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數日後。

那小厮果然随着進宮的隊伍追來,一并帶來府上最新的消息。“孫大夫在小姐進宮第二日,便意外去世了。”

“小姐,這可怎麽辦啊?”小栖尤是慌亂,她們已然知曉了宋梓柔狠毒,誰成想,她竟是如此草菅人命。

青棠與梧秋的神色倒是淡然,然梧秋同小栖還不夠相熟,便是青棠顧自與她道:“無妨。”

“小姐,”小栖愈是焦急道,“我只怕這是林夫人在向小姐示威,給您警告呢!”

青棠無謂地搖搖頭:“她若是全然看得透,那便該蟄伏,而不是這般氣急敗壞。”宋梓柔這般,她才是放心。

小栖懵懂地搖搖頭,依是不懂。

梧秋遂扯了扯她的袖子,兩人到外間去,梧秋同她說了一會兒,小栖才恍然道:“原來是這樣啊,我真是太笨了。”

梧秋笑笑:“你沒看過黑暗,當然覺得人都是好的,不怪你。”

“你……”你一定見過很多黑暗吧!

小栖遲疑了下,沒問出口。小姐叮囑過,梧秋從前過得苦,不許她戳人傷口。便是轉了口:“小姐也是見過林夫人這麽對她母親,才忽然變得厲害的。若是有人傷害我的家人,我也不能饒了她。只可惜,我已經沒有家人了。”

她自小便是孤兒,哪還有什麽家人?

“以後小姐就是我們的家人。”

“嗯嗯。”小栖重重點頭。

青棠聽着兩個女孩在門外不一會兒就達成了統一立場,不由得好笑,只覺得實在是單純可愛。

微涼的茶放在唇邊輕抿,這一路雖是颠簸,卻是輕松惬意。其餘所有,待她進了宮,再細細盤算吧!

數日後,車隊抵至都城雲安。

進宮,與從前一般拜見皇後。照舊被安排住了雲光閣。往後記着每日清晨于皇後處請安,便是再無別事。

前世,皇上大約召幸過她幾回,可惜次次不能如意。或是政務繁忙,将她轉眼忘了。或是有妃子身子抱恙,将皇上叫走。

她将死之時,還是清白之身。

青棠了然于此,這一世過得便是愈發惬意。總歸,有人替她擋着。

只是一樣,她眼下進了宮,重又住了這雲光閣,亦是換了宮中的裝束,頂着最不出色的容顏,做了一個青美人。然而,她細細盤算了眼下的情形,和所有已知的過往,仍是陷在一團迷霧裏。

時下,陛下登基不久,宮中原本僅有的皇後和貴妃,也是當年他為太子時所娶。

現下陛下一同選了三位新人進宮,除卻青棠被封為美人,另有兩位比她高一品階的婕妤。

如此,楚國的後宮除去青棠外,便只有四個女子。

皇後端莊,貴妃冷淡,另兩位婕妤,一位比青棠還要低調,一位後來倒是做了寵妃。

青棠實在揪扯不清,這些人,是哪一個要她死?又或者,是哪一個同司命有些相關?

青棠便又開始琢磨以往與她有關的大事,然手指剛摩挲手腕,忽的便是停了。她那半年光景,何曾生過一點波瀾?

罷了,還是捋一捋,這半年來宮中可有什麽要緊的事發生?

最近的大抵是一月後,同她一道進宮的梁婕妤被冊封為妃。一時風光無兩,寵冠後宮。

只是青棠琢磨着那位梁婕妤的下場,不免有些唏噓。

她自個從未被皇上寵愛過,後來一杯鸩酒,多少也有些司命的緣故在。那位榮寵不衰的梁婕妤,卻是在青棠被賜酒的前幾日,自缢于廳前。

青棠沒去瞧,卻也聽着宮裏的人悄然議論過,說是死相極其駭人。

另一樁事,倒是勉強同她扯上些幹系。

是一道入宮的李婕妤,秋末之時,皇上難得去了她的永安閣,且連着去了三日。沒成想,第四日清晨,皇上打她那一處離開,緊接着就封了她的陪嫁丫頭做“美人”。

一時間,連帶着青棠也淪為笑柄。

畢竟只一個陪嫁丫頭,就輕易擡到了和青國公千金一個身份。可不是讓人笑麽?

青棠将過往所知之事,大略過了一遍,便循着從前的路子走,安穩地做好一個美人,斷不惹事。

這日。

青棠百無聊賴,又捉了小栖與梧秋一道下棋,她在一側吃着葡萄悠悠然瞧着。眼見得小栖連輸了好幾局,終是起身拍拍她的肩:“去幫我沏盞茶,我幫你贏回來。”

小栖趕忙起身讓了位子,歡歡喜喜地去了。

待小栖回來,青棠便是與她道:“你下棋呀,總是只看着眼前,沒有大局觀。”

“每下一步,便要想好對手會如何下。她下之後,你又該如何。下棋同這日子一樣,眼前的輸未必是輸。”

小栖皺着眉一臉不解:“我只想着,輸了就要守夜了。”

這話一出,青棠同梧秋都是忍不住笑了。

梧秋道:“小姐正經教你下棋呢,你還只想着守夜。”

随後青棠落子,梧秋看着局面,又道:“現在好了,小姐幫你贏了這局。下一局,你替我跟小姐下,我出去看看,午膳該送來了。”

小栖愣了下,才理清個中關系。卻是小姐替了她,她來替梧秋。那梧秋豈不是必敗了?

小栖這般想着,這一局下着走每一步都尤其用心,險些要她的腦子承受了不該承受的籌謀。

青棠伸手敲敲棋面,不由笑道:“不用這麽緊張,往後總歸是你們兩個輪流來,梧秋也不會一直讓你守夜。”

“我知道,就是我替她輸了,感覺更丢臉。”小栖緊盯着棋面趕忙落了子。

“她讓你下,就是要輸的。”青棠笑道,“不過也無妨,大約也就這幾日,過些日子我睡得好了,便不要你們守夜了。守夜這事,終歸是辛苦。”

“嗯嗯!”小栖重重點頭,又開始費時思索。

進宮之初,青棠便知道宮裏有這規矩,要近身宮女守夜,以便主子夜裏有任何需求。只她當日便抹了這事,現在二十餘日過去,她忽然開始睡得不安穩,像是有夢魇侵襲。

然白日醒了,又不記得到底做了什麽夢。只那種恐懼不安壓在心頭,實是難受。

棋局之上,小栖盡智竭力,仍是輸了。另一端,梧秋已是将午膳傳來。

青棠屏退廳內多餘的宮人,三人便是坐下一道用飯。青棠素未有這些規矩,反正,斷不會有人來她的雲光閣,她們幾個自是怎樣随意怎樣來。

飯間,梧秋道:“小姐,咱們宮裏的太監似乎與清平宮有些往來。”

清平宮是梁婕妤的宮殿。

小栖有些惱:“我看他們這是看咱們雲光閣不受寵,想着攀高枝呢!”

“不用管。”青棠淡淡道,“我自知容顏一般,也沒想過争寵。他們若想尋了別處,便随他們去,只要你們兩個一直在我身邊,不覺得委屈了就好。”

“奴婢不委屈。”梧秋道。

小栖亦是趕緊道:“我也沒什麽,再說了,整個皇宮裏,哪個宮殿能有咱們雲光閣自在?”小姐從未将她們當做奴才看待。

梧秋不由得笑她:“對呀,咱們兩個還推讓着誰守夜呢!”

小栖吐了吐舌頭,她就是鬧着玩嘛!

青棠看着她們鬧,末了,與梧秋叮囑:“這些事以後你瞧見了就當沒看見,記得同我說一聲就是。”這些事,想來那一世也曾發生,只是小栖不如梧秋機敏,必然是不曾發覺。

“還有小栖,你們兩個以後若是受了什麽委屈,也定要告訴我。”

“就像哥哥同我說的,咱們不招事,也不怕事。”

青棠此時尚不知,她的擔憂,日後一語成谶。

原本也是如此,不受寵的妃嫔,身邊的奴才為人欺壓,也不是新鮮事。

數日後。

梁婕妤被冊封為妃,皇上甚至專門為她賜了“虞”字,是為虞妃娘娘。

當日,虞妃娘娘便抽調走了她兩個宮人。青棠不以為意,只覺得虞妃娘娘盛世容顏,當真是合了她的閨名,蓁蓁。桃之夭夭,其葉蓁蓁。

那般容貌,也當得過那般榮寵。

這日青棠照舊在房內蓄了涼風小憩,盛夏的日頭才不那般灼熱。

她全然不知,另一端小栖被人罰跪,頂着日頭跪了整整兩個時辰,回來時,險些不會走路。

梧秋扶着小栖上床,小心将她的褲腿向上撩了下,膝蓋已然青紫。

“我去問太醫院讨些藥來。”

“不用!”小栖忙拉住她,“本來也是我不小心沖撞了虞妃娘娘,她罰我跪一會兒也沒什麽的。”

小栖輕聲道:“此事就不必讓小姐知道了。”

“可你跪的是鵝卵石。”梧秋仍是預備起身向外走。

小栖拉着她不松手:“她是妃位,比小姐高了兩個品階,皇上又那麽寵她,小姐知道了,也只是多一個人難受!”

梧秋頓了下,仍是堅決道:“我們應該相信小姐,小姐并非任人欺淩之人。”她相信那個将她從監牢內救出被予她新生的女子。

她們不知該如何做,小姐必然知道。

“小姐說過,不管發生什麽事,我們都應該告訴她。”梧秋道,“就算這件事到最後,真的只能不了了之,我們也該同小姐說一聲。”

“我們不是要小姐幫我們出氣,是要告訴小姐,虞妃娘娘今日這樣罰你,有一日,就可能會這樣對小姐。”

小栖這才懂了梧秋何意,是該讓小姐提防一二的。

青棠得知此事時,一場小憩剛剛蘇醒,腦子還略有些迷糊,只覺得出氣容易,怕是影響了大局。她的鋒芒,還是不能太早顯露于人前。

遂同梧秋道:“此事我定會為小栖出氣,只是約摸要等一等。現在虞妃風頭正盛,我不好做什麽。”

“奴婢明白。”梧秋道,“只要小姐能對虞妃有所提防就好。”

青棠眯着眼,淡淡應了。

直至進了小栖的屋子,瞧見她膝頭大片青紫,方才瞬時改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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