剛才暴揍頂級劍靈的上頭瘋狂樣子。
雪歸默了默，說：“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
“哦。”戚九夭自報姓名。
“戚九夭。”雪歸緩慢地重複了好幾遍，像是想深深記住這個名字，然後一瘸一拐地走過來。
在戚九夭不解的視線下，雪歸先仔細看了眼她高紮的馬尾，然後好像放棄似的搖搖頭，轉而一把抓住她的左手。
“這一次，你贏了。”
“我還是很讨厭你，但願賭服輸，我不會丢棄作為劍靈最基本的原則和驕傲。”
“敗方，理應交給勝者屬于她的戰利品。”
還是咬牙切齒的，就連抓她手的力道都氣鼓鼓地大，帶着一股子倔勁。
随着雪歸的一字一句，戚九夭感到一股刺入骨髓的冷意鑽到手指骨節中。
但她可以确定，這不是契約印記。
星際世界無奇不有，等雪歸把手收回的時候，她好奇看到左手無名指上，正正套着一枚小巧精致的冰藍色骨戒。
“分體？”戚九夭說完就搖頭否定，“不像，沒到那個程度，應該只是能召喚幾次雪歸劍的媒介吧。”
這次他沒有否認。
戚九夭轉了轉，大小合适，也不妨礙她平日握劍，好像就和肌膚融為一體似的神奇。
“不錯，讓我滿意的戰利品。”
她看向雪歸，特意翻手讓戒指完全展露到他眼前，“你等着，遲早有讓它進化成為本體的一天。”
“做你美夢！”一秒憤怒，雪歸咆哮，“走！現在就走！明天約戰之前不要讓我看到你！”
又炸毛了，比大白貓貓和小經理都容易跳腳。
戚九夭扶額，揮揮手，毫不猶豫轉身離開。
宿霭落後她一步，冷冷直視雪歸說道：“剛才大人一直不讓我說，現在我可以告訴你，我們都是自願的。”
雪歸之前一直望着他的，疑似擔憂和憐憫的眼神僵硬了，“什、什麽？”
宿霭逐字逐句清晰重複：“你沒聽錯，自願加入她，然後成為屬于她的利刃，我和那把我也很讨厭的秩序之劍，是一樣的。”
他不管雪歸再度瞪大的眼睛，繼續說：“而且，算上我在內，大人契約的劍靈根本沒有多少，你感知到的另外兩把刀劍，是屬于她自己的。”
“靈魂武器？”雪歸愕然，他到底也是知道一些人類異能者的事情，“可她不才是一個小丫頭嗎？”
這個感嘆句，宿霭認為十分蠢，尤其他對這把劍印象極為惡劣，也沒有回答，瞥他一眼，就自顧自追随上戚九夭的腳步。
原地轉圈，雪歸抱着被揍的感覺都好像大了一圈的腦袋，一團亂麻。
“怎麽會……怎麽能夠？啊？”
他不解，奇怪，還有更多他自己也無法說明的茫然複雜。
他剛才也不過是昏了頭地冒出一瞬念頭而已。
這些同僚，還真就主動投奔了？？
最後，雪歸一跺腳，冷哼一聲。
“算了，管他們做什麽，虧我還在擔心！這樣的好劍，居然自甘為伍！堕落！太堕落了！哼！！！”
剛才熱熱鬧鬧的雪域禁區再度空無一人。
雪歸也安靜下來。
算了，随便吧，這些事以後再想。
反正，明天還能再見，不是麽。
雪歸默然注視着戚九夭消失的方向，想到上一次那群不速之客到來的場景。
是的，他現在可以确定。
那天說出去的話果然沒有錯。
他在這裏等待的結果，确實沒有讓他後悔。
劍靈多多，有些像小宿一樣比較特殊
有些是某暴躁劍靈這樣
——或許将來某日，11身上會挂滿各種争寵（劃掉）獻寶來的東西（？）
被叮叮當當弄了一堆玩意的戚九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