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青棠一貫同自己說,不能因着這一世還未發生之事,就率先定了小栖的罪。可瞧見小栖的傷,才驀地明白,那一世的小栖也曾因她受了委屈,卻是沒肯言語半句,只怕令她為難。她卻是将那一杯未來的鸩酒,怪在小栖身上。
明明她也有為人脅迫的可能。
青棠利落轉身,徑自向外走,一面與梧秋道:“梧秋,我們去禦花園轉轉。”
“小姐?”小栖翻身就要下床。
梧秋忙阻止她:“等着我們。”
“可是……”
梧秋緊握她的手:“你安心歇着,回來時我給你帶藥。”說罷,便是追上青棠的步子,于她身側低聲道,“小姐不是說,要等一等嗎?”
“我原不想招事,卻也不曾料到小栖傷得那麽重。”
梧秋直言:“小姐就是護短。”
青棠不由笑了笑:“不錯。”
天上那個大胖團待她便是極其護短,她由他養着,也是一樣的性子。
“那咱們去禦花園是?”梧秋以為,虞妃娘娘也未必會出來行走。
“盛夏裏,唯清晨與日暮微風隐有涼意。她剛封了妃,自然要在人前多走動,方能更惹得人眼紅。”
及至禦花園,青棠帶着梧秋剛轉了兩個彎,果然瞧見一群人簇擁着一團桃紅色,那身影瞧着比周遭盛開的紅蟬花還要豔。
青棠這一身青白色,倒是連一句“綠葉襯着紅花”都不相宜。
嬌豔的身影瞧着有人來,氣勢陡地又高昂了一層。青棠也附和着,忙走過去恭恭敬敬地福身:“妾身拜見虞妃娘娘。”
虞妃俯視着她,卻是不開口令她起身。
青棠福了一會兒,便是徑自直了身子,身後跪着的梧秋亦是随即站起。
“本宮叫你起了嗎?”虞妃睨着她。
青棠愈是懶怠得做那一副柔順的模樣,眼皮微掀,唇角微揚:“妾身想着,咱們一道入宮,娘娘定會體恤妾身。一如,娘娘額外體恤妾身宮中的人。”
“你的人?”虞妃愣了下。
青棠又道:“妾身有些體己話想同娘娘說,不知娘娘可否遣散了宮人?”
“有什麽要緊話不能……”
“事關娘娘私事。”青棠打斷她。縱然,她并不知虞妃有何私事不可為人知,只是人嘛!總有些不可為人道之事。
尤其虞妃如今這般驕橫,随便唬一唬便是足夠。
虞妃怔了下,随即甩手令衆人退下,身側只留了貼身侍女莺時。
“你知道什麽?”虞妃緊盯着她。
“妾身只想問問娘娘,可否對我宮中的人過分關照?”
“關照?”虞妃哼了哼,“本宮倒是忘了,那個丫頭是你宮裏的人,怎麽?她沖撞了本宮,自個不知悔改,竟還特地與你告狀了不成?”
“小栖性子溫和,行事一向小心,她是否沖撞了娘娘妾身不知,但娘娘罰了她,妾身倒是見着她滿腿的傷。”
虞妃不可置信地瞧着她:“莫非,你這是興師問罪來了?”
“真是可笑!”
“嗯……”青棠沉吟了下,悠然的氣場緩慢溢出。“我記得進宮當日,這宮裏的姑姑似乎教導過,宮女太監不可随意責罰。”
虞妃沒意識到眼前的女子已然換了稱謂。
她不再自稱“妾身”,而是姿态懶散的“我”。
虞妃只攢着惱意,驀地冷聲道:“一個小小的宮女,本宮還責罰不得了?”
“自然!”青棠微笑着。
虞妃又是哼了哼,算她有些見識。然青棠緊接着又道:“遑論她沒犯錯,便是錯了,我身邊的人,何時輪着旁人處置。”
“大膽!”虞妃猛喝,氣得幾近是渾身發抖。“你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你一個小小的美人,膽敢這樣同本宮說話!”她說着,揚手就揮青棠一個巴掌。
青棠陡然握住她的手腕,含笑提醒她:“陛下雖與平民不同,然除了皇後是正妻,其餘人不過都是妾室,你有什麽好驕橫的?”
虞妃張了張嘴,她這腦海裏盤旋而過的,明明全是反駁之語,卻是凝着對面女子的眼睛,只覺得周身發寒,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明明,她還在笑着。
許久之後虞妃方才明白,那一刻她被唬住,并非那女子三言兩語,而是瞧見了她所沒有的東西。她的驕橫全在面上,那女子的狠,卻在骨子裏。
青棠淡然地瞧着她,念頭轉過卻是虞妃這樣驕橫,往後定是因這驕橫得罪了誰,才落得那般下場。
“放開我們娘娘!”虞妃身側的侍女見虞妃被握住手腕不得掙脫,當下便要上前。
青棠遞與梧秋一個眼色,梧秋随即将那侍女鉗住,一并捂住了她的嘴。
虞妃決然不能料到青棠竟敢如此,震驚後張嘴便要大喊,青棠一腳踢在她的小腿,虞妃整個人便是跪下,那一聲喊叫也随之咽下。
青棠使虞妃雙膝跪地,這才摩挲着手腕,瞥一眼她跪下的地面。幸好,這細碎的石子磕着夠疼。
虞妃掙紮着便要起身,偏是痛入骨髓,怎樣都起不來。
青棠幽幽道:“還請娘娘你在這裏跪足兩個時辰,陛下問起,就說你瞧着今日是月圓之夜,遙望月色,為陛下祈福。”
“陛下念你真心,定會更加寵愛你。”
“青美人!”虞妃仰臉瞪着她,“你膽敢這麽對本宮?”
“你自可起身離去,只下次便不會這麽好受。”
“你能如何?”
青棠淡淡地瞧着她:“娘娘榮寵正盛,大約怕死。”
“你敢?”虞妃不可思議地盯着她,一個小小的美人竟敢在宮牆之內殺人不成?
青棠随即将梧秋手中的莺時拉過來,莺時張嘴便要大喊,青棠劈了她的後頸,當下便是暈倒在地。
虞妃瞪圓了眼睛,再是一個字不敢多說。
青棠微笑道:“娘娘跪罷兩個時辰後自可将今日之事告知陛下,如若陛下信的話?”
“如何不信?”虞妃撐着一絲氣力,大有一種被迫開了眼界的感覺。她如何能想到,選進宮中的女子,一向溫和柔順,忽然就兇猛得像老虎撲食一樣。
青棠卻是顧自搖了搖頭:“哦不對,不是陛下相信與否,而是政務繁忙,娘娘這般叨擾,只怕連帶皇後娘娘都要責問你一句過分多事。”
“便是我要白白被你欺侮?青美人,你竟是要本宮咽下這一口氣,你休想!”
“娘娘責罰我的宮人在前。”
“一個賤婢而已。”
“你自可前去告狀,我又不會攔着。只是如你所言,一個小小的美人竟敢欺侮正蒙盛寵的虞妃娘娘,真是膽大包天。”
“你竟還知道你此番是膽大……”
虞妃說了一半,便是驀地頓住。
青棠又道:“不會有人信你。便是有人信了,也只會覺得你實在是蠢,又蠢。”
臨走前,青棠輕手落在虞妃的肩:“以後不要招惹我,我又不會去搶你的寵愛。”
“憑你的臉?”
“所以不會。”
青棠離去後,虞妃随即大喊着招來了宮人,然她身側的宮女,竟是怎樣都無法将她從地上扶起。
彼時,天色暗下,圓月登空。虞妃終于被人從地上扶起,雙腿卻仍是屈着。可見那一腳,踢的多重。
虞妃一時無法行走,瞧着那圓月,驀地想起那女子眼中寒意,終是将身側之人甩開:“都不許來攪擾本宮,今日月圓,本宮要為陛下祈福。”
青棠回到雲光閣,梧秋便将讨來的膏藥給小栖送去。随後便是眉飛色舞的同小栖将,她們家是小姐是如何幹淨利落的替她出了氣。
青棠在旁坐下,看着她們笑得開心,自個亦是笑道:“我倒從未見你這麽開心。”
梧秋同小栖相處得不錯,卻也不曾這樣歡樂過。
梧秋笑道:“被人重視當然值得開心。”
小栖亦是重重點頭,頓了頓,才又不放心道:“可是小姐,虞妃娘娘日後會不會報複呀?”她們在這宮中說到底還是無所倚靠,不如虞妃得盛寵。
“放心。”青棠寬慰道,“她但凡有點腦子就不會大肆宣揚。”其實也有更利落的法子,捏個訣抹了虞妃今日遇着她的記憶便好。
只是她近來總睡不好,身子時時疲乏,還是多說幾句,免得消耗仙力。
然她這般想着,兩個時辰一過,到底還是決定去探一探,以防萬一虞妃當真腦子不好。
是夜。
青棠掩了門,以沐浴的借口避開了宮人,随即移轉至清平宮的房頂。
她原打算匿了身形直接進去,只是今日當真月色星辰都極美,索性坐在屋頂,聽一聽屋內人的言語便好。
瓦片亦是不必掀開,免得瞧見不該瞧見的。
屋內,虞妃正同陛下表着忠心,上床時,甚至是陛下躬身将她抱去。
青棠撤身便走,只忽然間像是仙法驟失,整個人直直地向下墜去。
青棠猛地睜大了眼,事發突然,腦子盡是一片空白。全然忘了,她現下可是不曾匿了身形。
念頭轉過,倒留了一絲慶幸,慶幸這是仙體,不至于摔個稀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