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等腳上的碘酒變幹,火車也停了。

報站名的廣播有些聽不清,也可以說從來就沒聽清過。就像每次坐飛機時空乘的播音一樣,生怕你聽出他英語單詞有口音。

“到哪了?”,陸情自顧自的說。

“我出去抽根煙,問一下。”,周鶴邊走邊下意識地從褲兜裏往出掏煙。

陸情在他身後毫不遮掩地笑了一聲,問:“有打火機嗎?你抽煙。”

确實沒有,之前安檢的時候扔了,陸情覺得他就是個大傻子,跟他在一起自己的智商都受到了幹擾。

周鶴搔搔額頭,掩飾尴尬,“借一個。”

陸情笑了笑,轉頭看見車窗玻璃映出自己的臉,一下愣住了。

笑得着實有點兒燦爛啊。

意識到這個後陸情馬上把笑收回去,好像強迫自己冷靜一樣,剛才她差點不認識自己了……

車廂變得比之前吵鬧,因為火車停靠的緣故,有人上車,有人下車,來來回回奔忙。

周鶴很快抽完煙回來,身後還跟着一個小姑娘,她推着笨重的行李箱,應該是他們上鋪的。

陸情閑來無事,盯着小姑娘看,她的床鋪在周鶴上面,行李箱放好後直接坐到他床上,鼻尖還有絲絲汗珠,頭發也粘在鬓角處。

她坐下後周鶴反而出去了,拿着《人間失格》那本書到過道處看。

“小姐姐,你去哪啊?”

女孩兒直視陸情搭話,完全沒意識到周鶴是在給她讓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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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情回她:“敦煌。”

“我也是诶。”

女孩看着像是大學生的樣子,年齡不大,說話時候臉上掩飾不住的興奮還有一丢丢緊張。

這些陸情也曾有過,真是,誰還沒個年少呢?

“小姐姐,你一個人嗎?”

陸情指着過道處那個假裝求知欲強烈的高個子,說:“還有他。”

女孩兒看過去,“哦,我和同學來的,好幾個呢,她們在隔壁車廂,買票的時候明明是一起買的,就我被單獨分出來了,你說多奇怪?”

面對小女生的碎碎念,陸情實在不知道接什麽話好,只能給她一個微笑。

不是敷衍,因為她盡力笑出真誠,好不讓她誤會。

“你好漂亮,小姐姐。”

“謝謝。“

旅途中遇到的人都是萍水相逢,擦肩後就忘了,除非有那種聊得特別投機的,否則日後也不會再有交集,眼前這位姑娘就被陸情定義為後一種。

說完她起身去了廁所,再回來的時候小女生已經爬到上鋪躺下去了,看樣子好像睡了。

旅途的火車聲總是催眠利器,車廂從剛開車的吵鬧轉為寧靜,陸情被眼前氛圍拖進去,也跟着犯困。

她站到周鶴跟前,發現這麽一會兒他又讀了好幾頁。

“咱們是不是快下車了?”

周鶴看一眼左手手腕上的表,“嗯”了一聲,“還有兩個多小時。”

“下一班呢?幾點?我們是不是要在蘭州火車站露宿街頭了?”

周鶴從書裏擡起頭,說:“下一班是明早的,先找個地方對付一宿,明早直接趕車。”

說到對付,陸情覺得她完全可以,但是周鶴這位小少爺應該不行。

“我來訂酒店吧。”

因為車票是方南訂的,要是給錢他鐵定不會要,陸情又不想欠他,幹脆就在其他地方找補。

說完她拿出手機,打開app,定位到蘭州火車站附近,找了個相對還不錯的酒店,兩百多一晚,訂了兩間房。

她沒和周鶴商量,直接付了錢。

之後兩人沒聊,周鶴也沒再看書,因為熄燈了,各自躺到床上玩手機。

沒過一會兒陸情聽到了微微的“鼾聲”,她開始以為是周鶴,仔細聽過去才發現是上鋪那女孩兒。

也許是太累了吧。

……

下車後折騰到賓館,陸情仿佛全身散架一樣癱倒在床上,她只能睡五個小時,絕不能放過一分一秒。

只是剛閉上眼睛她就聽見滑輪摩擦地面的聲音,特別清晰。

卧槽!

陸情翻過身正面趴在床上,瞪眼看着周鶴,“你怎麽進來了?”

周鶴一臉賤次次地來回推玩着行李箱,說:“咱倆不住一屋嗎?”

明知故問。

陸情想起剛才辦理入住的時候周鶴在門口抽煙,壓根兒就沒進屋,等辦好後他才跟着一起上樓。

這裏值得一提的是托他犯煙瘾的福,陸情有幸看到了他的身份證,帥得一塌糊塗。

“住你妹啊!”

陸情把手裏的房卡一甩,直接扔到床尾,“隔壁,趕緊消失!”

周鶴笑了聲,撿起房卡在手心拍打兩下,說:“那麽兇幹嘛?你剛才的樣子可一點都不好看。”

搞笑了,好像不兇就能好看一樣,之前誰說她長得一般來着?

陸情困到失去戰鬥力,不想和周鶴鬥嘴,她起身跟在他後面,把他“驅逐”出去,然後自己進到浴室打開水龍頭洗了把臉,冷水趕走睡意,她竟然清醒了。

看着鏡子裏略帶倦意的臉,陸情內心翻湧。

如果,如果剛才周鶴真的要留下,她會同意嗎?

陸情判斷不清,她只知道周鶴的模樣讓大部分女人都無法拒絕,也包括她自己。

即使他是個窮小子也同樣擁有這個魅力。

然而這些都不重要,陸情最怕自己春心蕩漾一場,周鶴那邊只是玩玩。

自作多情從古至今都是個諷刺又讓人心疼的字眼,所以能不碰就別碰。

陸情這樣警告自己,暫時還很奏效,她強迫讓周鶴在心裏的好感降掉一格,專心洗漱。

……

第二天一早被鬧鐘拉起,然後趕車,和昨日一樣的風塵仆仆。

蘭州開往敦煌的火車,從綠色到土灰色,陸情幾乎全程看下來的,這一班列車的十幾個小時裏她是一個合格的旅者,偶爾從飛馳的風景中回過神,想得最多的竟然是水上雅丹的銀河。

還有銀河下面陪她散步的那個男人,他此刻近在眼前。

隔了一夜,周鶴好像換了一個人,也可能是他這身太過休閑的打扮讓陸情恍惚,感覺和在北京初遇時不像同一個人。

紅色薄衛衣,胸前是一個狼的刺繡圖案,刺繡工藝很不錯,下身穿的是破洞牛仔褲,破洞很大,腳底是一雙飛人鞋。

對比在拍賣行那位西裝革履的商務男,陸情覺得周鶴這副打扮看着更沒有距離感。

而且他還摘掉了那枚玉扳指,形象完全翻轉。

也對,出門旅行就是要穿得舒服一些,最好也不要露財,況且周鶴不是那種張揚的人。

到達敦煌火車站後,陸情先一步下車,她不喜歡和那些人擠來擠去,早早到門口等着。

只是當她随着人群往出站口走了大概兩分鐘的時候才發現周鶴沒有跟上來,四下左右都沒有。

不會丢了吧?陸情回想剛才下車的時候周鶴明明跟在後面的。

人越來越多,擁擠讓陸情被迫往前走,她費力掏出手機給周鶴撥過去,響了半天沒人接……

馬上陸情又發條信息過去,說在出站口旁邊的停車場等他,青旅有車來接。

雖然有點惦記,但是陸情也沒想太多,敦煌火車站又不是首都機場,他那麽大人肯定丢不了。

果然在陸情找到青旅接站車大約十分鐘後周鶴也終于趕了過來。

陸情坐在窗邊閉目養神,突然車窗敲了兩聲,她轉頭,睡眼迷蒙間看到一張男人的臉,嚴格說應該是下巴,因為他個子高,無意中将範圍限制了。

西北黃沙模糊了車窗,什麽模樣基本辨不清,但她知道是誰。

司機搖下車窗,“周鶴是嗎?快上車吧,大家都等你呢。”

名字是陸情告訴的,虧得司機大哥記性好。

副駕駛還有空位,周鶴坐定後朝身後看了一眼,準确的說是看陸情。

“行李落火車上了,你走太快,我着急追你。”

怪不得。

陸情想笑,她努力憋着,最後給了周鶴一個特別禮貌的回應,就是微信表情中的第一個……

車子适時啓動,正式前往敦煌市區。

車上除了陸情和周鶴之外,還有一對情侶,大約行駛二十分鐘後一行人碼齊站在“絲路青旅”前臺,陸情出于禮貌謙讓,排在隊尾。

周鶴進屋後一頭栽進沙發,衛衣帽子蓋住半張臉,只剩薄薄的嘴唇抿得嚴實。

看來旅途疲憊還未消散。

“姑娘,你要玩西線嗎?還差兩個人,明天的行程。”,前臺戴眼鏡的男生問她。

“西線?”

陸情不懂他們這些專業名詞。

眼鏡男回身指着牆上小黑板的手寫字,說:“敦煌古城,玉門關,漢長城遺址,雅丹魔鬼城,陽關。”

傳說中夜晚鬼聲森森的魔鬼城……陸情想起之前周鶴帶她去的水上雅丹,應該是相同地貌,雖然聽着新鮮感不多,但其他地方還是很值得看一看的。

想到這,她轉頭招呼周鶴,”诶,去嗎?”

周鶴“嗯”了一聲,拿下衛衣帽子,懶洋洋地站起來,走到陸情身旁,邊看黑板邊往裏面擠,陸情被夾在他和桌子中間,躲都不行。

“周鶴!”

忽然擡高的音量引得青旅大廳的人全都轉過頭來,各個跟個吃瓜群衆一樣,以為發生了什麽不可描述的事情呢。

周鶴裝無辜似的往後稍了一步,坦蕩地看着陸情,說:“你想去就去啊,我都行。”

語氣裏帶着點哄騙和寵溺,成功把自己塑造成無辜受害者的形象。

好吧,你贏了。

陸情轉頭對前臺小哥說:“算我倆一個,錢什麽時候交?”

“現在付吧。”

陸情剛要掏錢就被周鶴拽到一邊去,“我來。”

走這一路,除了在蘭州住酒店的錢以外周鶴沒讓她再花一分,大概是家庭條件好,他買什麽從不問價格,整錢遞過去等着買家找。

剛開始他的習慣是刷卡,被陸情教育不是所有地方都能刷卡後就知道用現金了。

付好錢,拿到房卡,陸情按照前臺指引回房間休息。

他們的房間都是單人房,因為房間是周鶴訂的,大概他覺得陸情喜歡青旅吧,所以才沒訂酒店,但是也跟自己的意願中和了一下,選擇了相對比較舒适的單人房。

陸情這邊剛放好行李,就聽到了敲門聲,她走到門邊,那頭人說:“是我,開下門。”

門打開,陸情和周鶴對視。

“餓嗎?”,他問。

之前在火車上兩人吃了面包,外加喝了一瓶奶,陸情還真不餓。

“不餓。”,她實問實答。

周鶴點了下頭,又盯着陸情看了兩秒,嘴唇張張,說了句:“晚安。”

說完人就走了。

不知道為什麽,陸情總覺得他有話要說,感覺很強烈。

“喂!”

陸情叫住他,叫完後下面卻不知道該不該問了。

周鶴回頭,轉過一半身子,頭頂燈光把影子拉到陸情跟前。

“晚安。”,她說。

周鶴回過去擺了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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