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
第 23 章
之後的幾日我都沒有機會去問中也。雖然私立醫院開業後我一周的工作安排是一天門診一天急診一天在□□醫務室值班其他時間段自由分配,基本上是做實驗,最近也沒什麽外派任務,但是太宰的入水蹦極之類活動的頻率明顯提升了。
“元先生!太宰先生又不見了!”
太宰的屬下給我打電話喊着。我還能清楚的聽見電話那頭另一個屬下通知中也太宰又失蹤了的消息。
是的,頻率高到他的下屬都知道給我和中也同時打電話了,總有一個人能找到。
我冷靜地問着,“你們最後一次見他是在哪?今天任務是什麽?地點,時間。”
“最後一次是在太宰先生的辦公室,看到過太宰先生來上班。今天沒有任務,但是首領要見太宰先生。”
“那就讓森先生去找。”
我說完就挂了電話,放下手裏的切片,轉頭和醫生說:“搭檔,我先去找人。”
醫生點頭同意了,順便笑話我一句。
“去吧,但是再這樣下去,小累這個月的工資就都是我的了。”
我捂着臉,把郁悶的表情留給自己,“醫生,多少給我留點生活費啊!”
“看情況吧。身體一旦有什麽情況給我打電話。”
“知道了。”
我離開醫療室來到地下停車場,坐進自己的愛車,點開追蹤器查看太宰的定位。
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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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不意外呢。
我接起一個陌生來電,“喂?”
電話中傳來了一個猶疑的中年男聲。
“您好,請問您認識太宰治嗎?”
我把車停到路邊,有種不好預感。
“認識。”
對面猶豫好半天,才支支吾吾得開口。
“……我們打魚收網的時候發現,發現他在漁網裏……額……他說是打這個電話就會有人來接他并且補償我們網破了的損失。”
……為什麽聽到這麽令人氣憤的話我現在一點!都不會生氣了!
“麻煩您在那等一會,看住他不要讓他再跳了!謝謝,我馬上就到。”
我挂掉電話,一腳油門,往港口方向飛馳而去。
對了,得叫個快艇。
我按下了快捷撥號6,打通了信天翁的電話,我還沒開口,信天翁就搶先問道:“太宰又到哪個你夠不着的地方‘鍛煉’去了?”
為什麽你這麽熟練?
我頓了一下,“海裏。”
“OK,快艇有一只在港口空閑着,需要潛水服和氧氣瓶嗎?”
一時不該如何吐槽,我只好正經地回答,“後面這倆就不用了。”
好像更搞笑了……
兩分鐘後我飙車趕到了港口,跳上海面上停着的□□的快艇,又花了兩分半開到了追蹤器顯示的地點。那裏的海面上飄着一艘小魚船,船家還在幫太宰解纏在他身上的漁網。
我停下快艇跳到了漁船上,指着太宰對船家說:“您好,我是來接太宰的。”
太宰被網纏得像條蛇一樣,孩子似的蹦到我面前。
“累,快幫我解開。”
我又嘆了口氣,碰了一下濕漉漉的漁網把它變成了粉末,又從懷裏掏出錢包拿了一塌一萬的紙幣遞給了正在心疼漁網的船家,抓着太宰跳回了快艇。動作一氣呵成,才花了不到十秒。
我開着快艇往回跑的時候太宰心情極好,搖頭擺尾得哼着小曲。不過這碧海藍天的景色确實很美就是了。
“怎麽了,最近幾天都很開心的樣子?”
我終于問出了這幾天的疑問。
太宰背對着我上半身趴在船舷上,眺望着越來越遠的大海,“因為這幾天的大海很藍。”
我把快艇停了下來,眺望着遠方,海天一色。
“真的很藍,比平時都好看一點。”
“是吧。”
蔚藍色的大海倒映着青色的天空,波光粼粼,白色的海鷗時隐時現,一會藏在海裏,一會藏在雲裏。
“如果我離開了,想把骨灰撒到大海裏。”
太宰立刻反駁了我。
“不可以啦,我先看中這片地盤的。我會把累孤零零得埋在深山老林裏。”
我一下笑出聲,随之大笑起來,“好期待啊。你居然能好好活到我後面。”
鹹鹹的海風拂過柔軟的發絲,帶走幾絲愁緒,送來莫名的平靜。
我把不停顯示來電的手機關了機,在心裏和來電的醫生說了聲的對不起,“那麽,現在趁着只有我們兩個人,宰,你這幾年到底計劃了什麽?”
太宰看着大海。
“只是一點點小計劃和惡作劇啦。我需要空間,我要呼吸。累就像蟒蛇一樣,要把我勒死。”
小計劃,把世界頂尖的異能暗殺者和他的前搭檔現任本組織候補幹部一起假死?……我要是有這個本事,這會就應該坐在實驗室和醫生繼續監測藥物反應。
“好吧好吧,你說得對。但不是說好會讓我有點事做嗎?”
“我知道了,”太宰的聲音顯得歡快,“回去就讓森先生給累加工作。”
“你知道不是這個,你已經特地支開我,兩次了。”
“累還是感覺不到吧?這個世界的真實性和我們本身存在的真實性。出于感受真實的目的和一些其他原因,最終選擇在疼痛中感受和自我懲罰,所以才會只用自己做實驗。”
太宰答非所問,他的聲音非常空,給人一種,在說話的并不是人類的感覺。他的目光能看穿披在靈魂外的□□,直視所見之人的內心。
我始終知道這些世界的虛假,我更知道自己的虛假,可是我需要真實的感覺,不然我真的無法維系理智。這些世界全部都是虛假的存在,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絕對不能讓太宰知道的事實,是只能止步于我的秘密。這個事實讓絕望的無力感時時刻刻侵襲着我。
可以說,當我第一次被罪惡感折磨的時候,我真的很痛苦,第一千次,我依舊痛苦,但已經不夠了,它在衰減,于是變本加厲得用身體上的痛苦進行補償。不能否認,我在轉移矛盾轉移視線,即使這些讓我看起來更加失常。我甚至早就開始懷疑自己……我真的不是因為需要“真實”才不斷制造“罪惡感”嗎?我真的還有這種東西嗎?當我無論出于什麽原因在那個混亂之地主動殺戮時,我就已經失去它了吧?現在的我不過是在制造疼痛,用最原始的方式強迫自己清醒。
“然後就不可以告訴累了哦,以累的智商只可能拖我的後腿诶。”
是為了雨夜的那個人吧。
“你看見了,那些世界的未來吧?我只看到了自己的過去,而你看見了全貌吧。”
所以才有了那麽多的不對,莫名奇妙的對我的失蹤,令我失憶的計劃,雨夜車站的神秘人,莫名其妙和蘭堂對上導致兩人順利假死的魏爾倫,突然要幹奶酪是為了拖延我回來的日期麽,那兩個都算是所謂的重要節點吧……關于我的計劃,就是把我排除在外,是這個我察覺到了卻一直不敢承認的計劃。我的意義,依然是不要存在嗎?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膽小鬼,太宰。
太宰的聲音變得低落。
“不可以哦累,這是我的隐私。就像我停止探尋你的過去一樣。”
“那個世界的太宰不是你。他擁有的你都可以有,他沒有的你也可以擁有。”
“我知道啊,那種事情。這個錯誤只有累這樣的笨蛋才會犯。”
太宰的聲音很輕,要不是海風的幫助,可能傳不到我的耳中。
“是,是,我才會,因為那一直是我,你一定懂我們之間的區別,我是被書扔來扔去的個體,你是從書中窺見了那些還沒發生的未來。”
海浪消散的聲音昭示着沉默和拒絕。
我閉上雙眼,讓海風撫平自己的內心,粉飾着太平,“那麽,世界第一聰明的太宰小朋友,反正我們已經翹班這麽久了,出一次海吧?”
“這樣無視森先生我們回去又要被他罵了。”
太宰嘴上說着反對,臉上卻寫着:我要去我要去。
“啊那我們就不去了。”
我故意說。
太宰嘁了一聲,“那就不去了吧。”
?
“不可以!我要去!”
于是幼稚的小朋友變成了我。
“我要下去抓魚,宰在船上等我哦。”
太宰趴在船尾,看着海面曬着太陽,懶懶得嗯了一聲遞給了我一只對講機。
我倒入海面,下沉。
沉入深邃的海中,海裏的天空萬分美麗,藍寶石一樣散射着陽光。随着沉得越來越深,光芒逐漸消失,一層一層地遮上了薄紗。
睡熟了一樣。
這虛假的世界能奪走我虛假的生命麽?
這一瞬間,真的很想放下一切,就這樣安穩地睡去,我離開黑暗的夢太久了。□□上沒有損傷,精神上的疲憊卻猶如潮水。在欺騙、虛僞和暴力的地獄中,死亡甚至不再算得上懲罰,而是逃避,是獎賞,是誘惑,是歸鄉。就此離開的話,我就做了一件符合計劃的事了吧?
“累,該上來了。”
太宰的聲音從對講機中傳來。
真是的,比霖還會要人做事。我只是,想休息一下……
我抓了一只海蚌努力向上游去。
噗通——
那是入水的聲音。
有人逆着光向我游來,抓住我,向水面上游去。
太宰……
我難以維系的心跳好像逐漸恢複了正常。
其實,我一直是一個很失敗的哥哥。上一世的霖,自從我大學畢業後離開那裏直到她突然夭折我幾乎沒有見過她,我自以為是地說着未來的日子還長。
這一生自顧自認的弟弟,心中埋着很多很多悲傷的秘密,卻還要救我這個不省心的自稱是哥哥的家夥。而我即使似乎有着強大的力量以及對敵人堪稱殘忍的手段,身上的血腥足以染紅這片小小的海灣,但對于他來說除了膚淺地說點無聊的笑話以及強迫他身體健康存活于世以外沒有任何用處。
我甚至不知道我所做的一切到底能不能對減少這個世界毀滅的概率起到哪怕一微米的作用。
未來到底是什麽樣的?
拿到書以前的太宰,或許對善惡是無所謂的,但是從那之後,我卻感覺到了他的疲倦。沒有什麽語言或者行動,大概只是偶然間不經意瞥到的,他除了對生的無望之外的一絲倦怠神情。
那是一個望之令人悲傷的人。絕對不能說是好人,也不像多麽正宗的反派。但好和壞的定義,不也只是人類賦予的嗎?
空氣湧入肺中,我們一起趴在了船沿上,一半的身體還泡在海裏。像剛睡醒一樣。
我掰開海蚌掏出裏面一顆拇指尖大小的珍珠遞給太宰。
“看!我運氣不錯吧?送給你了。”
太宰拿起珍珠左看右看,“成色一般诶,不過既然是累送的,那我就勉強收下吧。”
我和太宰一起爬上了快艇,被海風吹着打了個哆嗦。我趕忙拎着太宰的衣角把他的外衣變幹,但他纏滿全身的繃帶我卻毫無辦法。
“不然我轉過去,你把繃帶拆了?不弄幹會感冒的。感冒了又要打針吃藥。”
我轉過身去,非常熟練得威脅他。
“不。”他拒絕了。
Plan B:我把快艇座椅上的墊子變成了一大塊厚厚的毛毯扔在了太宰頭上。
“那只海鷗好像不會游泳的累。”
“是嗎?真的有點像啊,不過我現在會游泳了,它還不會。”
“這樣的話,累還是比海鷗強一點點的嘛。”
“那片雲很像被中也打的宰嘛。”
“不!明明像被中也打的累,那些雲絲就和累的頭發一樣到處亂飛。”
“昨天我坐診的時候遇見了一個奇怪的病人。”
“哪裏奇怪了?”
“嗯……鼻子長得很奇怪。”
我們就說着以上這種沒營養的廢話,裹着兩塊厚毛毯坐在搖搖晃晃的快艇上,在海裏漫無目的得漂着,直到金烏西墜,月桂初升。
等開車到公寓,太宰已經睡着了,他的臉頰是從未有過的健康顏色,應該發燒了。
真是的……你到底做了個什麽計劃啊?
我把熟睡的太宰放在沙發裏,從茶幾櫃子翻出體溫槍一測,36.7°。
嗯?居然沒事?
我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拿體溫槍對準了自己,39.5°。好吧,原來是我燒傻了産生的幻覺。
……不對,我怎麽會發燒的?難道是實驗藥物出岔子了嗎?
我趕緊沖下樓驅車趕往位于□□大樓的實驗室,一邊開車一邊給醫生打去了電話,還好他要求把他設成撥號5,那是最好按的位置。
“醫生!”
“實驗藥劑出問題了,發燒,頭暈,你的肺也有問題。”
“……你怎麽知道?”
“聽聲音就知道了。說具體症狀。”
“發熱,39.5攝氏度,肺部像有棉絮堵住了一樣,下午只是在海裏呆了一會吹了會海風,不是這個問題。我仔細看一下,114號藥物不僅在攻擊體內的變異細胞,要快一點留存樣本才行,萬一別的病瞎貓碰上死耗子可以用呢?”
手機中傳來醫生咬牙切齒的聲音,把他陰沉沉的氛圍拉到了極致,“有的時候我真的想把你直接殺死。到哪了?”
我無辜地說:“這句話真耳熟,中也天天說他會殺掉宰,現在也輪到我聽了嗎?這可能是每一組搭檔必然會經歷的吧。還有兩分鐘,我停車了,開始流鼻血了。明明理論上這款是比較安全的,充分證明了理論和實踐的差距。”
一邊說着情況進一步突變惡化,我想它已經準備好和我的身體進行大決戰了。
車門被人從外面打開,我驚訝地看向副駕的車門方向,醫生的聲音從手機和面前同時響起,他進到副駕駛重重拉上了車門,“下午打電話就是要告訴你,114號藥劑不安全,你考慮變量的時候在想什麽?那個藥物會在進入身體後會産生突變。”
我愣愣地看着醫生,這個表情絕對蠢死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因為那一瞬間的信息量猶如洪水沖過峽谷,在短短一瞬間處理不了,喜悅,高興,什麽的,大概。我出于,如果僅僅是幾行文字的我真的有主觀意願的話,那出于自己的意願,我越來越無法離開這裏了,不想離開這個世間,即使它不過是一頁紙一本書,因為這些人。但我的嘴裏說着心裏完全沒想過的話。
“我已經成功把一位醫生折磨成情報員了嗎?”
……
我沒有再主動探尋太宰的計劃,既然他不想讓我知道。就像我以前說的,要求不能太高,只要還活着就行。我要做的就是好好活着執行自己的計劃。
接受自己是一個壞人好像沒有那麽難,接受自己的堕落看着自己不斷堕落好像也很容易,因為我無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都根本沒有意義,都是設定好的。拯救是我的意志嗎?毀滅是我的欲望嗎?或許我什麽都不想呢,但被一個一個的文字掀起了想法牽引着行為。可是,果然,我還是,希望這一切都不會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