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果真是經年之事。青棠默道,與她所料無差。
“那晚我與尋常時候一樣伺候小姐休息,翻牆進來了賊人。我想着是要禀報老爺的,小姐心軟将他救下,亦不曾告訴旁人。”
“小姐将他藏在我的房間,那幾日,我是與小姐同宿。”
“我知道小姐待他不同,似是動了情的模樣,但兩人是否做了約定我亦不知。進宮的聖旨到府上時,我還擔心過小姐或許會不情願。但小姐從未提及,我也不好觸及她的傷口。”
“妄念,大約是源自我又一次看見他翻牆而入,只不過這一次,他是陛下,小姐是她的婕妤。我震驚于當年之事竟還有一個這樣圓滿的結果,真心替小姐高興,可是當他準确地叫出我名字的時候,我閃過了一絲邪念。只是一絲。”
“我想着,他記得我的名字,我也曾照料過他呀!”
人心不足蛇吞象。欲念一生,便是無窮。
青棠道:“應是他惦記着心上人,自也記得心上人身邊人的名字。”
“我知道,但忍不住多想。”
“後來……”綠竹沉吟了許久,方才緩緩道,“是越來越羨慕,羨慕到極致就成了嫉妒,嫉妒得讓人發瘋。”
“瘋到不甘。憑什麽她生來便是小姐,憑什麽她會被這麽好的人這麽用心珍視?大約是自己得不到,又妄想得到。”
青棠默了默,倒也認同她的說法:“确實讓人羨慕。”尤其綠竹是近身之人,将這情深看得更加真切。說到底,确是并非戀慕了楚上玄,而是憧憬楚上玄同李婕妤那般情感。
青棠揮手撤了結界:“走吧!”
綠竹走了兩步,又是回頭看她:“你當真不會傷着小姐?”
青棠笑了笑:“做仙人的,哪有那麽無趣?”誠然,她就是無趣之人,只是懶怠得對于與己身無關之人。
了然了一樁事,也算是了卻了些微的好奇心,青棠便是回了雲光閣,直等着孟冬時節的生辰,等着母親來雲安便是。
許久未見,待一個俗世之人,她其實談不上想念,只盼着她好罷了。
然這日子一日日過着,平靜無奇的過着,約摸半月光景剛過,雲光閣的宮門忽然被打開。
青棠下意識便想,莫非是她算錯了日子?小栖與梧秋亦是一臉疑惑,那便不是她算錯了日子。
竟是這位陛下,忽然就想起了她。
這好端端的,禁閉的令是他下的,趕在禁閉解除前巴巴地來,竟也是他。
青棠不知何以,便是依着宮中的規矩好生侍奉。只是這膳食……
楚上玄坐下後,筷子都不曾拿起便是睨向身後的老太監:“怎麽回事?”
“這……”那太監也是慌着了,誰曾料到膳房預備給雲光閣的膳食,竟是這般模樣。
青棠便是做着惶恐不安的模樣,忙起身道:“妾身這些日子日日自省,已知曉當初過錯,懇求陛下原諒妾身。”
楚上玄瞧着對面女子眉眼低垂,只道:“朕不是在說你。”遂又睨着那太監,“去問問怎麽回事。”
“陛下,是怎麽了?”青棠照舊佯做懵懂無知的樣子。
“你這宮裏的膳食如此粗糙,也不知同朕說一聲。”楚上玄道,言語間有幾分嗔責,卻不是要怪罪的意思。
這是在關心她?
青棠一時愣了愣,不知楚上玄眼下又要下什麽棋。只照舊福着身道:“妾身犯了錯,膳食不如從前,亦是責罰。”
哪裏是責罰,分明是有人瞧着她不受寵,又受了旁人的好處。
楚上玄心裏清澈,但也不再提這樁事,只道:“起來吧!”另一端,正陽殿跟來的宮人很快換了一桌極好的飯菜。
至于虞妃授意膳房克扣她的膳食一事,楚上玄沒再提,青棠自也不會去追究。
飯後,青棠正要順着後宮女子大約都會說的那句,陛下用過飯,可要休憩片刻?原本,也是該午憩的。
然她還未及開口,楚上玄拿過帕子擦了嘴,忽然與她道:“皇後壽誕那日,朕看得清楚,你劍法不低。”
青棠維持着謙卑的模樣:“妾身随着哥哥學過一些時日,總是不及貴妃娘娘出身将門,身形利落矯捷。”
“她不及你,朕看得出來。”楚上玄果斷道。
青棠回應又是遲了片刻,委實不懂楚上玄今日這般到底是為了什麽。只恭敬道:“陛下謬贊。”
“再為朕舞一次吧!”
“呃?”青棠驀地驚住。
“不可?”楚上玄眸色沉了沉。
青棠忙道:“不不,妾身只怕再不小心傷了人。”
“無人與你比劍,你自己舞。”楚上玄道。
既是自己舞,怎會平白傷了人?青棠無法,也探究不清楚上玄何意,遂如他所言,令小栖取了劍來,她站在日頭下揮舞長劍。
待她停下之時,額上淌着些微汗漬不及擦拭,楚上玄那端卻是顧自起身,道一句“劍法确是不錯”,随即便要走了。
青棠正要做出恭送他的模樣,他卻是忽的又停住,轉過身看着她道:“這幾日你受了委屈,過些日子朕便冊封你為青婕妤。”
青棠垂手而立,眸中盡是驚異之色。這是要擡她的身份了?少了一個綠婕妤,擡一個青婕妤出來。這色彩斑斓的,來的當真是毫無預兆。
末了,她到底還是問了一句:“陛下,妾身惶恐,想問一句為什麽?”
“朕之恩寵,你不欲承接?”
“妾身不敢。”
楚上玄頓了頓,到底是拎了說辭解釋:“綠婕妤病逝,朕心中不安,你進宮也有些日子了,雖不曾侍奉朕,卻也是賢良懂事。”
懂事?賢良?她怎不知她自個有這樣的品性?且這剛罰過,怎的又要賞?尤其,從前可并未有這樁事。
“妾身前些日子才無意傷了貴妃娘娘。”青棠放低了嗓音,又是不得不提醒他,莫要平白打自己的臉。
“是以,要過些時日。”言罷,楚上玄便是離去。如他來時一般莫名,走的也是令人不解。
青棠瞧着這雲光閣又是恢複了一片清寂,心下暗自琢磨着,楚上玄此番到底是要來哪一出?
方才她舞劍之時,那老太監倒是行至楚上玄身邊回了話,卻也不過是青棠知曉之事。
是那太監查清了緣何她這宮裏膳食粗糙又是量少,正是虞妃娘娘所為。然楚上玄聽着,連眉頭都沒蹙上一蹙,怎的忽然又要晉升她為婕妤?
當真是一步亂,步步亂?青棠緊蹙着眉,最後可莫要亂成一團,要她揪扯不清到底何事何人與司命星君相關,她當時又是死于何人之手?
“小姐……”小栖遙望着陛下走後大開的宮門,輕輕扯了扯青棠的袖子。
青棠斂了神思:“這婕妤的階位來得實在是稀奇。”此事突如其來,當真是沒有半點預兆。
一側的梧秋蹙着眉想了想:“或許是陛下覺得小姐受了委屈,才想要獎賞小姐,算作補償。”虞妃娘娘克扣她們雲光閣的膳食一事,小姐曾與她和小栖說過,今日陛下來了,确實也曾就此責問。
青棠默然搖了搖頭。楚上玄非尋常人,忽然來她的雲光閣,定是有些深意。畢竟在他眼中,哪一個女子都是比不上曾救下他性命的李婕妤?
他的示好,必有緣由。
然他不留在此處午憩,倒也給了她時間。青棠自個午憩,随即匿了身形,悄然來了正陽殿。
可惜她守了足足一個時辰,雲光閣的門都被小栖叩響了,楚上玄依舊保持着專心看折子的姿态,沒同那太監說幾句話。青棠便是正經不知他今日是為何意。
直至次日清晨。
雲光閣的冬裝被扣着,此時才下發到雲光閣內,膳食也較之從前改善許多。青棠不畏冷意,便是将自個的衣裳裏子給了小栖與梧秋。
她照舊是一襲素色,一身單薄在風裏舞劍。劍招還未行至最後一路時,小栖忽的跌跌撞撞從院門跑來。
小栖那回便是被虞妃罰跪,險些不能走路了也不曾這樣聲張。是出了事了?
她們尚被困在這院子裏,能出什麽事?
青棠半途收了劍,一只手空着便要去接小栖慌張而來的身子,結果驀地脫了手。小栖猛地跪下:“小姐……不好了!”
小栖還喘着氣,話還不能說勻,只趕緊将手中信件呈到青棠面前。
青棠看着上面的字:吾妹親啓。
哥哥行事穩重,若非緊要之事,怎會給她寫信?便是寫了,又怎會如此順遂就送到她的手裏?
青棠迅速拿過信件打開,難以置信地望着信件上的內容,确是哥哥的筆跡,卻也是字字驚雷。
母親……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