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午夜,風又大了一些。

站在大門外,周鶴被風吹得清醒了不少。

他沒有立即離開,而是把門留了個縫隙後站在牆根處靜等,他之所以有這樣的機會是因為王叔沒有跟出來,按照現在的形勢王叔無暇顧及。

人往往是這樣的,在緊張的情況下大腦反而會一片空白或者想一些無關的事情,比如周鶴現在聽着風聲,腦子裏回放的卻是今天晚上和陸情在敦煌夜市共飲的場景。

像是認識多年的老朋友,就算彼此都不說話也沒什麽。

就在周鶴回想的時候裏屋傳來聲音,像是有東西撞倒了。

周鶴第一時間回過神,揣門跑進去,看到王叔和那個男人厮打在一起,而洛昌渝癱坐在客廳地上,額頭青筋暴露。

“我操!”

周鶴暗罵一句跑到跟前,長腿踹過去,直接将男人踹倒,裝到牆邊,他俯身去扶王叔的時候沒想到身後男人那麽快就站起來,拎起旁邊的椅子,随即以牙還牙,朝周鶴的臂膀狠狠砸去,力量不相上下,但是椅子有棱角,周鶴明顯傷得要比他嚴重。

“都住手,我把東西給你,你給我住手!”

洛昌渝見眼下自己這邊不占上風,迫于形勢只能妥協。

王叔和周鶴都站起來,與男人相對,怒火在眼裏燃燒,互不相讓。

現在是二比一,如果男人手裏沒有家夥,未必能走出這個門,但讓周鶴沒想到的是,就在他以為自己可以應付得了的時候男人從背後掏出一把手/槍,朝洛昌渝和周鶴這邊各自指了指,說:“操!給你們臉了是不是?還敢踹老子?!”

這下不能硬碰硬了。

既然面子撕開了,就沒有再粘上的必要。

周鶴沒diao他,捂着肩膀慢騰騰挪到洛昌渝跟前,一手扶起他,腳下同時勾住剛才踹翻的凳子擺正,讓洛昌渝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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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你他媽不認識這是槍嗎?”

男人覺得自己好像被忽視了,瘋狂刷存在感。

周鶴還是沒吱聲,反過來跟他說話的卻是洛昌渝,“你也沒必要為了一塊破石頭就殺人。”

“哪那麽多廢話?!”

雖然他大吼大叫,看似完全掌控了場面,但是在場沒有一個人是真正怕他的,洛昌渝之所以選擇和解,是因為他不想将事情鬧大,也不想讓自己人受傷。

“哥們兒,開過槍嗎?”

男人被問得一愣,下意識看了一眼槍,臉上表情有一種下意識的露怯。

要說剛才周鶴說話的時候還沒有十足的把握,現在卻能百分百肯定這家夥不會用槍,或者今天是第一次都有可能。

為了挽回面子,男人下意識想要給子彈上膛,卻不知道怎麽弄。

王叔當過兵,自然也摸過槍,他和周鶴相視一眼,鄙視地搖了搖頭,意味明顯。

下一秒,王叔朝男人走去,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一把将槍奪下,緊接着幾秒之內将槍分解,全都扔到地上,“嘩啦啦”散得到處都是。

男人目瞪口呆,氣勢全無,就像洩了氣的皮球。

洛昌渝顫巍巍又站起來,說:“回去告訴你老大,今天他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就算掘地三尺,我也會把他挖出來,滾吧。”

洛昌渝說話聲雖然不大,但是足以威懾,年輕氣盛時他從未被人如此欺負過,晚年收起戾氣,性格比從前溫和了許多,可今晚,他好像又看到年輕時的自己回來了……

事情還沒有結束,男人手裏還握着一張王牌,他張嘴剛要說什麽的時候只見王叔那邊撿起桌上的托盤,朝男人的唇上狠狠拍下去,瞬間鮮紅的血從嘴角淌下,他捂着嘴“嗷嗷”兩聲,吐出兩顆牙齒。

說實話,連周鶴都沒想到尾聲的時候王叔還會下如此狠手,那男的已經疼得說不出話,嘴裏全是血,眼淚也流出來了。

“滾!”

王叔說話将他拽出客廳,踹到宅院外。

……

屋裏,周鶴詢問洛昌渝有沒有受傷,得到“無礙”的回答後才稍稍放下心來。

“小鶴,洛叔對不住璟珏,沒把你照顧好,你剛才怎麽沒走呢?你要是走了就不會受傷了,唉,一會兒叫你王叔開車送你到市裏醫院看看吧。”

“不用了,皮外傷。”

周鶴當然不會正面回答“沒走”的問題,他四下将散落的桌椅擺好,說:“我看還是報警吧,不保證他們不會回來報複,這段時間還是搬出去住比較保險。”

“我哪都不去,這是我的家,就算死也要死在這。”

周鶴還想相勸,洛昌渝閉眼擺了擺手,滿臉褶皺都在抗拒,“放心,我會報警的,讓老王處理就好了。”

說話王叔手裏攥着電話從外面走回來,說:“已經報過警了,一會兒警察會過來。”

“小鶴,你過來。”

洛昌渝叫周鶴過去,很是心疼地看着他,說:“不管他們最後是什麽目的,我不想讓你牽扯進來,聽洛叔的,你先離開,我們這邊報警了他們短時間內不會有大動作,你在敦煌養兩天傷就回北京吧。”

周鶴眉頭皺了下,“警察會勘查現場痕跡,我走他們也會查到我,要是撒謊會對你們不利吧。”

王叔拍了拍周鶴的肩膀,說:“別想太多,沒那麽複雜,有我在,知道怎麽跟警察說,還是聽你洛叔的趕快回去吧,被警察問話沒完沒了,煩得很。”

“那……”,周鶴朝王叔臉上看了看,“您的傷怎麽樣?要不要去醫院。”

王叔笑了笑,“不礙事。”

一點都不像剛才那個勇敢奪槍的人。

以前周鶴聽他爸說過王叔厲害,今天才算見識到。

看着兩人憔悴的眼神,周鶴沒有再說什麽,他揉了兩下肩膀,憑感覺判斷應該淤青一片了。

……

當晚周鶴聽從洛昌渝的話沒有留下,他在警察來之前開車離開。

是洛昌渝的車。

回到青旅将近淩晨四點鐘。

周鶴到藥店随便買了點消腫祛瘀的藥,打算自己處理,過了最疼那一段,剩下的基本是麻木。

淩晨四點的敦煌已經有從沉睡中蘇醒的跡象,連周鶴去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藥店買藥時售貨員手裏竟然拿着包子。

這就是市井,是生活。

世界的任何國家,任何角落,都有人在屬于自己的時間表裏按部就班地生活,任何意外對當事人來說也許只是“意外”,但對局外人來說那就是他們應當承受的經歷,因為老天是公平的,神明自有其用意……

于是,周鶴也餓了。

他拎着兩個袋子回去,一個裝藥盒,一個裝面包和牛奶。

原本陰郁的心情也因為剛才看到的場景莫名放晴,而下一秒他就遇到了他的“太陽。”

陸情在周鶴開鎖回屋的時候從屋裏走出來,臉色不太好,像是一宿沒睡的樣子。

“你去哪了?”,她先開口,迫不及待,很急切。

“……”

周鶴沒想到會撞見陸情,這個時間大部分人且睡着呢,所以他連撒謊都來不及準備。

陸情光着腳從屋裏走出來,睡衣短褲下的腿修長白膩。

“你去哪了?”

“出去買早飯。”

走廊聲控燈這時啓動,照亮了周鶴的身子,也照亮他弄髒的白襯衫和肩上的血跡。

陸情難以置信,他到底在這幾個小時裏經歷了什麽?

“先進屋。”

周鶴按着陸情的頭把她帶進屋裏,塑料袋扔到床上,單手解襯衫扣子。

“我來。”

陸情站他對面,拿開他的手,幫他一粒粒解着,一直到完全散開。

“轉過去。”

周鶴立馬照做,還笑了一聲。

陸情看到周鶴左肩膀處的淤青,紫到發黑,很吓人,有一處還破了皮,出血已經止住結痂了。

陸情食指探過去,在傷口周圍輕輕按了一下,周鶴沒吭聲,他咬牙忍着。

“你感覺肉疼還是裏面疼?”

“沒事。”

周鶴往後看,明知道看不着,還是下意識去看。

眼神撞上,陸情在和周鶴對視那一刻眼淚唰地留下來,止都止不住。

“別別!”

周鶴慌得一逼,雙手都不知該往哪放了,猶豫再猶豫,他伸過去,擦掉她臉上的淚珠。

“你別哭,我……不太會哄人。”

剛看見的時候陸情就差點哭了,忍兩分鐘已是極限。

“是不是吓着你了?”

陸情搖頭。

“對不起,我,唉。”

周鶴語無倫次,全然沒了以往的能說會道。

陸情抹了兩把淚,瞥見塑料袋露出的藥盒,說:“坐那,我給你簡單消消毒,包一下,等會兒必須去醫院拍個片子,确認沒傷到骨頭。”

周鶴心裏感謝陸情的體諒,沒有追着他問怎麽受的傷……

伴着時不時的“抽搭”,陸情撕開藥盒,看了眼說明書,開始給周鶴上藥。

“疼就說。”

“不疼。”

周鶴剛說完“不疼”藥棉就點到了傷口上,他咬牙閉眼,繼續忍。

這個時候如果喊疼就太不男人了,咬碎牙也不能吭聲。

陸情知道他不好受,所以手上盡量輕柔。

“都被你看光了。”

“……”

上藥的手忽然停住,剛才全部精力都被傷口吸引過去,聽到周鶴這麽說陸情才意識到此刻她面前的周鶴,上身赤/裸,一覽無餘。

說實話,周鶴的身材超出她預期想象了。

“你要對我負責。”,周鶴主動逗她,想彌補自己剛才讓她掉眼淚的過錯。

陸情繼續給他上藥,不為所動。

”唉。“

周鶴嘆了口氣,胸腔一起一伏,叫人挪不開眼。

陸情知道他是裝的,所以不敢當真。

再一再二就必須有再三。

周鶴又嘗試新的路數,“陸情,你幫我看看這好像也有點兒疼。”

“哪?!”

陸情順着他指的地方,視線挪到正面,他嘴角處。

“哪裏?”,陸情看不清有傷口,本能湊近的時候被周鶴扯住衣領拽過去,毫無防備的吻瞬間襲來,鋪天蓋地。

受傷都沒能讓周鶴的吻技受到影響,他給了陸情一個最快速也最充滿情/欲的吸允。

陸情被短暫迷惑,推開和離開都是條件反射下的本能反應。

……

回屋栽倒床上,她閉上眼睛,眼前最先閃過的畫面是那個吻。

太快了,沒來得及回味。

“一個有故事的男人。”

這是陸情這幾天對周鶴最大的感受。

回看自己的生活,她一直覺得自己活得太中規中矩,偶爾跳出那個圈子才會釋放,做想做的事,哪怕大膽一些。

如果周鶴以正常的方式出現,他們肯定不會發展這麽快,起碼在陸情這裏會努力克制情感,小心翼翼,雁過不留痕。

可現在的情況完全失控,陸情覺得自己可能瘋了。

她強迫自己睜眼,窗前能看到偶爾穿過胡同的行人,還有他們的低語,那是敦煌這座城市最平常的市井時光。

她喜歡這一切,同樣也好奇周鶴的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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