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雲光閣。

青棠靠在亭下的躺椅上,看着不被宮牆拘束的漫天星辰。梧秋同小栖坐在她的身側,一時都不曾言語。

陛下來了,雲光閣的每一個人都覺得歡喜,然陛下忽然就這麽走了,一時竟不知說些什麽。

低微的抽泣聲入耳,青棠側過頭,梧秋低聲詢問:“小栖,你怎麽了?”

小栖沒擡頭,只嗓音低啞:“沒什麽,我就是覺得虞妃娘娘未免也太欺負人了。”陛下難得來一次,居然就這麽被她叫走了。

青棠無謂:“無妨,這是小事。”

小栖緊咬着唇,淚水啪嗒啪嗒落下。

青棠坐起身,拿帕子拭去她臉上的淚:“怎麽還哭了?”

“我就是難受,想想都覺得難受。小姐怎麽能被人欺負呢?”小栖擡起眼,一雙眼水汪汪的,瞧着愈是可憐。

“真的是小事,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是我不過被她罰跪了,小姐就那般氣不過,要為我出氣。現在小姐自己受了委屈,怎麽就要忍下來呢?”

“傻丫頭!”青棠無奈拍拍她的肩,“這一次,我該謝謝虞妃才是。”

“啊?”

梧秋忽而道:“小姐是本就沒打算侍寝?”小姐沐浴時不添熱水,她還想着小姐興許只是出了汗,一時貪涼。現下沒有半分難過之意,便是讓她忍不住多想。

“嗯。”青棠微微點頭,又是寬慰小栖道,“所以啊,不用替我覺得委屈。”

小栖仍有些懵懂:“可小姐為何?”

“嫁了人,不都想要被夫君喜歡嗎?”雖說夫人教導小姐那番話她也聽過,知曉明哲保身最好。可事情當頭,總是委屈吧!

“不!”青棠堅定道,“陛下不是夫君,是天子。他為君,我為臣。”

“我只要讓自己好好活着就是,争寵這種事,我争不過,也懶得争。”

青棠寬慰過小栖,便是重新躺下。她阖上眼,細細思慮着今日楚上玄來後說過的每一句話,每一句都不似表面那麽簡單。

也許,她該去瞧瞧這個少年皇帝。

當年他的後宮除卻意外病逝的,沒幾日便是先後死了兩人,他是毫不知情?還是放任自流?倘或是放任不管,她同虞妃的離去,有沒有一分這位陛下的手筆。

然她自也不會去聽人家耳鬓厮磨的悄悄話,還是明日得了空,悄悄去一趟。

次日清晨。

青棠照舊去給皇後娘娘請安,也如預料,不曾見着虞妃娘娘。

她昨日稱了病,今日自然也要同皇後娘娘告假,方才圓了這個謊。另有貴妃娘娘常年流連于佛堂,那一世,青棠也少見着她。只隐約聽說,貴妃娘娘待手中的佛珠,都比陛下親近些。

因而,拜見皇後娘娘的便只有她同李婕妤。

說了會兒閑話,皇後娘娘便令李婕妤退下,獨留她一人,是有些話要叮囑。

“昨夜可是沒睡好?”皇後娘娘端坐于正位,關切道,“臉色看着不大好。”

她近來時時夢魇,起床後精神便不大好,看着倒真有幾分因着被搶走了人,郁郁難眠的意思。

青棠起身恭敬地福了福身:“多謝皇後娘娘關懷,妾身最近睡得不好,不過也都是小毛病,過些日子便好了。”

說來,這位皇後娘娘她倒是日日見着,總是端莊穩重的模樣。年紀上約摸只比陛下長了兩三歲,瞧着倒像是長了十歲一般。

“身子不适,記得請太醫過去瞧瞧。”

“妾身記下了,勞煩皇後娘娘挂心。”

“昨夜之事,本宮也是聽說了,虞妃身體有恙,陛下惦記,也是無法。只是讓你受了委屈。”

這話說得,倒也不愧是後宮之主。明明有挑撥之嫌,卻是誰也不曾得罪。

青棠又是垂首恭敬道:“妾身不覺得委屈,妾身只願陛下同皇後娘娘安好。”

“你能想得開便好。”皇後娘娘擺擺手,“且回去歇着吧!”

青棠退下後,正欲趕緊回了自個的雲光閣,再悄悄去一趟正陽殿,沒成想半路就被人截住。

正是虞妃娘娘身邊的莺時。她穿得不如她主子那般亮麗顯眼,在一衆奴才裏,也是用了極好的布料。

“青美人。”莺時攔住她,“我們娘娘請您走一趟清平宮。”

“本宮告訴你,禦花園一事,你我的梁子算是結下了。自此後,只要陛下去你那雲光閣,我便将陛下請走。”一進門,青棠便聽得虞妃娘娘如此說。尤其,她那身側,還站了足足四個侍女。

虞妃對她,果真又是憤恨,又是忌憚。

“你注定要在這宮中孤獨終老。”青棠聽她繼續揚聲道。

遂淡淡應了:“也好。”

“你說什麽?”虞妃聲音高昂,攢了七八成的底氣。

“虞妃娘娘若無別事,妾身昨晚沒睡好,想早些回去補個覺。”

自是睡不好。難得見着陛下,結果又是獨守空房。

虞妃瞥她一眼,冷聲哼了哼:“本宮讓你走了?”說着,門外的兩個小太監便是攔住了她的去路。

青棠無奈凝着她:“娘娘莫是忘了,想再為陛下祈福?”

虞妃唇角微抽,手中茶盞猛地摔到地上:“你竟還有臉提!”她長這麽大,何曾受過那般屈辱?

青棠瞧着她這般架勢,果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痛的性子,亦是怪不得會如從前一般,照舊将陛下請走。

只是……

青棠摩挲着手腕,不由輕聲嘆息:怎的就是有人不長記性?

虞妃見她姿态不變,愈是氣惱,厲喝:“給本宮跪下!”

青棠懶散地擡起眼:“娘娘還有事?”

“跪下!”

“待娘娘入了鳳鸾宮,合宮上下自然要給您行叩拜大禮。”

虞妃猛地偏頭,她身側之人得了令,立時要來拿她。

青棠方才便曉得這架勢多半要動手,因而還未等她的宮人靠近,便是輕巧避過,又以眼神示意梧秋,自可放肆打,無需收斂,随後便是一腳踹翻了一個侍女。

想她活了兩萬年,大小是個仙子,怎能這般被人欺淩?

不足半刻,虞妃身側四名侍女連同進來的兩個小太監,全都倒在地上。

青棠瞧向虞妃瞠目結舌的模樣,懶懶地提醒她:“這次可記住了?”

虞妃只瞪着眼,應不出聲來。

青棠便是徐徐道:“我不是同你說過嗎?不要招惹我,我又不會招惹你。至于陛下,他不會去我那,便是去了,你将人叫走就是,做這些沒用的幹什麽,你又打不過我。”

青棠叮囑過,拍拍手便要走,頓了頓又是回轉身:“罷了,我還是與你再說的清楚些。”眼下,她也算是懂了,這楚上玄喜歡的,多半就是這虞妃沒腦子。

為帝王者,本就是綢缪算計太多。枕榻之上安眠,自是不想再多費心。

因而,她只得說的再直白些。

“我與你不同,你求盛寵,我不求,你怕死怕丢臉怕為人看輕,我不怕。”

“這世道,怕的就是沒有欲望的人。豁得出去總比拿捏收斂的人,過得恣意。”

“所以往後,我們互不相幹即可。亦或,有了十足的把握,再來洩你那口氣。”

青棠回至雲光閣,喝了幾口茶,便是找了小憩的借口,随後匿了身形移轉至正陽殿。

殿內楚上玄端坐于正位,底下一個老頭與他禀報:“大理寺卿孟承允與翎羽國細作勾結,證據确鑿,還請陛下覽閱。”

這樁事青棠從前不曾聽過,她幽居深宮,對宮中之外亦不曾探聽過。只是那與細作勾結之人的名字,卻是仿佛在何處聽過。

楚上玄瞧了眼手上打開的折子,也不知全都看清了沒有,便是将折子丢下:“既是查清,便去處理吧!”

青棠站于一側,這眼光亦是落在那老頭身上。然老頭弓着身,一時卻是沒動。

悶了悶,才道:“叛國之罪乃是滅門的大罪,這孟府上下百餘口人……”

老頭話說了一半,自個特地停了。青棠便是琢磨清了,這老頭查清了那孟的罪狀,轉眼又要替那孟氏一族求一個恩典。

然,青棠默默搖頭,她瞧着楚上玄那般冰冷的面色,可不像是以為人情大于律法之人。

果然,下一瞬楚上玄便是毫不猶豫道:“史大人掌管刑部多年,又是三朝元老,确然是比朕清楚,這是滅門之罪。”

言下之意,便是無從轉圜。

青棠瞧着那老頭額上的汗都要落下,仍是吞咽着口水逞強道:“老臣鬥膽,孟承允罪無可恕,只是他那膝下稚子無辜,另有幼妹稚弱。”

這是找死啊!明知不可為偏要為之。

青棠漠然瞧着,她一個局外人都不知這話落下該如何開解。

楚上玄的臉色随即又冷了一分:“史大人是要朕留一只箭在外,弓弦卻不知在何人之手。”

“老臣不敢!”老頭說着,趕緊跪下,腦袋磕在地上發出“砰”的一聲響。

青棠不由摸了摸自個的前額,真是疼啊!

然那老頭大滴大滴的汗墜落,偏是仍不知收斂,繼續道:“只是老臣明明知曉孟府那位幼女,年方十三已是傾國之姿,不能不報。”

呈獻美人倒說得大公無私了!青棠啧啧感嘆着。

“史大人!”楚上玄語調已有警示之意。

“老臣不敢揣度聖意,只是臣活了幾十餘載,素未見過這世間有這般女子,尚未長成便有那般容顏。如是這般死了,實在可惜。”

楚上玄眸中冷意愈甚:“你若真是喜歡,便送到你府上。”

“老臣不敢!”說着,又是猛磕。

青棠擡手撐着額間,這是真用力啊!

然正坐之上的楚上玄已沒了一絲耐性,直接拎了一只素淨的筆,蘸了一側的朱砂,丢擲他面前,“孟府上下,一個不留。”

老頭雙手捧過朱砂筆,終于不敢吱聲。起身時,方又小聲問詢:“那皇後娘娘那處?”

“皇後嫁于朕三年,早已不是孟府之人。”

“老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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