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青棠瞧着那老頭退出去,這才全然回想過來。她聽着“孟承允”這名字耳熟,是從前聽宮人議論,說過那麽一嘴,孟承允叛國。
只是她從未想過,這孟承允同皇後娘娘孟娥月出自一府。
思及此,青棠瞧着楚上玄的目光愈是複雜。這天子之位,果真是尋常人坐不得。嫁于他三年,且誕下一子一女的女子,長兄叛了國,他身為陛下,或輕或重其實僅在一念之間。然他從未猶豫,合府上下,一個不留。
當真是殺伐果決!
且那老頭那一問,哪裏是問責是否牽連皇後娘娘?而是陛下該如何與皇後娘娘談及此事,他卻是坦然,不問罪便可,何須交代。
青棠見識了楚上玄為政之時,如何狠絕,正預備走,他忽的扣了兩下桌面,一黑衣男子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
是同先前青棠見得那個侍衛一般無二的打扮。
“将孟挽月救下,送去翎羽國。”
“是!”
那人領命去了,青棠這端卻是嘴唇微張,久久合不上。她愣了好一會兒,方才撤身出去,找見了還未出宮的史大人。
他昂首闊步,滿面自信,哪有方才一分的驚懼不安?
青棠頓時驚覺,這一對君臣打啞謎未免手段太高深。一個明明便是為了救下孟挽月,偏要先扯出什麽稚子無辜。這到最後,楚上玄也沒打算将孟承允的兒子放了。另一個明明瞧中了孟挽月美色,偏是不改口,轉臉又要身側隐秘之人去将此事辦妥。
只是,送去翎羽國又是為何?
倚靠美色,成為楚國的細作?
只是同為楚家人,孟挽月同孟娥月的命運,未免相差太多。一個為後,一個卻要流落他國方才殘存一條性命。
青棠這般感嘆着,不覺間行走便又來了鳳鸾宮。這等大事,應是不必楚上玄告知,皇後娘娘就會收到風聲。
青棠無聲無息地進了門,正好聽着皇後娘娘同她的侍女木槿說着話。
“長兄之事,陛下已經知道了吧!”
木槿道:“查定此事的史大人方才入了宮,應是已将此事禀告陛下。”
“嗯。”皇後娘娘淡淡地應着,神色并未有一絲變化。
青棠不得不又是驚嘆,果真是楚上玄的皇後,這脾氣秉性,當真是不得不服。叛國之罪,她竟是眉頭都不帶緊一緊的。
倒是那木槿又道:“只是叛國是大罪,怕是娘娘往後便沒有母家的勢力了。”
皇後娘娘放下手中的書冊,溫聲與木槿道:“去将兩位殿下抱來。”
“是!”木槿撤身下去,沒一會兒便帶着兩個姑姑前來。一位姑姑手中抱着一個軟糯的娃娃,皇後娘娘一一接過,逗弄着孩子,仿佛那般滅族的大案不曾發生在他們楚家。
青棠在一側瞧着,陡地明了孟娥月這份底氣,她嫁于陛下三年,一年前誕下龍鳳胎。女孩自是尊貴無比的公主殿下,男孩便是滿月那日被冊封為太子。
孟娥月已有了最穩妥的倚仗,母家勢大,才是前路的阻礙。
只是她長于那裏,父母兄弟姐妹,在這一案中無一幸免,莫說是悲恸之色,便是她眼中一絲動容都不曾有。
也不知是太過狠心薄情,還是坐了高位便自然會舍棄一些東西?
青棠琢磨不透,也懶怠得細細琢磨。
只今日這一趟,倒叫她看着了陛下與皇後娘娘的心思,這二人是不得招惹的。
然她從前也并未招惹過呀!
青棠回到雲光閣,小憩了片刻,便又揪了梧秋與小栖下棋,她在一旁懶散地觀戰,一面默默盤算着,将那些之前以為不緊要的事,一一羅列。
新的美人憑空冊封,大約還有幾日。
而後是皇後娘娘壽誕,彼時,會是宮內女子難得聚全的一次。
初雪前,是她孟冬時節的生辰,那時她只用了碗長壽面。今次,便是母親會依聖旨來到雲安。
初雪抵臨後,翎羽國使者來楚。
随後不久,虞妃自缢,她被打入冷宮,刺以毒酒。
青棠思慮過後,便是沉下心,且等着陛下寵幸新的美人,看那時可有蹊跷之事。那非尋常之事,是否同司命有些相幹。
及至日暮,青棠簡單用了些吃食,便又懶散地靠在亭下。小栖同梧秋在她身側坐着,亦是百無聊賴。
然不過一會兒,青棠忽的額頭緊蹙,這院子裏有人!
她假借起身拿茶杯的時機,偏頭看了一眼,果真瞧見那屋頂隐蔽處伏着一個黑影。遂随意找了借口打發小栖同梧秋離開,這才懶懶道:“出來吧!”
那身影陡地一動不動,仿佛做出了一副,只要他不動,敵人便不會發現他的架勢。
青棠只得又道:“公子那般窩着,不覺得累嗎?”
黑色身影遲疑了下,到底是跳了下來。
“你怎知是我?”他開口便道。
青棠靠在躺椅上,瞥他一眼。她當然沒那般好的眼色,但氣息卻是辨得出。尤其,那日她墜落跌進的是他的懷裏。
青棠沒應,那人卻是一開口便知說錯了話,忙躬身道:“青美人,您怎知是我?”
“我猜着是你,果真是你。”青棠無謂地笑着,“怎麽,你不守着清平宮,改為看着我這雲光閣了?”
“還是,你們這般隐秘的侍衛,也是時有變動?”
“您逾矩了。”
“嗯……”青棠不以為然,只沉吟了下,“那你可有所求,我們交換如何?”
“臣不懂青美人何意。”男子低着頭,姿态恭謙又疏離。
青棠便是直接道:“你們這一類身份隐蔽的侍衛,應該也不可顯露于人前。眼下你在我跟前洩露了身份,要麽我閉嘴,要麽陛下殺了你我滅口。你以為如何?”
男子遲疑了下,這才道:“臣想出宮看看。”
“好,成交!”青棠迅速道,“半年後,我帶你出宮,允你自由。”
男子始終垂着頭,不言,便是應了。
青棠不由得身子前傾些:“不怕我毀約?”她身為一個低階美人,一人出宮已是艱難,更何況還要帶一個男子。
“青美人并非尋常女子。”男子嗓音沉沉道。
青棠眉目蹙了一瞬,随即舒展:“你們隐匿在暗處,果真什麽都知道。”
“這是暗衛職責所在。”
原是暗衛呀!青棠摩挲着手腕,悠悠道:“那你們瞧見的那些事,可都告知陛下了?”
“青美人是指禦花園中與虞妃生了争執,清平宮內,又将她的宮人打了?”
青棠低低地“嗯”了一聲,全然不覺對方是否将話說得太過直接。只知曉這事是否瞞得住,原本只靠虞妃管得住她的宮人即可。然這宮內另有暗衛,只怕會傳入楚上玄耳中。
到時,難免生些不必要的麻煩。
“陛下政務繁忙,非要緊事,臣等不敢叨擾。”
青棠這才悄悄舒了一口氣,轉而瞧着他:“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呢?”
“臣沒有名字。”
“嗯?”
“暗衛均沒有名字,只有代號。”
“那你的代號?”
“楚十一。”
青棠恍然:“也就是說,還有楚一、楚二、楚七楚八。”
“是!”
倒也是簡便。
“對了,你會使劍嗎?劍術如何?”身為暗衛,應是個中高手。
“會使,比您好些。”
“那你教我。”青棠說着,随即彎腰取劍,将劍遞到他的手邊。
楚十一伸手接過,終是擡起眼,四目交接,他不确信道:“青美人同我交易,只是要學劍?”
“嗯。”青棠無謂道,“我的劍術太差,學着防身。”
“您是陛下身邊的女子,其實不必擔心……”
青棠言笑晏晏地看着他:“虞妃娘娘不也是陛下的女子,甚至是摯愛。”倚仗旁人,總不如靠着自己。
“好,那我教您。”
自此後,青棠與楚十一定下規矩,每十日與她演練一次最新的劍法,而這十日間,他們彼此不見,瞧見了,也不必戳穿。
這夜,青棠默想着楚十一方才演練過的招式,整整練了半宿。從前為仙時,她都不曾這般用功。
大約,是因着上了床也睡不着。
後來當真是累了,才脫了衣裳窩到浴桶裏。至于何時又爬到床上去,竟是半點沒了印象。
清晨醒來時,青棠像是睡了很飽的一場覺,她伸了伸懶腰,又是晃晃腦袋。這一宿,難得無夢。
她喜愛這樣不被夢魇驚擾的感覺,後來便常常舞劍到深夜,直至這宮內最新的消息傳來。
李婕妤帶進宮的侍女綠竹被陛下瞧上,預備封為美人。而李婕妤,據說是摔了滿地瓷器,抑郁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